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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黄佩华:写作的根系
来源:《民族文学》 | 黄佩华  安殿荣  2023年02月15日06:30

黄佩华,壮族。文学创作一级。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西民族大学驻校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生生长流》《公务员》《杀牛坪》《河之上》《五月病》,小说集《南方女族》《远风俗》《逃匿》,《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黄佩华卷》,散文集《生在平用》,长篇传记《瓦氏夫人》,《民族文化丛书·壮族》《彝风异俗》。有作品翻译成泰、越南、俄罗斯和柬埔寨语出版。曾获第二届、第四届、第五届壮族文学奖,首届广西独秀文学奖,第二届、第三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花山奖,第四届、第五届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文艺创作铜鼓奖,第四届、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安殿荣,满族,1981年生于辽宁北镇。现供职于《民族文学》杂志社,系中国小说学会理事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南方文坛》《满族文学》《广西文学》《文艺报》等报刊。

主持人:

黄老师,您好!欢迎您携新作《落叶》做客《民族文学》云客厅。

黄佩华:

小安好,各位文友大家好!感谢《民族文学》提携,非常高兴能和小安在云客厅交流文学创作。

主持人:

您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那时《民族文学》刚刚创办不久,也正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征集各民族作家的优秀作品。您是什么时候与《民族文学》结缘的呢?还记得第一篇发在《民族文学》的作品是什么吗?

黄佩华:

我和贵刊可以说是神交已久,大概有四十年了。当时我在老家桂西北西林县工作,出于爱好写了一些短小作品,主要发表在地区办的报刊上。后来因为写了几个中短篇小说刊发在广西民族文学刊物《三月三》上,一不小心被编辑老师看中,我就从公务员改行调到杂志社当编辑了。可以说是文学改变了我的命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文学创作鼎盛时期,也是文学期刊的高光时刻,《民族文学》应运而生,可以说是各少数民族作家之幸,也是各族读者之幸。八十年代初,隔壁的隆林县有个叫黄钲的壮族作家,在《民族文学》发表了一篇叫《光明》的小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从那时起,我就默默地努力着争取有一天也能够在《民族文学》发表作品。

在我调到《三月三》杂志社的第二年也就是1988年,正值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民族文学》的几位老师专程到南宁组稿,准备推出广西专号,我第一次见到了白崇人、王文平、尹汉胤等几位老师。当时我也是本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把一个短篇小说稿交给了老师们,没想到被刊发在当年11期的《民族文学》广西专号上。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家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内心的激动和高兴自不用说。有了这一次交集,之后我又多次得到《民族文学》的重视和帮助,发表了多个中短篇文学作品。同时,在这三十多年时间里,我也结识了一代又一代的编辑老师。所以说,《民族文学》为我打开了一扇更宽更大的窗,是我文学创作道路上的良师益友。

主持人:

感谢您这么多年一直以优秀作品默默支持《民族文学》。近几年来,您在《民族文学》发表的作品大都与乡土相关。《落叶》虽然没有直接书写乡土生活,但却把乡土关系以及回归乡土的渴望结结实实地带到作品之中,在纷乱的关系中凸显了乡土的可亲和可靠。能谈谈您是如何想到要构思这篇小说的吗?

黄佩华:

近四十年来,我虽然生活在自治区首府南宁,但从来就没有中断与乡土的联系,我每年假期几乎都会回到家乡去。对于我来说,这不仅是一种情结,更是一种生命的连系。由此使我对乡土表达上升到了一种使命,一种潜意识,一种精神需要。这样,无论我身在何处,在进行什么样的写作,乡土就成了我的精神原乡,成了我文学书写表达的背景。关于《落叶》这篇小说,其实它是有原型的,而且不止一个,有很多个,他们都是一些我熟识的人。刚开始我还不是很关注,但是后来不行了,老年人的精神问题几乎形成一种普遍现象。这种现象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老年人的精神生活往往被年轻一辈忽视了。有些个案,晚辈对长辈的精神干预和生活干预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老人们不仅被剥夺了幸福,也被剥夺了尊严。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已经发酵好些年了,也就有了想要写这篇小说的冲动。

主持人:

《落叶》以阮正西突发中风为切入口,一纸病危通知将再婚家庭的矛盾越发凸显出来。他与再婚妻子、子女、兄弟子侄的关系,也随着故事发展一点点显露出来,这里面有脉脉真情也有无情猜忌,有亲情有责任也有对个人利益的思考,能谈谈这几组人物关系在现实生活中的映射吗?

