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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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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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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二十四章 代价

半夜时分,战功赫赫的青家族人难敌困乏,三三两两从青俊诚家大门两旁的小道上分流回家,睡觉去了。

他们都知道大门正前方的路上,有一个人倒在雨水里,爬在地上受着疼痛的煎熬,但是,他们谁也没有管这个人的死活,根据常识,打折一条腿是不会死人的,况且,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就不知道规矩。

等这些齐心协力的亲友们撤退后,青苗的妹妹偷偷给她送来食物,水,还有干净的衣服。

青苗抬头瞟了妹妹一眼,又低头靠在膝盖上。

她满腹忧愁,心中全然不知张青山现在是什么样子?明天能不能见到他,他会不会死了?这种境况下,她哪有心情吃饭!

不善言辞的妹妹只说,屋子太闷了,换换气吧。

她爬上炕头把靠院墙的一扇窗户打开了,然后原路返回,出了门。青苗又听见门被锁上了。

雨珠敲打着小窗的玻璃,清秋的冷风一下灌满小屋,浑身湿冷的青苗哆嗦一阵,她忽然明白,妹妹是在帮她,是的,一定是的。她吃了,喝了,站起来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这时,她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青苗从窗户逃出去了,她又回到张青山的身边,擦去脸上的泪水,雨水,她背上他,举步维艰,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天快亮时,他们终于碰上一辆进城卖菜的农用车,到县城后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银凤市第三人民医院,住进了骨外科。

青苗的父母也许太累,一觉睡到天亮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跑了。

青苗和一个汉民男人跑了,这一大新闻成了青家祖辈的耻辱,成了整个村庄的笑话,一时间,家里聚起来的人纷纷攘攘,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黎明的时候,肆虐一夜的风雨总算止住脚步,慢慢停歇下来,云层像滚滚浓烟翻腾着撤离战场,但是战线拉的颇长,阴霾的天空又持续了一天一夜。

当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的封锁射下一道璀璨的光芒时,整个地表从清冷近似麻木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接着被渐渐灼热的阳光蒸得雾气濛濛,从高处一眼望去,处在低凹处的银凤市像在做桑拿浴。

风流云涌与霞光晚照的更迭,君躲是一无所知的,她躺在三医院骨科病房里,已经高烧昏迷了两天。

病床上,君躲苍白而瘦削,双眸凹陷,那原本浓密的睫毛更显得纤长,她的嘴唇因失去气血的滋养而变得干燥毫无光泽。

陈河站在床边,他神情凝重又怜惜万分地注视着这张面孔,忍不住眼睛潮湿,挂上泪水。他为她拉被角的时候,一滴泪水滴在她的脸上,他急忙为她擦去了,生怕她一睁眼看见自己柔软脆弱的一面,忙转身拿起床头桌上的蜂蜜水,用棉签轻轻涂在她的嘴唇上。

在陈河的建议下,君躲的主治大夫为她做了一个髓样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骨科主任曾经提醒陈河要注意的那些话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再凭着医生特有的直觉,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被这种预感吓得浑身一颤,她那么年轻,生命正值灿烂的时光,不会的,不会的,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这一次,她从天桥的阶梯上踩空摔下去,实在是摔得太重了,不但胫骨骨折,而且出现了严重持续的高烧,到现在还无法手术。

面对君躲的病情现状,作为外科医生的陈河第一次感到彷徨无奈,目前,所有学到手的医学知识在他脑子里打着浆糊,混乱一片,模糊不清。况且,他还没有想好,现在该不该通知她的家人,怎么去通知?但是他知道迟早是要通知的,手术同意书上必须有家属的签字。

现在他也束手无策得等待化验的结果。

陈河没有带君躲回本院去治疗,有众多理由,而且他也不想在这时看见任何人。

夜幕降临时,他坐在楼道的长椅上只给母亲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说朋友病了,需要人照顾,所以几天不能回去,让母亲不要担心。

他母亲向来很信任儿子,没有多疑多问,只叮嘱几句而已。

挂了电话他看着长长的楼梯发呆,他责怪自己当时犹豫,如果那天夜里他追上君躲,将她拉在手上,她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她受的伤害够多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使君躲再次遭受创伤。

