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萱江的头像

萱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4/18
分享
《云》连载

第五十五章 回光返照

《无可奈何》中:

哑巴察觉到乔页的微妙变化后也变得坐立不安,他睡下又起来,起来又睡下,后来出门在水井前洗凉水澡,清凉的井水在明镜一般的月光下哗哗作响,乔叶的郁闷成倍增加,心里的怨恨也成倍增加,只是自己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牵绊着没有力量发作,她翻来翻去,越是想快点睡着,越是睡不着,耳畔更是清晰听到窗外蛙声一片。

接连熬过了三四个晚上,头顶的一轮满月也熬成弦月了,她还是夜夜睡不好,而且越来越怕天黑。

每到黄昏,她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不肯走进闷热的房间里去。

哑巴却日日照旧,收拾完一切杂活,他先给乔叶打上洗漱的水,满满一大盆端进房间里,然后自己在井边冲凉,冲完了坐在门前吸烟,最近他学会吸烟了,和农村的男人一样,用旧书纸条卷上旱烟叶,干燥的火柴轻轻一划,哧得一声冒出一束明亮的火焰,将指头粗的烟卷点燃了,这种烟劲头大,味道辛辣,口感很硬,哑巴觉得非常适合他。

忽明忽暗的烟头,一口一口吐出的烟雾,在黑夜里品尝着哑巴的心事,他根本不知道乔叶那天早上看见的事情有多少,他不知道比他想象的要多,比他估计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他假设过那件红肚兜在他房间地上的种种可能,他觉得肯能性最大的情况是大个子架着他回来时,胳膊挂上了肚兜的带子,就这样夹带到他房间里了,并且除了乔叶和他再也没人发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乔叶生气的时间就够长了,也该到化解的时候了。但是现在,他还不能把这种可能性解释给乔叶看,毕竟是夜晚,乔叶看不见他的手势,他想,等明天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他想,他的估计是正确的,因为他再也找不到其它更有说服力的可能性。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正气,有底气。

他一直等乔叶睡下才进屋。

浅浅的月光将小房间映照得若明若暗,乔叶听他窸窣脱衣服的声音,她身体像是感觉到寒冷一般,一阵紧缩,然后弯曲两臂将自己抱紧,接着又感觉一阵燥热,似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发烫,同时脊梁间的骨缝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似咆哮,在撕扯她的灵和肉,她翻过身,微微睁眼看哑巴光着臂膀坐在炕沿上,她心头十分气恼,又转过身背对着他,但她心里确实填充着某种渴望,她暗暗恨自己并轻轻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静下心,以便赶走这种令她产生羞耻心的念头。

哑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他不能确定乔叶要不要他。于是他又在炕头坐了一支烟的功夫,然后蹑手蹑脚地上炕,轻轻爬到乔叶身边躺下,一动也不敢动,几分钟后,他见乔叶没反应,才侧过身伸出一只胳膊搂在她腰上。

乔叶一把拨过他的胳膊,向前挪了挪身子,他也向前挪了挪身子,她又向前挪,他也向前挪,直到乔叶靠在墙边没地方挪,挪不动了,他才伸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不容她抗争。

她试图反抗他的拥抱,但一切都是徒劳,当他的拥抱越来越紧的时候,她的身体立刻就背叛了她的意志,她只是无力地扭动了几下,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接着身体颤抖不能自己。现在,唯一忠诚的,是她的眼泪,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进了耳朵里。此时,她恨透了自己,她恨反抗的那一半力量太软弱;恨渴望的那一半力量太无耻;她在内心里斗争的结果是令她失望的,她真得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而且,她清楚的知道,那颤抖的身体分明是焦渴地,等待着的,并且在盼望这份拥抱来得更猛烈些的。

他的嘴唇轻吻在她的肩头上,她轻轻震颤着,恰如一股电流传遍全身,此时,他强有力的双臂,宽大厚实的手掌,他的抚慰撩拨已经使她丧失了一切抵抗力,她便融化了,接着有嘤嘤不断的娇喘从她枕间传来。

