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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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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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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九章 真假病人

“你会不会打针啊?”十六号床头上斜倚着一个人,眼神,语气里全是轻蔑和质疑。病房内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面带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晃动着翘起的二郎腿。

云朵把治疗盘放在床头柜上,用工作的态度温和地问:“你是姜晓明吗?”

对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现在要给你打一针B1B12,请你准备一下。”

“往哪打啊?”

“屁股上,你左侧卧,左腿蜷起来一些,右腿伸直,不要担心,不会很疼的。”云朵明显感觉到这位病人很不友好,她皱皱眉,小心翼翼的和对方沟通,并且做好了消毒的准备,她多么希望快点结束这个治疗。

“不能打胳膊吗?”

“不能,那样会更疼。这个药刺激性强,需要深部的肌肉注射。”

“怎么用这么粗的针?”病人显然不愿意配合,依旧原样躺着没动。

沙发上的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感觉这种笑不合时宜时,其中的一个人就干咳了一声,笑声停止了。

云朵有些尴尬,又解释说,这种药,针越细反而会越疼。现在用的是普通七号针。

病人依旧显得极不情愿,磨磨唧唧得挪了挪身子,扒开裤腰露了一点点屁股上皮肉出来,还时不时用手遮掩一下。

云朵刚确定了位置,消毒完毕准备进针。他又一把捂住那点肥肉,用轻蔑的口吻问:“你是刚来的实习生吧?你会打针吗?”

“我已经实习了一个月,肌肉注射很熟练,请你配合一下!”厌烦的情绪就像蒙蒙秋雾,渐渐罩上她的心头,嘴上却只能用商量的语气。

沙发上一个人说“小艾,算了,别闹了。”

病人却用手示意不让他说话。然后又摆出一副准备接受注射的造型。

云朵又一次给他消毒,趁其不备时针就已经扎进肉里去了。

这时病人忽然跳起来,并且大声嚷嚷着:“疼死我了!你怎么打的?有你这样打针的吗?”

云朵完全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措手不及,针被迫拔了出来,药液洒了一地。她已是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发作,只用冷冷的目光看这位病人,等待他的下一个花招

“看什么看呐,你要扎死我呀?”病人站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屁股,扯着八度的高音,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云朵,包子似的眼睛充满挑衅的红血丝,眉毛抖动,面颊挂上一副因胜利而十分得意的神情。

楼道里的人,隔壁病房的人都循声而入,护士长和带教老师也来了。他就恶人先告状,指着云朵对护士长说:“你们护士干什么的?我在朋友病床上躺着休息,不小心睡着了,她不问明白就来给我打针,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吧,你看给我扎得直流血呢!”

听到这些自相矛盾的话,云朵似乎一下明白了刚才他们几个人为什么窃窃地笑,还有他们的古怪表情,原来他是有意制造麻烦,故意找茬,只是她一时想不明白啥时候,在哪里得罪过他们。

护士长微笑着安抚他。老师拽云朵的衣服悄悄告诉她,先给他道歉。云朵摇摇头,眼睛有了闪烁的泪光。

护士长说:“她是个学生,难免有不对的地方,回头给您赔不是。我们也有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处理的。”然后用眼睛示意云朵道歉。

云朵还是摇摇头。

此时没人帮她说一句公道话,也没人给她作证,当下心里难过,眼睛里就蓄满了委屈的泪水,但又倔强地蜷缩在眼睛里不肯落下来。

她盯住他的眼睛问:“你是故意的吧?”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病人,现在转过头不看她。

云朵就什么也不说,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这时,焦星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烤鸡,两个猪蹄,看见门口围着人,就以为他兄弟出了什么事,神色慌张地扒开人群挤进来。正好和云朵迎面碰上,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目光碰撞之间,一个是分明的冷漠,一个是莫名的疑惑。

