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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文艺复兴式的学术大师
来源:北京晚报 | 周欣平  2024年01月24日09:17

2023年《赵元任日记》(全46册)出版后,学界又掀起一股从学术史角度来研究赵元任的热潮。赵元任先生除了是“现代中国语言学之父”外,也是一位文艺复兴式的学者。在中世纪的欧洲,神权主宰了人们的思辨和艺术创作。落后愚昧顽固的天主教会把人们的思想局限在一个狭隘的空间,14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运动,把人们的视野扩展到描绘和探索人与自然的美,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和创造力。与之相似,20世纪初中国学界也曾有过一次大的思想解放运动,一大批民国时期的著名学者借着新文化和新思想的推力,摒弃了延续了两千多年的传统学术,把人们的视野从旧国学扩展到现代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把研究对象从清代以来开始盛行的经典考据学转向对普通人和社会的研究,从此开启了现代中国学术的转型。在自然语言研究方面,赵元任是第一人。他开始了中国当代语言学研究,打开了田野调查之门,验证了人文领域里的实证科学方法。这一股清风,也吸引了大量学子投身人文科学的行列,赵元任也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文艺复兴式的学术大师。

要想了解赵元任是如何能领引这场学界里文艺复兴式变革的,我们不妨从日记进入,来了解赵元任的人格、他的学术背景和品质。

一 自幼好学 文理皆通

赵元任是第二批庚子赔款留美学生之一。1910年,他和胡适等人一起到美国康奈尔大学求学。求学伊始,赵元任在大学里主修数理,兼习哲学等科目。本科四年,他所修课程自然以数学、物理为主,旁涉哲学、心理学、化学、天文学、外语(德语、法语)、语言学、音乐等多个专业门类,共计40余门课程100多个学分,见下:

第一学年:实验物理学导论、物理实验导论、解析几何与微分、德语、物理学导论、无机化学导论、微积分等。

暑期学校:心理学导论、照相、射影几何。

第二学年:哲学导论、进化论、物理实验、热学、微分方程、美国史、初级德语会话与写作、逻辑学、电学与磁学、高级实验操作、英语入门等。

第三学年:哲学史、德国哲学阅读、实验心理学、高等微积分、高级实验操作、普通天文学、方程理论、数理逻辑、天文观测等。

第四学年:现代哲学发展史、逻辑学与形而上学研讨课、研究仪器之设计与制备、实验物理之最近发展、力学与热力学、有限群理论、系统心理学、语音学、教育心理学、和声、数论、生物实验等。

进入研究生阶段后,他的研究兴趣转向哲学领域,所修课程也以哲学类居多(包括伦理学、知识论、逻辑学等)。另外,由于拿不定主意究竟是以科学史还是以心理学作为副科,他索性两科兼修,同时也未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继续选修音乐、语言学方面的课程。在哲学方面,他大量阅读了柏拉图、康德、笛卡尔、斯宾诺莎、休谟、罗素、杜威等西方哲学巨匠的著作,其中对于康德、罗素用力尤多。他专门选修“康德的批判哲学”课程,认为自己同康德一样,都是由数学、物理学进入哲学,且对天文、地理饶有兴趣,但自认为比康德更喜欢这个现象世界(1915年3月6日日记)。又读罗素的《哲学中的科学方法》《哲学问题》《数学原理》等,并对罗素因反战受英国当局限制不能赴美讲学之事深感愤慨(这在他1916年6月10日日记中有记载)。1915年秋,为了更好地学习,赵元任转学哈佛大学,于1918年5月完成博士论文——《连续:方法论之研究》,获得博士学位。赵元任学习的目的性和计划性很强,大凡一天之中某时某刻应作何事,他皆在他制定的日事表(T.D.R.,Table of Daily Routine)中一一计划明白,严格执行。从以下日记里我们可见赵元任在大学里的日常学习生活:

是日开学。七时起,将八时钟楼钟鸣,成复音调,极谐。余首堂上White Hall Room 24解析几何,与明复、子竞、益其同班,Prof.Snyder略讲大意,甚明晰。下堂至Goldwin Smith Hall Room 183上德文,教习Pope略讲字母及併音。午时听Pres.Sherman演说。饭后上Phys.10,告曰云星期[一]上堂,乃返。下午画格记作功课事。晚饭后散步。夜自修德文及解析几何。十一时就寝。(1910年9月30日)

求学期间,赵元任取得了康奈尔大学平均成绩最高的纪录。作为同学的胡适在1916年1月26日的日记中写道:“每与人评论留美人物,辄推常州赵君元任为第一”。

二 多才多艺 音乐天才

人说赵元任是个好玩的大师,这话不假。赵元任从来就不是个死读书、读死书的人。他大学的课外生活丰富多彩,见诸日记的业余活动还有社团活动、唱歌、弹钢琴、看电影、看戏、打棒球、打网球、游泳、散步、跳高、竞走、划船、郊游、摄影、对神仙对、作射覆之戏、连字戏、玩升官图等。他在大学里兴致最高、花费精力最多且成就最突出之处在于音乐、语言和组织科学社三个方面,这也都成为了他后来的学术遗产。

