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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划分“南北派”
来源:北京晚报 | 林苗苗  2022年08月11日07:54
关键词:古典文学 阮元

阮元,字伯元,号芸台,江苏扬州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中进士,先后任浙、豫、赣三省巡抚,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晚年官拜体仁阁大学士,后至太傅,谥号文达。《清史稿·阮元传》称其“身历乾嘉文物鼎盛之时,主持风会数十年,海内学者奉为山斗焉”“极三朝之宠遇,为一代之完人”。

阮元文韬武略,不仅平海寇、治云贵,在经学、史学、金石、书画、天文、历算等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作为扬州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阮元的学术思想体系不仅成为清代汉学由高峰走向衰落的标志,也成为传统学术向近代学术演进的转折点。与此同时,阮元一生致力于文献的整理、汇辑、编撰与刊刻,他主编《石渠宝籍》,汇刻《皇清经解》,校刻《十三经注疏》,纂辑《经辑纂诂》……除此之外,他还十分重视教育,在杭州创建了诂经精舍,延请当时的著名学者来主讲,培养、发掘了许多人才。

阮元善书法,尤精篆、隶。他的隶书效法《汉故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汉鲁相乙瑛置百石卒史碑》,郁勃飞动,醇雅清古。他撰写的《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论点简明扼要,将书法分为南、北两派,并指出南派以帖专胜、北派以碑擅长,这是书法史上首次对北派书法的发展脉络进行系统性的梳理。《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标志着清代碑学理论正式确立,这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在此之前,北派书法长期式微,对此阮元说道:“赵宋阁帖盛行,不重中原碑版,于是北派愈微矣。”其中的“愈”字,表明这并非根本的原因。

由“南派乃江左风流,疏放妍妙,长于启牍……北派则是中原古法,拘谨拙陋,长于碑榜”可知,“中原古法”是阮元对北派书法最为心仪的地方。而阮元用“拘谨拙陋”来描述北派,是扬南抑北还是如傅山“四宁四毋”那样的明贬暗褒?阮元说“比如在北朝族望质朴,不尚风流,拘守旧法,罕肯通变。唯是遭时离乱,体格猥拙,然其笔法劲正遒秀,往往画石出锋,犹如汉隶”“我朝乾隆、嘉庆间,元所见所藏北朝石碑,不下七八十种。其中尤佳者,如刁遵墓志……龙藏寺诸碑,直是欧、褚师法所由来,岂皆拙书哉”,他还有注引:“颜氏家训云: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看来“拘谨拙陋”是贬义词,阮元认为这才是北派书法式微的原因所在。

既然“扬南抑北”,阮元为什么还要重新开发北派书法呢?

一为真实还原史实。“此实北派所分,非敢臆为区别。譬如两姓世系,谱学秩然,乃强使革其祖姓,为后他族,可欤”——清代,金石学成为显学,出于研究的需要,金石拓片收藏蔚然成风。阮元十分重视金石资料的搜集与编纂,由此接触了大量的碑版书法,其中不乏“笔法劲正遒秀”者。阮元说:“二十年来留心南北碑石,证以正史,其间踪迹流派,朗然可见。近年魏、齐、周、隋旧碑,新出甚多,但下真迹一等,更可摩辨而得之。”“实事求是”是阮元的治学宗旨,所以梳理北派书法是水到渠成的事。

二为补充明清以来书法之不足。“元、明书家,多为阁帖所囿,且若《禊序》之外更无书法,岂不陋哉”——清代学人已经注意到阁帖笼罩下帖学书法的弊端,同时隐约感受到金石碑版书法中蕴含的一种别开生面的审美意象。阮元自觉承当起对这种思潮的理论整理工作,梳理北派书法的史实,意图为清代学人的新思潮提供理论上的支撑。

三是他的历史观念使然。《中国史学思想通史·清代卷》在论述阮元的历史观念时总结道:“阮元能以联系的、发展的眼光来观察研究事物,他从事文字训诂,着眼于源流和发展演变,着眼于字群音义上的相互联系。研究礼制典章,不纠缠于事物名称的孤立考证,而是着眼于古代礼制的大体,不脱离历史发展的背景和阶段性。这些,都凸显出他联系、变化、会通的历史观念。”探求义理、恢复原貌、将格物与实践统一起来,这种历史观念也促使他去重新认识北派书法。

“是故短笺长卷,意态挥洒,则帖擅其长。界格方严,法书深刻,则碑据其胜”。阮元认为,书法源于汉字的实用书写,终究要担起汉字的实用性功能;南派书法与北派书法都源于汉字的实用书写,并且在实用书写中提炼出其艺术性。但这种艺术性究竟指的是什么,南派书法弊端与北派书法意蕴的具体表现,他并没有看清楚、说清楚。不过阮元的学术前瞻性促使他在恰当的时候提出了“南北书派论”。

对南派书法进行批判,阮元是纠结的,他本就认为南派书法比北派书法更具亲和力,但他也明白南派书法存在不足。首先,他试图消解王羲之的权威:“晋、宋之间,世重献之之书,右军之体反不见贵,齐、梁以后始为大行。”这就是说,王羲之并非一直至高无上。其次,他说所传王羲之书法“真伪淆杂,当时已称难辨”。而后,他历数阁帖的弊端:“展转摩勒,不可究诘。汉帝、秦臣之迹,并由虚造”“右军书之存于今者,皆辗转钩摹非止一次,怀仁所集,淳化所摹,皆未免以后人笔法孱入右军法内矣。然其圆润妍浑、不多圭角则大致皆同,与北朝带隶体之正字原碑,但下真迹一等不同也”。由此感叹“元、明书家,多为阁帖所囿,且若《禊序》之外更无书法,岂不陋哉”!不过他又话锋一转:“锺、王、郗、谢,岂能如今所存北朝诸碑,皆是书丹原石哉?”

范本之争的逻辑是正确的,不过这里又牵涉审美的问题,即谁是正统的问题。因为没有明确的范本,所以就另谋出路,进行改革。

当馆阁体流行、印刷术普及后,书丹变得不重要了,故北派书法失去了其存在的实用基础,在现实生活中自然消散。不过北派书法的审美意识依然存在,它的美学基因样本对后世来说仍是极其重要的原始基因组成。清代碑学的产生,就是在书法美学中另辟蹊径,这不是自然生发的,而是人们的故意为之,因为“古质今妍”;碑学讲究古拙,是求之象外。

阮元看到了北派书法的短处,也看到了北派书法的价值,进而秉笔直书,可见他严谨治学、求真求实的学术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