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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耐心的读者和优秀的作者总能互相寻找,互相契合”
来源:《青年文学》 | 李晓晨 甄明哲 杜梨  2022年12月30日08:17
关键词:《青年文学》

提问者

《青年文学》编辑部编辑

回答者

李晓晨  甄明哲  杜 梨

编 辑:感谢三位作家应邀接受问答。首先想问的是,三位作家是哪一年加入中国共青团的?还记得当时从填写入团申请书,到正式宣誓入团时的心情吗?有没有保留着一枚团徽,或者其他具有纪念意义的实物?回答这个问题可能需要您打开记忆的闸门,很期待三位作家能根据自身的亲历,提供真实可感的细节。

李晓晨:这一下子就把时间推回到二十多年前。我应该是一九九九年加入共青团,写入团申请书好像是一九九七年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学校给学生们上团课,发展预备团员,我大概是在那会儿萌生了加入共青团的念头。后来就写入团申请书成为预备团员,初中时正式加入共青团,在团旗下宣誓。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把毕业照、日记本、自己编辑的校刊等许多值得留存的东西放在一个箱子里,其中就有一枚团徽。后来一直离家在外读书、工作,有几次家人打算把这个箱子丢掉,都被我制止了,我觉得它们的存在很有意义,至少是我青年时期和生命轨迹的一种印记。

甄明哲:我是二〇〇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加入的中国共青团,至今保留着团员证和团徽。团徽小小的一枚,朴素美观。印象中,那时阳光明朗纯净,大家很兴奋地站在教室前的阶梯上,等着老师带领着宣誓,或许心里还有些“万一没选上”的紧张。所有人都穿着有些宽松的校服,总是安静不下来。北方干燥的阳光、蓝白两色校服、人们的喧闹声,所有的这些组成了我对那段时光的记忆。

杜 梨:初一下半学期的青年节,我加入共青团,在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上,学校举办了入团仪式。那几天,天很蓝,前面的人个子很高,我站在最后,听见我的名字从一堆名字中飞出来,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小时候,入少先队时会更加激动,初戴红领巾还觉得很新鲜,之后总是害怕因忘戴红领巾被批评,因此在小卖部买了很多条备用红领巾,可那种不让进学校的紧张感却总是围绕着我。入了共青团,我终于释然,不用再戴红领巾,告别童年,成为少年。现在,我家的抽屉里还有一枚小小的团徽。

编 辑:青春是我们的人生旅程中最绚丽的一站,当您是一位团员时,是否积极参加团组织的志愿服务活动?如果您已年满二十八周岁、不再保留团籍,当您回望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时,是否还能看见自己焕发着青春朝气、积极投身于社会实践的身影?当年加入共青团对您的人生理想产生过哪些影响?期待您为读者讲述属于您的共青团员故事。

李晓晨:在我看来,共青团意味着青春、希望和明亮美好的未来,正值韶华的青年们由此展开他们即将成年的岁月,其中既有希望和荣光,也有责任和使命。青年强则国家强,这是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众多有洞见的革命者和先辈的判断,历史的实践也一再证明,每当时代大潮来临时,青年人往往走在前列,不畏风险,勇于担当,开时代之风气,引领时代风尚。年轻意味着什么?我想,年轻意味着拥有一切可能和无限广大的未来。

在我还是一名共青团员时,担任团干部期间,组织过一些志愿服务活动。现在想来,很多策划都不够成熟和完善,但当时确实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也让年轻的同学们在服务社会、奉献他人的过程中获得成长。印象最深的是大学时组织过一次进社区的文艺演出,从动议、策划到排练节目,前后大概只有十天,但同学们基本全都参与其中,有才艺的出才艺,能扛活儿的出体力,为社区百姓奉献了一台精彩的演出。当时的节目有独唱、小合唱、时装秀、诗朗诵、民族舞等,最后大家还和居民们一起包饺子、煮饺子。回忆起来,那一晚的烟火气和团支部的凝聚力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相信直到今天,我的同学们也会和我一样记得那满满的欢歌笑语。