赵元任的父亲会吹笛子,母亲爱唱昆曲,他从小耳濡目染,很早就开始喜欢音乐。在江南高等学堂读书期间,即随卡弗尔太太学习钢琴。去美国后不久(1911年4月7日),他花220美元购买了一台二手钢琴。由于当时清华留美学生的助学金(包括学费在内)每月只有60美元,经济并不宽裕,不得已只能采用分期付款的形式,月付3.5美元。自此便将弹琴作为日课,勤加练习,从莫扎特到贝多芬,兴趣日隆,几近痴迷(尤其是1914年)。他在日记中多次告诫自己要减少练习钢琴的时间,以免耽误学习。琴随人走,赵元任一生旅居各地,四处辗转,从康奈尔大学到哈佛大学,从南京到昆明,他身边始终都有钢琴相伴。如今,他生前使用的最后一架钢琴静静地安放在清华大学人文图书馆的大厅里。

除了钢琴,赵元任在美求学期间还经常听音乐会,进行音乐创作。据日记,有时为了买票听音乐会,他还会彻夜排队和逃课。如1914年10月20日,凌晨两点赵元任就去校园里的莫里尔楼排队买音乐会的季票。他在音乐创作方面更是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被同学们誉为“中国的舒伯特”。他还选修和声、作曲等课程,尝试音乐创作。1914年5月,他创作了《西班调》《和平进行曲》《中华颂》等钢琴曲。虽然在音乐创作上倾注了大量精力,但他在1915年3月3日的日记中告诫自己要合理利用时间,成为一个“人”而不只是一个音乐家。

当然赵元任最出名的音乐创作是他为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他》一诗谱曲,成了传遍大江南北的名曲,那是后话。

三 集中精力 专攻语言

赵元任出国前就学会了北京话、保定话、常熟话、常州话、苏州话、福州话六种方言。但真正开始专业的语言学学习和研究还是在出国以后。据日记,他一入康奈尔大学,便加入了通语会,同金涛、金邦正、林孟沧等人学习世界语。1913年下学期,他选修戴维森教授的语音学,开始“认真地与语言学打交道”,学习国际音标,“大开耳界和眼界”。此后数年,虽未将语言学作为主修专业,但他一直在学习语言学方面的课程,关注并研究语言学相关的问题。

1915年5月16日他在日记中记载,认为自己毕生的事业或许就是研究国际语、中国语言、中国音乐和认识论。1916年1月6日日记又载,他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语言学家、数学家、音乐家或画家。至此,语言学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数理、哲学等。同年夏,赵元任撰写了一篇《中国语言问题》的论文连载于康奈尔大学的中国学生月刊上,提出要用科学方法研究语言学、进行文字改革等观点。此后,他在语言学方面用力日深,天赋与成就逐渐获得同侪的关注和认可。胡适曾在1916年1月26日的日记中提到:“君(指赵先生)现有志于中国语学。语文学(Philology),研求语言之通则,群言之关系,及文言之历史之学也。君之所专治尤在汉语音韵之学。其辨别字音细入微妙。以君具分析的心思,辅以科学的方术,宜其所得大异凡众也。”1917年3月10日胡适又载:“元任辨音最精细,吾万不能及也。”

赵元任全力投入中国语言研究是从他1925年到清华国学研究院开始的。到达清华后,他受到了梅贻琦、张彭春等人的接待,一家人住进了清华园。此时,梁启超、王国维已经到了清华。陈寅恪于次年8月到达。他们一起成就了近代史上有名的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的阵容,此乃清华国学研究院的鼎盛时期。

在清华国学研究院的第一年,赵元任开设了《方言学》《普通语言学》和《音韵学》课程,并指导学生在中国音韵学、中国乐谱乐调和现代方言方面的研究论文。赵元任在《我的中国方言田野调查工作》一文中说道,从本年开始,他已经将主要精力转移到中国语言学的研究上,“从1925年开始,我就开始在清华国学研究院开设《中国音韵学》课程,我基本正式专攻中国语言了。”同时,赵元任组织的语言研究小组“数人会”的活动也积极展开,主要讨论国语罗马字拼音方案,主张废除当时流行的由英国人制定的威氏音标,采用“变动拼法”区别四声,以便达到便于学认,便于书写,便于打字,便于排版的目的。赵元任参加了草拟方案的讨论并主稿。最后,“数人会”把《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稿通过“国语罗马字拼音研究委员会”上报,并根据钱玄同的建议,以“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的名义,于1926年11月9日正式公布《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以“国语字母第二式”正式公布。无疑赵元任是中国语言罗马拼音最早的开创者之一。