当他带着深深的懊悔正愁肠百结时,忽然抬头看见青苗手里拿着一些单据急急忙忙地走过,他没有思索就喊了一声:“青苗”。话一出口又怕自己是认错了人。

青苗听见有人叫她,不由自主地答应着:“嗯?”。人却已经面色苍白,显得紧张极了,手臂颤抖时刚交过费的单子就像鹅毛一般飘落在地。她赶忙捡起来,用胆怯的目光打量着楼道里的人,看见是陈河,总算喘上一口气来:“吓死我了”。她安慰着自己受惊的心脏,神情里仍然掠过一丝不安和猜测。

“你怎么在这?是谁病了?”陈河问。

听他这样问,才知道陈河在这里和自己的事并无关系,她叹息了一声,坐在长椅的一头,低下头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此情此景,使陈河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之间沉默了几分钟,在陈河看来,足足有几年时光那么漫长,他搓着双手,环顾四周,左右为难,就在他打算要告辞的时候,青苗终于止住哭泣,指指前面的病房,说:“我男朋友住在六病室,骨折。”

“噢!”陈河茫然地回应了一声,实在不知该如何答复。只无奈地继续搓着双手,说:“君躲住在二病室,骨折。”

青苗就像听错了一般,睁着一双布满疑虑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陈河。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谁也没有细说这两位病人骨折的真正原因,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悲哀,伤痛之处皆怕触动。

就在这时,陈河的手机响了,他们在心里都万分感谢这个及时的来电,青苗急忙说:“你忙吧,我把单子送过去,一会就过去看君躲。”

陈河点头接起母亲的电话。

“你在哪?和谁在一起?”

“妈,你听我说,”他的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端的声音打断了。

“没什么好说的,你最好赶快回家,淑娴要知道你这样,看你怎么解释。”

“妈,我把手头事处理完了就回去,你别担心,好妈妈,我忙,先挂了。”

“喂,喂?你在哪?……”

挂了电话,陈河知道自己头上的紧箍咒要开始发力了,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家母迟早会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是,挨了打的“监控器”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了母亲。

他愤愤地想,这个卑鄙的小人是用什么方式来描述这件事情的呢,为了报复,他还会做什么?怎么做?想到这里,陈河咬着牙齿,攥紧了拳头。

在电话里,他多想告诉母亲事实真相,告诉母亲他已经长大,能区分好坏,有选择的权利和自我做主的能力,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母亲和君躲都是他深爱的人,哪个都不应该受到伤害。

他茫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情低落得难以站起来,难以抬起沉重的脚步。谁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电话又响了,他无奈地看看,自嘲似地摇摇头挂断了电话,拒绝了姚淑娴打来的国际长途,然后关机了事。

这是他第一次果断地拒绝姚淑娴,他能猜想到姚淑娴现在有多气愤,他知道这一连串的电话是靠什么连接起来的,但他不用去理会,这些人,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骄傲,用不着他去操心,现在,唯一需要他操心的人是君躲,是单纯又满身心伤痕的君躲!

这样想的时候他就有了力量,那些神奇的力量支撑着他站起,那些神奇的力量催促他返回病房去看君躲。

她还是那么安静地躺着,时而邹邹眉头,显出很痛苦的表情。病房的护工阿姨说,你妹妹刚才好像醒了,她念叨口渴,要喝水,我拿来水她又没反应了。

他谢过阿姨,急忙扑到床边,一把握住君躲的手,“躲躲,躲躲,你醒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时,他明显感觉到君躲的手往回缩,像是带着逃离的恐惧要挣脱他似的。

陈河难过,他心里知道,是自私的男人把一个女孩变得这样胆怯,这样畏惧,使她刚走上社会就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和心灵创伤,更重要的是在她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站在局外,聆听过了,目睹过了,他怕伤她不敢多挪动一步反而眼见她伤得这样重。现在,他不在放弃,只是拉的更紧一些,他不会再是个旁观者,他要靠近她的心灵,安慰她,保护她,谁也不能再阻挡,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只要君躲给他这样的权利,他将是不顾一切的。

他一边坚定着独自一人的爱情,一边将君躲的手臂靠在自己的面庞,君躲的手又缩了一下,她似乎还要挣脱……

“君躲,是我,我是陈河,我是哥哥。”一句话说完,这个从未受过委屈的男人竟然泪流满面,他闭上双眼紧紧捂住君躲的手,那一串串温暖的眼泪滑过君躲的手臂。

“哥哥”,一个多么令人放心的,亲切的称谓.却又包含了他多少的无奈!

也许这无声地啜泣经过了她的心脉,使她受到了触动和感应,她的手臂慢慢变得柔软下来,没有再往回缩。

陈河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君躲的眼角滑落两滴晶莹的泪珠,此刻他激动无比,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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