甄明哲:集体活动有很多,“环保小卫士”活动、歌咏比赛、黑板报比赛等等。我小时候学过画画,班里出黑板报大都参与了。后来想想,其实我不太会画画,但鼓励的人很多,也就觉得自己会画了。我大多任意发挥,先确定结构和布局,再考虑画什么人物或图案,最后在留好的空白位置抄写文章,印象中抄写过《雷锋日记》。黑板报大多两三个傍晚完成,转天早上,老师和同学们走进教室的表情很让人期待,会让我有一些小小的成就感。“环保小卫士”活动也很有趣,大家穿了校服,带着扫帚、抹布、铁皮水桶,排成长长的队列,去街道上打扫卫生。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集体活动的氛围单纯又美好,挥动抹布也很卖力,像一次愉快的郊游。

杜 梨:其实,身份是一种限定也是一种鼓励。就像小时候系着红领巾,总想扶老太太过马路,不停地给门口乞丐零钱。当身份成为一种义务,你需要佩戴某种徽章,便会被监督,被要求去做各种事,甚至会受到各种道德谴责。这时,自己主动去追求的光与热,便显得尤为珍贵。

初二之后,我吃纯素两年、鱼素十二年,我很早就知道了环保的重要性。我想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能为地球减少些碳排放,拯救一些动物,也许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那时我作为一个青少年,几乎没什么改变地球改变世界的机会,那么我就从自身做起,个人的努力还是会减少许多消耗的。这种感觉,就让我想起唐僧说孙悟空的,“自小吃瓜果长大的,呼的是一口清气”。

青少年时期,自然要学会充分认识这个世界,建立成长型的人格体系,这样能够在世界的熵定律和热力学第二定律中,慢慢地通过吸收各种精神营养,对抗混乱和无序;学会自律,投身各类实践。身为九〇后,我们那个年代除了课外班,其他的一切兴趣实践都开启得很晚,不像现在的小朋友,很早就开始观鸟、露营、探险、做各类国内外活动的志愿者,这都是我很羡慕的事。可惜,我在二十岁以后,才关注到流浪猫,工作以后,才有钱捐款捐物、做公益组织的志愿者之类的。

我总是很羡慕现在的青少年,他们有各种美好的机会和丰富的选择,而我们只能背负中青年的职责,慢慢向前。

编 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新时代的中国青年顺应时代需要,积极投身国家的发展建设,他们是创造中国故事的鲜活力量,在助力脱贫攻坚、关爱留守儿童、社区治理、乡村振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等等领域开展工作,用实际行动贡献自己的青春力量。作为一名活跃于中国文学现场的作家,在您的现实主义创作实践中,有没有以新时代的中国青年为故事原型,塑造有温度、有内涵的人物形象,写出相关的文艺作品?

李晓晨:写作对我而言是某种命中注定,特别是当我遇到困惑、感到虚无时,更会发觉文学的力量——她支撑起我生活中即将坍塌的部分,并将近乎窒息的我打捞起来。新冠肺炎疫情刚刚开始的那年冬天,我从故乡回到北京,开始一段长时间的独居生活。正是在那会儿,我开始在小说里想象另外一个世界和许许多多的人类。我在小说里埋进了自己在城市中生活的许多经验,以及这多么年走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们,他们像一个个坐标,标识着我人生每一个阶段所能达到的高度和深度,以及当代青年应有的担当和勇敢。他们很勇敢,在命运的考量和突如其来的事故面前,我为他们自豪,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在即将刊发的一篇小说里,我写到几个年轻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困居乡村一隅,抱团取暖、照亮他人。当然其中也有逃兵,这是人性之一种体现,但更多人还是坚持到最后关头,获得了更阔大的自由和更强韧的生命力。

甄明哲:塑造人物是小说无法回避的主题。我的创作想法或许受到“典型”理念的影响,总想写更有解释力的人物,并且做这样的尝试:准确地、高浓度地、更有代表性地写出某一种情节,塑造某一种人物;这种情节或人物具有很强的解释力,让人读了能够明白,生活中某种人物原来是这样想的、某种事情原来是这样发生的、某种心理原来是这样形成的。我以为写作是理解人的事业。写人物的过程,就是理解人物的过程。我以往的小说所写的人物,比如《京城大蛾》里的罗文、《池中金龙》里的小龙、《厨房里的武士》中的大傻憨,都是在这样的思路下产生的。或许借助小说,人们可以如此不同又彼此理解地在同一个世界生活下去。