主角闹完了,配角也走了,似乎一场游戏已该结束,其他人就带着满足的好奇心各自散去了。

护士长回办公室一言不发。带教老师又重新备药给十六床的真病人姜晓明同志完成了药物注射治疗。

病房里,小艾喜形于色,正得意地告诉焦星事情的经过,说已经替大哥教训了这臭丫头,看她以后走路时还长不长眼睛。

焦星听完小艾同学的叙述,神色变得阴郁凝重。

他取出餐具放好食物让他们吃,自己则默然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尽管对面的墙上明确写着病房内禁止吸烟,但他还是猛吸两口,呛了,连咳几声,他不是很会吸烟的人,此时他恍然看见云朵出门时看他的眼神,那是冷漠和不屑的眼神,一瞥间充满了仇恨和敌意。

吃兴正浓的三个伙计也发觉焦星情绪有些微妙,三人换了个眼神,此时小艾同学拿不准,只试探着说:“大哥?”

小艾还以为自己该表扬呢,哪知办的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焦星摁灭了烟头说:“小艾这家伙鲁莽犯浑,你们俩也跟着凑热闹犯糊涂啊?”

“哥,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事。”小艾手里拿着半截鸡腿,眉梢耷拉,结结巴巴一副狼狈样。

焦星有些哭笑不能。“你明知她不是故意撞我的,瘦骨伶仃的一个女孩子能把我撞飞了吗?我是少了一条胳膊还是少了一条腿?你倒是够哥们,够强壮,七尺汉子,你故意捉弄她?你这样一闹,让她怎么继续实习?怎么尽心尽力给病人服务?大家都像你这样,睚眦必报,都把自己标榜成流氓,让医生护士绕着你走?她们有实习鉴定会留下记录的,以后让人家怎么找工作?”焦星叹口气又问:“晓明不是穿病号服吗,她怎么不认识病人?”

“这不怪我,都是小艾的馊主意!”姜晓明嘟嘟囔囔抱怨着从床下掏出一套被揉皱卷起的病号服。

焦星无话可说,只是无奈地用手指指衣服又指指人然后坐下。等他们吃完,焦星拉上小艾的胳膊边走边说:“给她认错去。”

小艾挣脱焦星的手,捏一下鼻子说:“给一个丫头道歉?我不去。”

焦星看他一眼,一呲牙真想揍一下这小子,但又改变策略一把抓牢拉上就走,容不得他耍赖:“是男人就敢作敢当!”

他们去护办室没看见她,一问里面的人才知道此时云朵正在主任办公室接受思想改造教育呢。

云朵从病房出来,躲在更衣室哭了,她忽然很想念自己的妈妈,又从背包掏出一张母亲的照片贴在胸前,一时肩膀耸动,声音哽咽。

她这种幼稚的行为是从小养成的,每次有伤心的事,总是要从母亲的照片上获取所需要的能量。

十分钟后,科主任和护士长找她谈话。

敲开领导的门,只见一个面色黑青,一个面色土黄。云朵长长吸口气,关好门站在办公桌前,一副肉在案板等着挨剁的样子。

护士长单刀直入:“怎么能出这样的事?三查七对天天讲,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云朵不辩解,眼睛只看自己的脚。

“如果是其他药或在心内科,你这样的错误是会出人命的!”她吐口气又说:“好在这只是维生素类的药物。”

“你怎么不说话?”空气沉默了瞬间又开始振动。“你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吗?”护士长对这样一个不识眼色的学生已经有些恼怒。

“病人的名字我核对过了,他自己确认的,我没错。”她低着头,最后用微弱的声音说:“你该调查清楚。”

“什么?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你倒是挺有理的。你知道医院会怎么处理吗?点名批评,写检查,那都是轻的,往重了说,停止你实习,毕业都是问题!”她用鼻孔哼了一下,“你们这些自费生真让人头疼!”