黄佩华:

这篇小说篇幅不长但人物关系还是有点复杂。首先是阮正西和覃梅花这条线,如果他们不是再婚关系,那么就引不出这么多是非曲折来。正因为他们这种似是走婚的情况,才让读者有了探究他们隐秘命运的兴趣。其次是阮正西与子女的关系,年老的父母丧偶再婚而招致儿女的不满甚至反对,这种例子很多,带有普遍性。再婚后的阮正西如果身体健康,那和子女的关系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但是他偏偏倒下了,不仅把再婚妻子推到窘境,也让子女的嘴脸表露无遗。第三条线是阮正西子女与继母的关系,这种关系之所以容易引起冲突,主要是利益和情感问题,而覃梅花的女儿和继父就不同了,因为他们之间是有情感维系的。第四种关系是阮氏兄弟的关系,患难见真情,阮正西病了,弟弟阮正北起到了正流的作用,这是一个亮点。这篇小说表达了比较复杂的人性,所以人物关系自然就有些复杂了。

主持人:

您在阮正西这个人物身上寄放了怎样的情感?

黄佩华:

这个人物肯定是个悲剧人物。他任性、执拗、念旧、重情义、软弱……这种多重性格注定了他个人命运的结局不会好,但是也只有这种人物才能承载我想要表达的思想和情感。

主持人:

从作品可以看出,您是一位本土文化意识自觉性很强的作家,在这方面,您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给读者朋友?

黄佩华:

这也许是和我的生活环境和成长路径有关。我的根在乡土。我是一个从桂西北走出来的壮族人,是在广西这一方水土养育中成长的,我的衣食父母,受的教育,呼吸的空气,可以说都是广西的。基于这一点,我对养育自己的土地怀有特殊的情感,对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特别喜爱,这是与生俱来的文化基因。因此,在我的作品中会有意无意地有所表现,这也是正常的吧。

主持人:

您觉得乡土对于一个人的滋养都包括哪些方面?

黄佩华: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我觉得首先是生命的滋养。从远古到今天,金、木、水、火、土永远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能否敬畏乡土、感恩乡土,这是衡量一个人最基本的砝码。其次,乡土让我们的内心更强大更充实。一个具有乡土情怀的人,他会觉得自己的根基深厚,从而无惧飘浮和空虚。再就是,心中有乡土的人才是一个拥有精神故乡的人,也才会有乡愁,才有属于自己的思念和寄托。

主持人:

您还创作有长篇传记《瓦氏夫人》,《民族文化丛书·壮族》《彝风异俗》等,您在创作中是如何具体融会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呢?

黄佩华:

书写本民族特定的历史人物、了解民族常识,我觉得对自己的创作很有助益。和诸多少数民族一样,壮民族也有许多特色鲜明的优秀传统文化。在创作中,我特别注意到如何把这些优秀传统文化融入作品中,使作品的民族性和真实性更具感染力和生命力。比如抗倭女英雄瓦氏夫人的家国情怀,比如孝道文化、招赘文化以及友善温和、助人为乐、吃苦耐劳精神等等,这些都在作品中有比较好的呈现。

主持人:

您的散文作品很用情地描绘了老家平用,有的小说中的故事也发生在平用,这个寨子会不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您之后的创作中?您打算把平用建构成什么样的文学空间呢?

黄佩华:

谢谢您关注平用这个词。平用是壮语的意译,意思是一片平缓的地形。平用在我心中具有特殊的地位。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我虽然十三岁离开家乡,但是我的父母和一部分家人都居住在这里,我的一些祖辈和亲人埋葬在这里的山坡上。尽管少小时我就离开了平用,但我每年都会回到这里。这个位于云贵高原南麓桂西北高地驮娘河畔的小山寨,不仅是我童年记忆的全部,也是我时刻心心念念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说,平用就是我一直守护的现实和精神的故乡。

主持人:

我注意到,您的创作也不局限于乡土,比如说长篇小说《公务员》《五月病》,都是关注现实的力作,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这两部作品背后的故事?

黄佩华:

这是两部深受写实主义影响的作品。不过《公务员》虽然反映公务员生活,但写的是孝道文化,在忠与孝这对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其实是有可能调和的,这就是这个作品的难度。这部作品的原型是我四哥,他原来是某单位重点工程处的领导,在许多人眼中都以为他手中握有一些权力,但其实是一种错觉。老家的驮娘河上一直不通桥梁,老家人的生产生活非常不方便。为了在河上修一座能通车的桥,村干部和亲戚们给母亲施加了压力,希望母亲能够说服儿子把桥修起来。为了八十老母,为了乡亲,一个小公务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驮娘河上架起了一座能走汽车的桥梁,给母亲也给家乡一个苦涩的交代。《五月病》写的是我熟悉的高校生活,主要是批判高校中曾经流行的过度攀比搞校庆的那些荒唐事窘事。

主持人:

您之后还有长篇创作计划吗?

黄佩华:

是想写一部反映老年人社会生态也就是夕阳生活的小长篇,连题目都想好了。迟迟不敢下笔主要是担心力不从心,写不好。另外就是长篇小说比较难出版,出版不了就等于煮了一锅夹生饭。

主持人:

老年生活确实值得我们关注!《民族文学》也很期待您的这部小长篇。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祝您创作顺利,可以不断为我们提供新的文学经验。

黄佩华:

谢谢您的鼓励。祝《民族文学》越办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