四 幽默睿智 诙谐低调

赵元任在做学问中喜欢使用幽默的双关语,使得他的学术更接地气。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我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赵元任先生1977年2月14日的亲笔题词:“打倒中文,废除汉字:上声前上声变阳平,打倒中文者达到提倡中国文化之目标也。废除汉字者,保存漢字也。”这里赵元任先生根据汉语的变调特征用了一个双关语,“打倒”其实通过变调就变成了“达到”。由于汉字有简繁两种拼写,废除了一个,又保存了一个。他的意思是说汉字是打不倒的,也是废除不了的,极具幽默。

另外一个反映他行事幽默的例子是1930年12月17日,胡适四十岁生日,赵元任执笔献贺词一首,由毛子水书于屏上。赵元任的贺词是:“胡适说不要过生日,生日偏偏到了。我们一般(班)爱起哄的,又来跟你闹了。今年你有四十岁了都,我们有的要叫你老前辈了都。天天儿听见你提倡这样那样,觉得你真是有点儿对了都。你是提倡物质文明的咯,所以我们就来吃你的面。你是提倡整理国故的咯,所以我们就都进了研究院。你是提倡白话诗文的咯,我们就啰啰嗦嗦的写上了一大片。我们且别说带笑带吵的话,我们也别说胡闹胡搞的话,我们并不会说很妙很巧的话,我们更不会说‘倚少卖老’的话,但说些祝颂你们健康美好的话,这就是送给你们一大家大大小小的话。适之先生嫂夫人四十双寿。拜寿的是谁哪?一个叫刘复*,一个叫李济*,一个叫容庚*,一个叫赵元任*,一个叫赵万里*,一个叫顾颉刚*,一个叫毛子水,一个叫丁山*,一个叫裘善元*,一个叫商承祚*,一个叫陈寅恪*,一个叫罗莘田*,一个叫傅斯年,一个叫唐擎黄*,一个叫李方桂(*有星儿的夫妻同贺,没有星儿的叫“非常惭愧”)。

即使回应诽谤,他也能不失大师风度。1956年12月9日,台湾《新生报》登载对赵丽莲女士的访谈文章,其中谈及赵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他》和《女郎,散发的女郎》是为这个赵女士所作的“艳史”。这是典型的假新闻。赵元任得知后便向该报写信,详述他创作两首歌曲谱写之缘起和经过,要求澄清,全信如下:

启者:

顷阅十二月九日贵报登载黄顺华均报告与唐荣祚太太赵丽莲女士谈话,内有问及赵元任所作,《教我如何不想他》与《女郎,散发的女郎》是否为唐太而作,唐太太答云:“是呀!很多人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云云。我赵元任素来未以道学先生自居,道其有艳史之可能,当然应有得意之感。但如格于基本史料上之困难,则仍无法负此佳名也。查《教我如何不想他》及《海韵》两曲之音乐作于民国十六年,出版于民国十七年,见商务印书馆《新诗歌集》。赵家承郝更生家邀赴北戴河,那次会见唐家系在民国二十年,在作曲后四年。嗣因郝唐两家因琐事终日争吵,□不能感觉游兴即搬住旅馆,□□哭海一事,也未得一览,数日后即回北平,因此未得机会与唐家很认识,对于唐家先生太太之印象皆不甚深,那么“教我如何不想她”呢?最妙者,《教我如何不想他》歌词原作者非赵元任而是刘半农;《海韵》作者亦非赵元任而是徐志摩。那时在□□□海边如有“灵感”,想必是徐志摩的“灵”来了。总而言之,即使赵元任欲求风流之名,亦非无史可述,容当俟诸异日。唯须待有风马牛稍相及而年代不太矛盾之史料之发现,然后有机会得风流之名声。因事关史实,特此更正,敬请在贵报同等地位刊登为荷,此致新生报馆

赵元任致

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九日

五 老骥伏枥 两袖清风

从1947年至1963年,赵元任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担任教授共16载。根据当时加州大学的规定,教授的退休年龄为70岁。这一年赵元任已经71岁了,过了退休年龄。所以他正式从加州大学退休了。1963年5月16日晚东方语言系为赵元任举行了退休晚宴。晚宴的告别演说中,赵元任以他一贯的作风诙谐地将自己的教学和研究生涯称为“游戏”,是和语音、词素、文字等玩游戏。这是他作为一个好玩的大师对自己学术生涯的总结,那么的低调,诙谐,幽默,若无其事。

赵元任晚年退而不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他最重要的一本著作《中国话的文法》的写作上。1968年《中国话的文法》一书的英文版正式出版。出版前,书稿曾给李方桂、董同龢、杨联陞、周法高、赵如兰等人过目。它是赵元任终身研究成果之集大成,也是中国语言学史上的里程碑,此时,赵元任已经76岁了。

