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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部的新生代

//m.zimplifyit.com 2013年10月14日16: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利芳

  以“新生代”一词结题本章,目的是想以三位已经在全国儿童文学的版图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家为例,来彰显西部儿童文学的内在实力及其未来广阔的发展空间。杨红樱、安武林、李学斌,三位作家的艺术身份及创作业绩各有千秋,但他们目前的生活环境却主要都在东部,他们都经历了“从西部走向东部”的文化身份迁移过程,尽管他们三人走向东部的个人人生经历及时间段分布不尽相同,但最终结果却是一致的。他们现在身居北京与上海,他们在东部发言,他们目前的成就代表的是“中国儿童文学”,但他们的文化母体是西部,他们的根在西部。

  第一节 杨红樱:“儿童”的文学

  1981年杨红樱发表了她的第一篇儿童文学作品,科学童话《穿救生衣的种子》。选择这样一种艺术目的性很强的文体来起步自己的儿童文学事业,对仅有19岁的杨红樱来说,这究竟会意味着什么,其时的她一定不会有清晰的答案。只是本着要为她所教学的孩子讲故事的简单心理,她开始了自己的艺术人生。这个过程一走就是20多年。今天,她已经是为中国孩子普遍喜欢、接受的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在不同文体领域,她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并且几部作品连年作为畅销书位居原创儿童文学的首位。这一重要的文学现象应该引起国内学界的充分关注,儿童文学学科领域尤其要对此做出积极的回应,全面系统地去研究一名优秀儿童文学作家的成长历程,概括她每一时段艺术探索的根旨与主体成就,发现、彰显其内在关联,从学理上廓清她何以在“儿童”的文学创作道路上获得成功的根本原因,这是一项需要展开持久研究的系列课题。

  一、科学童话:为孩子的初始理念

  杨红樱是在小学语文教学过程中萌生儿童文学创作念头的。教学语文是与文学、孩子的双面接触,它培养的是纯正、鲜活的“儿童-文学”的价值观念。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内藏着最朴素的儿童本位理念,它非观念的植入,是杨红樱在生活实践中的自我感悟与发现。所以它一旦累积形成便是生动具体,可靠而确定的。孩子喜欢科学童话,是因为它的知识性与文学性。对孩子来说,对世界的认识与欣赏、审美,身心的愉悦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他们本然就是快乐的,在生活、在文学,这都是一个概念。但于纯净的享受之外,所有的孩子都持有对世界不衰的好奇。事物之所是的“物性”,是欲急切融入这个世界的孩子最爱发问的对象,对世界每一媒质的接触,孩子都希望有“实在”的收获。所以杨红樱说,她发现在所有的课文当中,学生们最喜欢的是科学童话,比如《小蝌蚪找妈妈》《小公鸡和小鸭子》。[1]也许这是人类最原初的一种本能,它如果被自然地尊重了,适切地给以引导与发挥,那么“物性”对于“人性”可能生发的意义,也许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从孩子的天然需求出发,杨红樱开始组织自己的文学世界,她需要创造性地在科学与文学之间展开工作,这是两类截然不同的存在事实,它们的差异“真实”需要作家有机的融通。

  事实表明,杨红樱在此的天赋是值得赞誉的。第一篇作品《穿救生衣的种子》(1981)的艺术感觉就已经非常到位了。这篇童话的科学事实依据是睡莲种子的结构特性,它的外围所包着的充满空气的袋,导致了它在水中传播生命的独特方式。这么抽象的表述距离孩子的生活很远,他们不易理解记忆。作家所做的就是创造一种艺术表达方式,以诉诸孩子审美感知的途经来释义材料,使客观之科学性饱含形象性与情感性,能与孩子发生亲密的交往关系。从叙述语言到故事结构,人物对白,情境设计等,杨红樱对“文学性”的理解与操作都是在孩子可接受的范围内进行的。所以整个童话呈现出一种明亮的通透感,孩子或阅读,或倾听,都很温馨如意。“秋天的池塘,水映着蓝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显得非常清凉。鱼儿们成群结队,在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这是作家在故事开篇为孩子揭开的美丽的生活图画,接下来镜头转向可爱的小鲤鱼,由它和睡莲种子的对话来展开故事内容。作家用精致的结构,有效的景观视点,在短小的篇幅内跨越了两个季节,素描了两种生命的成长形态,文字具象的图式化外观聚集了大自然活的生命,孩子亲在于这个世界,文本内外因此而和谐成一曲生命的颂歌。“睡莲幸福地生活在池塘里。早晨,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她仰起脸儿,向着太阳一个劲儿地笑。傍晚,太阳下山了,她也悄悄地把花瓣合拢,进入甜蜜的梦乡……”这样的结尾与“种子”的题旨取得审美和谐,深蕴净化、宁静情感的生命力量。将一个自然常识审美升华为一种精神生命,就是艺术的创造性所为了。