他轻轻松松的用这种方式击溃了她的防线,当她被完全占领的时候,她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像是在找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心里分明感觉到,这个男人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哑巴,“这个人是谁?”她悲哀地问问自己,回答她的只有两行眼泪,在她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哑巴以前的影子,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她对丈夫已经没有这种渴望了,但是她的身体却迎合着他,她又忍不住喘息起来,她感觉全身的肌肤里有虫子在爬,有虫子在咬,她的小腹深处有一根神经越绷越紧,跟着震颤起来,节律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一直窜到脖颈之下,扼住了她的生命,接着只感觉“嘣”的一声像琴弦断裂了,她在疲惫又美妙的巅峰上颤抖,身体犹如水分饱满的花朵正在盛开,她绵软舒服地躺着,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刚才势不可挡的妄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泪却迅即涌出眼眶,心被淹没了。

哑巴在这个晚上睡得十分香甜,就像他娶到乔叶的那个晚上一样。村庄里的公鸡叫第一轮时,他还感觉到,乔叶睡在他身旁,他迷迷糊糊地给乔掖好被角,等天明,他起床后却已经找不到乔叶的人影了。

哑巴即刻感觉谁在他心腔里划了一把火柴,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将能找的地方一一找遍,再回到自己家时,他发现了乔叶留给他的信,简简单单的写在一页白纸上,哑巴拿着这张纸全然一个字不认识,他情急之下将信折好,撕成两寸宽的条,然后标上前后记号就跑到村小学附近,等放学后,找四五年级的学生帮他认,就这样,哑巴给张三认一条,给李四认一条,认完了,自己跑回家按照之前的记号对齐,他这才明白:乔叶说,我看见了不该看的的事情,就像吃饭吃出了蟑螂;喝汤喝出了蛆,记忆让我恶心,我不能彻底的恨你,我不能彻底爱你,这种感觉太痛苦了,我在这种混合的痛苦里煎熬,我无法忍受,所以,我走了,你不要找,你也找不到,如果有一天我能忘记,能容忍,我就自己回来了,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我恨自己......

君躲写完这样一段文字已是心神疲惫,她关上台灯后顺势趴在桌上休息。

夜深了,万籁俱静。

在这样美好的夏夜,别人家的姑娘若不是忙着编织红妆便也是静安梦好吧!她有心无心的这样想。

在这样美好的年纪,谁不想对镜贴花黄,一身好衣裳,然而她心里却交织着戏里戏外的人生,多少的无可奈何!大概心里的凄惶比乔叶的只多不少!但见她眼里悄无声息的积满了泪水,只要眼睛轻轻的一眨便会大珠小珠成串滚落下来,可是,她紧咬下唇,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过了片刻,那些眼泪又自动退了回去,她才幽幽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原状,接着乏乏地闭上眼睛。

这时,夜已半,天渐凉,她感觉身上困倦寒冷,才发现自己原先披在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上了,她想伸手去拾衣服的时候,听见窗外有什么声音,一紧张,困倦就无踪影了,她轻悄悄的拿起以前准备的一根十分结实的木棍,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窗外,坐在台阶上的陈河受了夜里的寒气,只觉得鼻子咽喉发痒想打喷嚏,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于是急忙蒙住口鼻,一个喷嚏泄露了出来,虽然这动静不是很大,但还是让君躲听见了。

黑暗中,她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只见陈河的背影正对着窗户,她急忙放下窗帘,靠在旁边的墙上一动不动,此时她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受他的影响。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清楚归清楚,可是她没法子阻止心里不想。

她心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混战,又像是只有她和她自己在抗争,她情感脆弱,已经不堪一击,同时信念和毅力又十分坚定,不可动摇。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很早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陈河,他谦谦君子,自律仁义,使她芳心倾慕,所以她不关心,不在乎他的家世背景,不打听他本身之外的任何事情;她也千真万确的感觉到陈河爱着她,不辞辛苦,不嫌清贫,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他和她保持着高度的统一,他鼓励并支持她的创作,维护她的尊严,保全她的自尊,可是,还有一点更重要,除了情投意合之外,他从来没有明确过她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情定终身,这是为什么?楚欣不是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嘛,她终于明白,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东西存在,事实上他和自己不是同一类人,这就好比他是永远坐汽车的人,而她只能依靠脚力,如果她非要挤到他的车上去,粉身碎骨倒不至于,但她很有可能摔得鼻青脸肿,车上有别人的位置但是没有她的,自己算什么?他生命里的红颜知己?一个匆匆的过客?不,不要这样,我不能使自己和他成为我所不耻的人那样。不,为什么要把他想的那样好,也许他是第二个木鱼,是第二个吴一德,或许是其它的什么人,总之,赶快结束吧。外面不是太冷,让他站着吧,他在这夜里站得累了,自然会走的。不,他若真是有什么苦衷呢?还是算了吧,他和与木鱼简直如出一辙,决不能等到第二个高枝倒在血泊中再清醒,再收场,决不能!