在社会活动方面,赵元任也很活跃。此时,美苏冷战正在进行。赵元任对世界和平问题非常担忧。他致信美国总统肯尼迪,表示自己对禁止核试验条约命运担心,他担忧美国参议院可能重蹈一战后的覆辙,即否决《凡尔赛和约》,拒绝加入国际联盟。

1973年1月2日,赵元任致信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申办入境签证,准备回国探亲、旅行。2月19日,赵元任致信周培源夫妇,告知他回国行程安排,并请其“早日向有关方面提一声”。当年4月16日到5月18日,赵元任夫妇回国探亲。他谈到这次故国之行,为人生最快乐的事,他写道,“1973年得有机会回国一探亲友,真是我们八十几年中最快乐的事,我们离开北京四十整年,离开中国三十五年了,时常梦游祖国,但为种种缘(原)因总未如愿。”在这次回国中,周恩来总理于5月13日接见了赵元任夫妇。

再来谈谈赵元任夫妇晚年的财务情况。1974年8月16日赵元任在给“五哥”的信中提及了他在美经济拮据的情形:

提到经济一层,在美之人个个困难。生活程度日日上涨,而拿薪水过日子的人们真是难过活。加之我已退休了好久更不用说了。我们本想今秋再回国一趟,又因须到东部Cornell母校毕业六十周年同学会,用钱不亚于回国一趟,所以今年不能再走,须得明年再说了。幸上次在国内旅费皆由公家出的,我们勉强混过。在旅馆留人吃饭,因回国第一目的就是看朋友们,若是归公家出,连朋友都不能久坐了,给我们回来的目的都去掉了,所以人家以为我们阔的不得了。

在美几十年除教养四女成人外,一无所有,只留下两所房子,一个自己住,一个租钱足够付地租,还不大够,其余均糊口而已。韵卿这大岁数还是一天到晚忙家务和院子,她一天到晚怨我误了她一生的事业,做此无聊的事。不过在美国只得如此,教书匠哪能用人呢?我们常有意外事时幸有两女及女婿帮助。

在世人眼里,他有辉煌的一生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养了四个卓越出色的女儿,但在那个年代,美国大学里教授退休收入很少,除了社会保险金外,就是自己的存款。所以,他的晚年退休生活并不富裕,但他给中美学界留下了大量学术财富和知识遗产。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晚年经济较为拮据,赵元任夫妇生前却立下了遗嘱,去世后,把他们的两所房子捐给学校,骨灰撒向大海,此乃一代宗师之情怀也!

在家庭方面,赵元任一生和他的孩子们关系密切,家庭生活甜蜜。1979年9月赵元任的二女儿赵新那在离开美国32年之后第一次赴美和赵元任夫妇团聚。1980年4月30日赵新那写给父母的信,回忆了当年的探亲时光(括号中的译文为笔者所加):

每收到你们来信,就想到在Berkeley(伯克利)和你们的一段生活。闭上眼,就看见你们,早上吃6100101分鸡子儿,Daddy Mommy(爸爸妈妈)分一片面包,一个人2/5,一人3/5,到Downtown(市中心)走4个block的walk(健走),星期六吃烧饼油条,星期日到His Lordship(His Lordship餐馆),Euclid-Enriel角停车寄信,天气好去Chinatown(中国城)吃roast beef(烤牛肉),Sunset(落日时)赶到海湾看日落……

这段话生动地描述了赵元任夫妇人生最后一段的生活。加州伯克利湾区,赵元任夫妇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的晚年。两人形影不离,经常在伯克利校园里散步,共享人生最后的时光。他们每逢周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海边一个叫做His Lordship的餐厅,从这里可以看到浩瀚的太平洋海湾和著名的美国地标金门大桥,那里的周日西式自助餐非常有名。附近的奥克兰市的中国城也是赵元任夫妇周末常去的地方,这里的粤式烧烤店和粥店有可口的饭菜。

1981年3月1日赵元任的妻子杨步伟逝世,享年92岁。赵元任没有消沉,仍然计划继续他的学术研究,并开始写他的常州方言的论文。这年5月14日至6月14日,年迈体弱的赵元任再次访问中国,会见了众多学界知名人士。他还回了一趟老家常州青果巷,看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接着又去了趟清华大学,到老南院1号旧居转了一转。6月5日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赵元任及家属。邓小平对赵元任不顾89岁的高龄再次回国访问表示欢迎。6月10日,赵元任还接受了北京大学授予的名誉教授的称号。6月13日,在离开中国之前,赵元任对在国内工作的女儿新那说他明年还会回来,但这一次却是赵元任和女儿新那的永别。次年2月24日,赵元任在美国去世,走完了他灿烂而富有传奇的一生。

(作者为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图书馆馆长、《赵元任日记》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