护士长大发雷霆的时候,科室主任的手机响了,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主任接通电话出去了。

怒气未消的护士长又接着唠叨:“你们这些自费生个个都不求上进,靠着家里有点钱就这样混日子,你父母平日里就不管你吗?他们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妈……”

“不要这样说,不要说我妈妈。”云朵刚才还低垂的眼皮忽然张开,眼睛瞪的铜铃一样,她声音尖锐地打断了护士长的唠叨,扭过头看着透明的玻璃窗,此时,她龟壳坚硬外表下,那颗心却在抽搐挛缩中挣扎,此时难过的只想哭。

她受委屈没有关系,她身上有坚硬冰冷的外壳护佑着,她不在乎,可是,在这个世上,她不想让任何人对妈妈指指点点的,不想让任何人把自己的妈妈和云申海扯在一起相提并论,虽然云申海是她血缘上的父亲,但是,她恨他,瞧不起他,在她心里,云申海配不上自己的妈妈。

当这位护士长不小心碰触到她那敏感伤痛的神经时,她就觉得头嗡嗡作响,周围天旋地转,她忍不住激动出口顶撞了护士长。

这下把护士长惊呆了,站在那里瞪眼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指着门说:“你去吧,想好了写份检查,等待处理吧。”

办公室里的谈话让门外的焦星和小艾听得清清楚楚,焦星真是后悔自己不该把云朵的出现告诉小艾他们几个,当然,目前他还不知道她叫云朵。

现在他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才让她蒙冤受屈,所以有几分焦虑,自责和不安,这使他忍不住老咬自己的嘴唇。

他们正想敲门进去,云朵却打开门出来了。

他看见的她始终是一副表情。

焦星推了一下小艾让他赶快道歉。小艾正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云朵冷冰冰斜睨他们一眼,却根本不理睬他们径自走了。

焦星上前追两步,她不理会,焦星只好退回来,此时,他一肚子火气,用冷峻的眉眼瞪着小艾。

小艾知道做了错事,也心生惭愧,一脸哀求他不要再责怪的表情,并伸手指办公室的门。焦星恍然,立即拉他敲门进去。

云朵简单收拾了东西,出了科室,她心情抑郁,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没长大就被风雨打落的桃子,又生又涩。可是一出了阴暗的楼道迎着阳光站在医院门口,她就轻松的多了,她那无所谓的秉性此时发挥了最大的优越性,当即觉得为她们这些人气恼不值,就若无其事地走回宿舍看她的小说去了。

第二天,她向医教科递了一份转科申请。医教科的老师去科里核实了情况,估计鉴于小艾坦白了事情经过,估计护士长也没调查清楚,言辞过于激烈有伤学生自尊,已不能继续担当教育职责。总之,估计的结果是同意转科。所谓处理也就不了了之。又过两天,云朵才收到云申海一份姗姗来迟的汇款单。并且汇款栏里填写的数额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一

云朵暗想,现在,钱也舍不得汇了,这唯一的救赎方式看来也快结束了。在去邮局的路上,她不清楚自己是盼着和他这唯一的联系断掉还是盼着继续有钱汇来以支持她的助学行为呢?她心里是矛盾的。在邮局办理了手续,把取出的钱按以前的比例邮寄给了远在泾海县山区农村上学的秋果和秋实,拿着剩下的钱出了邮局,回去继续看她的小说。

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姜晓明伤愈出院了。这一起因为修车行之间恶意竞争引起的争斗就算落下了帷幕。除了姜晓明受到一些皮肉之苦外,处理此次事件的过程还算公平。焦星和他的伙计们以胜利的姿态重新开门营业。生意似乎比以前好了。只是,从此每到黄昏,焦星都会坐在店前的石阶上,点一根烟,踌躇满志地看着远处天空的浮云,他不断想起云朵那冷漠不屑的目光,他想不明白,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怎么会有那样使人寒冷的表情?那眼光里凝结着万年缠绕的怨气和恨意?他被这些不合常情现象搅扰着,不得安宁。焦星终究没忍住,他给外一科打了几次电话,婆婆妈妈询问了好久才得知她转到外二科去了,他还知道了她名字叫:云朵!

“云朵,云朵,”他反复念叨这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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