杜 梨:我在《今日痛饮庆功酒》中描写了一个颇具耐心的青年霍一,在女友银枝意外被人杀害后,他仍继续关照女友的父母,同时还需要照顾双亲在恐怖袭击中意外身亡、受到严重刺激的表妹妙羽,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中喘息,不厌其烦地帮女友的家人找回最后的生命寄托——一只被偷走的三花猫咪。琐碎的事务是生命的杀手,我们无法脱离平庸的生活,当美好的灵魂囿于尘世的骨肉,如何摆脱痛苦对人生的磋磨,如何面对远大前程的青黄不接,这始终是我们作为智慧生物需要面对的问题。

人类的平均体温在三十六度左右,其余哺乳动物和鸟类的体温可能要更高一些。我们在太阳系内生活,温度最高的自然天体是太阳,太阳内核的温度高达一千五百万摄氏度,因而养育了太阳系的地球。如果要写出有温度有生命的作品,要把心脏扩到一个宇宙那么大,不要陷入僵化的概念性思维,而是尽可能地将自己拆成质子、光子和电子,尽可能细和尽可能轻地附着到万物上,不要忘记看过的东西,要努力记录下来。青年比少儿更有行动能力,比中年又少了许多负担,“青年”更应该成为我们生命的常态,它不应该只是个名词,更应该是个形容词。

编 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书中的保尔·柯察金是作家根据自己的生活描画出来的青年革命战士的形象,他勇敢、坚强,拥有顽强的毅力,曾经影响了无数中国青年。请问在您的成长过程中,您受到过哪些文艺作品中积极正面的人物形象的影响?您觉得适合推荐给青年阅读的作家及作品有哪些?

李晓晨:阅读的最大好处,我以为就是可以经历不同的人生、体验不同的经历,当然也结识许多性格迥异的人。不同于工作后的阅读,青少年时的阅读对我产生的影响更大,毕竟那是一个人成长的塑形阶段。古今中外经典作品中的许多人物形象都曾经在我心里留下印记,人本身是特别复杂的存在,不好简单地说是正面还是负面人物,一种个性在此时可能是优点,但等到彼时也许会是弱点,努力让自己变得刚健质朴、丰富坚定、勇敢善良、真诚无私,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美好的品质大概是阅读给我的最大馈赠。

甄明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我的记忆里占据着一个鲜明的位置,有点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束强烈耀眼的光,照亮了厚厚的一摞书。书有很多册,被红色的绳子捆扎着。书的装帧很简单,玉白色的封面上有一竖行毛笔字,对我而言很难辨认;等辨认出来,我立刻陷入更大的困惑,身边的大人露出含有深意的微笑。能够明白书名的含义,是几年之后了。我无法忘记这部小说的结尾,写的是保尔如何创作一部小说。那几页结尾中间,有一种东西让我莫名激动:一个人不知疲倦地投入工作,写满了沉甸甸的一摞稿纸。原稿被邮局弄丢的情节让我愤怒。后来,保尔重写了一遍(一定是更为艰巨的一遍),“母亲把那沉重的包裹送到邮局去了”。我总觉得那就是我的包裹。最终的结果就和我猜测并期待的一样,“电报纸上只有简单几个字:小说大受赞赏。即将出版。祝贺成功”。我被这个结尾完全代入了,总觉得它似乎想告诉我一些事情。如今,我自己也出版了小说,终于意识到,当时我为这个情节激动,或许不是没有原因的。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想写自己的小说。

杜 梨:齐天大圣孙悟空一直是我的偶像,这个猴儿是本事通天又脾气暴躁的,他的一生怎么可能少受磨难。当时的我不能理解《西游记》原著里“心猿”的定义,只和众猴儿一样崇拜大圣的潇洒,并以自己属猴而感到万分骄傲,母亲也总给我买猴子的玉佩,拴根红绳挂在胸前。猴儿无臀,注定聪明且坐不住,我的心里总惦记着那句“耍子去耶!”