  杨红樱创作了大量的有关动物、植物、自然现象物性的科学童话。她通过书本学习与野外作业的方式收集整理了大量知识卡片,作为科学素材累积表达于作品中。她奇异的文学能力就是能让枯燥的知识在她笔下源源不断地被还原为原生态的自然,并创造出新人文自然。其艺术机关就在对大自然的情感化体验,拨动孩子稚嫩的心灵琴弦,让他们“同情”于万千物象,感受生活世界万变的内在运行规则,于心中刻痕多样生命的存在轨迹。杨红樱的艺术实践提供了一种深刻的启示,为孩子写作科学童话需要作家对自然事实的“照亮”,是一种与自然精神性地亲合的过程,它赋予事实世界以价值审视与文化意义。比如《无情鸟》一篇,写杜鹃鸟自己不会做窝孵蛋,更不会育儿,却让苇莺或画眉鸟为它代做。作家用童话故事摹写了这个过程,并且以辛劳的画眉妈妈的立场,生成价值判断,“小杜鹃一天天成长起来,画眉妈妈却一天天地衰老下去,当她再也飞不动的时候,小杜鹃却展开长硬的翅膀,永远地离开了她。”这是对孩子无声的爱的教育,是科学童话文学功能的又一拓展。

  杨红樱善于驾驭复杂的科学素材,对应每一种常识,她都能创建出表现力充足的故事,这就如同为知识的生长提供适宜的母体与营养。比如她写季节的转换所带来的许多植物的变化(《木房子 花房子》),就机智地创造了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雪天里大灰狼受尽了小白兔和雪娃娃的戏弄,发誓要等时机复仇。可是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它却无论怎样也找不到那所木房子与雪娃娃了,居然再一次又被已经长大的小白兔戏弄了。通过大笨狼的无知与丑态,故事为孩子造就了反讽滑稽之美。小读者在接受故事时站在高于大灰狼的位置,以对其荒唐可笑行为的蔑视心理生成对科学知识智慧的认识与接受。

  在生动具象的文本世界内清楚明白地呈现科学知识,这对作家的文学功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读杨红樱的科学童话可以看出,这样的艺术效果是完全达成了的。比如她写生物系统中的食物链问题,就是一个典型的成功个案(《最后的晚餐》)。蚱蜢-蟾蜍-蛇-鹰-猎人,这是一个线性的食与被食的关系网络,只指出这样静态的关系与静止的元素,孩子很难有接受的兴趣。作家的文学技艺实现了情景重现,并通过错综有致的层次意境之美,以张力的美感完成了故事情节的多部奏调和。

  “当晚霞映红了小河水,当村庄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当鸟儿叽叽喳喳地飞回了树林,蚱蜢也该进晚餐了。

  蚱蜢跳到小河边,一边吃着鲜嫩的青草,一边欣赏着又圆又红的落日。”

  这是一幅祥和的自然胜景图,类似这样的景致感觉,在杨红樱的科学童话中随处可见。温馨宜人的场面铺开在孩子眼前,画面之外全然是亲子共在的阅读情景,这就是杨红樱文字素描的深厚功底。在足够的接受气氛铺垫的基础上,故事的帷幕正式拉开了。蚱蜢的天敌,蟾蜍上场了,然后是蛇,鹰,猎人。链条上的每一行动元素形态各异,语言对白各有妙趣,不过统一的是情节推进都干净利落,事实演绎得清楚明白。孩子想必一定会在快乐与紧张中一口气读完或听完这个故事,食物链的复杂性内涵也就全部知晓了。

  自然物性作为一种现象深刻启迪着杨红樱对生活的思考。这个世界的一切原理本也是相通的,只要我们执著于其中的一部分,那么生活的本相某种程度讲就是可视的了。所以原意在努力呈现真实自然状况的杨红樱,不曾想却在与物象的深刻接触中,悟到了更多的大于事实或事实之外的人对存在的理解。系列童话《背着房子的蜗牛》是最经典的个案。作家睿智地将小蜗牛的身体构造喻为是它的“小公馆”,蜗牛拥有自己随意支配的房子,所以生活自得而快乐。于是,以“房子”为中心视点,故事持续推进到若干种动物的居住情况,原来动物种群有着如此丰富的存活方式,蚯蚓、鼹鼠、缝叶莺、蚂蚁、寄居蟹……但是自在生活的蜗牛一旦游历了他人的种种“宫殿”,个体又经历了房子带来的风波,它也就被置于复杂的生活世界中了。关于房子本身,生命体与房子的关系等等,许多牵连于生存智慧的问题,全都被作家以小小蜗牛的房子引申了出来。这样的深度内涵对孩子来说只能是感性的,但是寄寓其中的东西却是恒在的,它们迟早会被解读出来。杨红樱科学童话的构思总是很精妙,这组童话更充分体现出这一点,它用有限的故事扩延的文学功能是深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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