当她听见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房屋上,打在门上,打在窗户上时,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了窗帘,玻璃上一片漆黑,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映照在玻璃上,让她心惊肉跳,她看不见外面,她又急忙打开门,她想,其它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不能让他淋湿了。可是,迎面扑来的只有冷雨,屋外只有电闪雷鸣,而他已经不在她的门前了,这时候,涌进内心的是巨大的恐惧,她吓坏了,踉跄进来差点跌倒,手抖地插不上门锁。

第二天早晨,她没有起床,她浑身疼痛,像是生了重病,只是她心里惦念着一件事,给他还钱。钱从哪来?这些现实,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想起家里的根基。

君躲的家乡,向来靠天吃饭,然而,这一年农民的心里是十分失望的,开春的时候,的确一番风调雨顺的景象,可是麦苗将拔节抽穗时,天气骤然干旱起来,眼见汪洋一般的麦田在炽烈的日光下暴晒,种庄稼的人哪个不心急如焚,全村的机井昼夜不停的抽水浇田,但是要一户一户的排队,若不是春天的几场透雨,只怕井里的水也要干涸了。

君躲的父母也愁肠百结,君躲今年毕业,上学欠公家的贷款秋后要还清;实习交的费用又是临时借私人的高利贷,一年翻翻,就要还两千;看病借陈河的钱要还,依眼下的状况,君躲的父母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了,钱从哪里来呢?

陈河在门外坐到凌晨之后,他看见房子里的灯亮了,他几次想敲门和君躲说话,但是,他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在继续坐了很久之后,他无言的离开了,他心急火燎地来见她,却没有机会好好说一句话!

凡人读书读到一定的程度,大抵就给书里的知识唬住了,哄骗了,以为任何时候都要讲君子礼仪,仁义道德,要举止规范,言行得当!

他认定,对待君躲这样的女孩子,一定要以礼相待才能不辜负她纯净的性情,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以心相许,他不懂得,也不耻于“厚黑学”的妙处,如果这时候他不走,再过一会,也许就一时三刻的功夫,君躲的心就软了,就会开门放他进去,听他辩解倾诉衷肠,可是他没有坚持等,他没有用这样的“苦肉计”来泡她的“铁石心肠”,他知趣的离开了;再如果,他回去之后立即写一封长长的万言书,天一亮就送给睡梦中的君躲,这多少有些浪漫,对文字敏感的女人大抵经不住三页纸的大白话,大废话这等煽情模式,没等看完就会感动,眼泪簌簌拉他的手了,可是他偏巧没有这样或那样做,他想起之前君躲受人哄骗所受的苦,受的罪,他的心里难受,他记起她受伤发烧时,他拉她的手,她在昏睡的状态下还躲避着,她那么害怕外界,那么害怕再受伤害,她那么小心,不敢轻易对他张开心扉,好不容易才信任他了,他又像个害虫一样,把她的心钻了一个大窟窿,他感觉自己和那些无耻之徒已经没什么两样,他得不到原谅是应该的,他怎么还能纠缠着,不让她度过一个安宁的夜晚呢!现在,如果去申辩自己的理由来博取她的谅解,那岂不是太自私了,岂不是在给一个外表结痂的伤口换药,又把血痂撕破,掀起来,还要用棉纱蘸上生理盐水来搅和里面的血水,又是冲又是刮地清理一番,使她疼的死去活来,他于心不忍!

他回去的路上,团团乌云从天空的四面八方涌上来,很快就把整个苍穹罩住,像是谁在幕后指使着要对大地进行一场偷袭,奇怪的是,眼看是一场气势磅礴的大雨,却不见一丝风,只有远处的闪电在云层里厮杀着,天地间忽明忽暗。

长长的街道上,他行尸走肉一般,只觉心里的血肉被闪电刺穿了,疼痛难忍。

经过漫长地挣扎,他终于回到家,发现床头上原来已经开放的小向日葵也因为这些天没有浇水而干枯了。

这一夜,他像生病的人一样,憔悴不堪,梦里呻吟。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