美猴王的精神一旦生发,我便是他落在地上的毫毛。美猴王有七十二般变化,却被招安封了个弼马温,敢大闹天宫却被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为了自由身,美猴王不得不陪唐僧去西天取经,受九九八十一难修正心猿。虽心猿百般变化,火眼金睛,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上天入地与众神交好,然而终究逃不脱金蝉子的唐僧肉身和紧箍咒,慢慢地磋磨出道理,最终成了斗战胜佛。这个心猿便是我们每个人的理想主义,是我们的幻想与想象,而真正的修行,却要靠肉身慢慢实现。

推荐给青年的作品吗?除了略萨的《城市与狗》和《酒吧长谈》之外,我最近在看的书偏向自然科学和动物伦理方向,我想通过这些书籍,来进一步理解世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较推荐著名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的《蚂蚁的世界》《缤纷的生命》和《生命的未来》,他的作品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个世界上最繁荣、残酷、高效和复杂的物种——蚂蚁,观照蚂蚁,正是观照人类。还有深海女王西尔维娅·A.厄尔的《深海SOS:我们和海洋在一起》,令人印象极为深刻;极地博物学家段煦的《斯瓦尔巴密码》,语言极为诙谐幽默,生动可爱。

编 辑:二〇二一年十二月十四日,在中国文联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家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到“文化兴则国家兴,文化强则民族强”,指出广大文艺工作者要“从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中,提炼主题、萃取题材”,要“守正创新”,要“让人民成为作品的主角”“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等等。您认为文学应如何反映我们的时代?总书记在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对您今后的创作有哪些启发?

李晓晨:这个问题让我想起读书时经常在辩论赛上遇到的一个经典命题: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迄今为止的经历大概可以佐证,还是时代造就了英雄。换句话说,作为个体的人终究不能摆脱时代的属性,只有在属于他的时代长河里,才能真正地成就一个理想的自我。新时代的十年里,我们每个人都深刻体会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就在眼前,每个人都必须以新的精神面貌来应对这一切。在我看来,文学应该是对时代的一种独特的记录与诠释,和历史学、社会学、统计学研究等相比较,它血肉丰满、生机盎然、蕴涵深刻,并将为多少年以后的读者了解、研读这个时代提供另外一种解读。文学创作在某种程度上是时代的“信史”,但有时看起来可能像一座座小径交叉的花园,不过,有耐心的读者和优秀的作者总能互相寻找,互相契合。

甄明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让人民成为作品的主角”“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对我很有启发。小说要塑造人物,写出作者对世界的认知。人物是生生不息的,文学也是生生不息的。文学史上的种种经典,《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红楼梦》等等,塑造了形形色色、复杂多样的人物。这意味着作家要有更加宽广的心灵,或者说,他要保持足够的谦卑,让世界上这么多的人物进入自己的心灵,让人物自己说话,而不是居高临下地褒贬一番,将人物标签化、工具化。小说是复杂的存在,这种复杂来自更为复杂的世界本身,小说的复杂只是后者微小的一部分。马尔克斯说,所有的拉美作家都在写同一部拉美小说的不同章节,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杜 梨:文学如何反映我们这个时代,这是个概念性的话题。怎么反映,反映什么时代,人民是什么呼声?我们应该看看广大人民是怎么诉说的,作家应该变成一台生动的记录机。“生生不息”让我想到,在国漫大电影《杨戬》中,二郎神杨戬最后使出“法天象地”,现出金色通天法相一招时说的那句话:“师父,我母亲要守候的不是你们的金霞洞,而是万物生生不息!”他失去了母亲瑶姬和妹妹杨婵,随后为救妹妹,从华山放出玄鸟,不再苟安一室,而是让万物重新进入循环。这一切势必会带来牺牲和动荡,但为了天下生生不息,不破不立。

对我创作的启发是:高筑墙和广积粮。只有多读书,读好书,多去荒野和田间观察自然,才能做到胸有成竹,势如破竹。写东西便如劈开胸中块垒,不吐不快。若是偏安一隅,注定无法与广袤的云梦泽吟留别。云深不知处,当在此山中。

编 辑:最后一个问题,二〇二二年是中国共青团成立一百周年,也是《青年文学》创刊四十周年。《青年文学》是共青团系统唯一一家文学刊物,自一九八二年创刊以来,一直以培养青年作家为己任,在文坛享有“作家摇篮”的美誉。借此机会,请问您最早在《青年文学》发表作品是哪一年,标题是什么?从《青年文学》走出来的作家中,多数已成为中国文学创作的中坚力量,四十年来,《青年文学》汇聚了中国几代作家的精品力作。请问,记忆中《青年文学》曾经有哪部(或多部)作品打动过您?

李晓晨:我最早在《青年文学》发表作品应该是二〇一八年,那其实谈不上是我的作品,是我同作家晓航的一篇对话,题目是《需要创造一个迥异于庸常经验的世界》。在那次对话中,我们探讨了许多彼此关心的也是文学创作热点的话题,比如城市文学、人的现代化、个体与集体的关系、语言符号背后的所指等等。后来又在《青年文学》发表过自己的小说《再见,萨尔文》,写几个大学老师在生活中的希望和绝望,也曾经写过几篇评论。这份刊物对我的创作给予了莫大的支持,我很欣赏她兼容并包,不厚此薄彼,努力发现新锐作者的勇气和坚持。当然这与《青年文学》一脉相承的传统也有很大关系,许多知名作家当年就是从这里踏上文学创作之路。打动过我的作品太多了,现在记得比较清楚的是迟子建的《清水洗尘》,这部作品也曾经获得过鲁迅文学奖。小说从农历年前的沐浴习俗讲起,展开对一个家庭不同人物的勾勒,叙述干净、节制、内敛,在白描式的语言中蕴含脉脉温情。后来我写小说时曾专门把这个作品拿出来反复阅读,那种感觉就像在路上偶遇一个人,起先不怎么在意,但后来却忍不住跟上一看再看——好的小说应该具有这样的力量,让读者忍不住一读再读。

甄明哲:二〇一六年毕业后,我去拉萨工作。我远离了以往的生活,进入完全崭新的、陌生的环境,想放开手脚写些东西,一连写了两三篇小说,其中的《京城大蛾》发表在次年《青年文学》第五期上。这篇小说很快被《小说选刊》转载,并且在今年结集出版了。后来,我有幸在《青年文学》上发表了童话体小说,并入选过“灯塔”栏目。我庆幸自己和《青年文学》的相遇。具体想不起是哪一年了,我在和语文教材配套使用的读本上,读到了《哦,香雪》。照理来说,故事的内容离我有些遥远,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火车,但却完全能够体会故事里人物的心情,尤其是最后香雪的眼泪。后来,我时不时地想起这篇小说,想起香雪,逐渐明白了那种微妙的联系:她时常让我想起我的母亲。或者说,香雪身上,凝聚着一代人的共同气质,而我的母亲也是其中一个。那是一种由集体生活、劳动生活、朴素生活造就的人生气质,时常从她们的语言、观念、生活习惯上流露出来。我时常琢磨这种气质,它包含着过去年代的空气,传递着一代人的情感。我尝试着理解其中的成分,因为它至今仍然产生着影响,是“我们是谁”答案的最初一部分。

杜 梨:二〇〇二年刊登在《青年文学》上的麦家的《听风者》,短短的一篇小说,同时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麦家以其精湛专业的技术和巧妙的叙事结构,不仅将谍报中最精彩的部分呈现给世人,更体现了一种天赋中的专业度,这种专业度就像是阿炳在听敌台莫尔斯码。能够冲破体制化思维,在材料中浸淫多年,还能摆脱其行文影响,找到如此刁钻且引人入胜的角度,也是一种自由的表现。这让我想到了略萨依据自身经历写出的《城市与狗》,素材就在那里,全看厨子烹饪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