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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武林喜欢写老鼠形象。老鼠本来就是形体很小的一种动物。但是安武林又以艺术的手法缩微了老鼠,于是在他笔下便出现了“豌豆鼠、栗子鼠、核桃鼠、樱桃鼠、枣儿鼠”等等这些形态奇趣的老鼠。这些老鼠虽小,但他们一个个个性十足,生活独立,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丰富多彩。这个微小的世界自成一体,令人喜爱与敬畏。
安武林可以写出大大咧咧的熊爸爸,他说熊爸爸其实就是以他本人为原型创作的。但就是这个“马大哈”熊爸爸,他竟然具备如此缜密细致的心思,能够将感觉与心灵的触角延伸至类似“米粒上的花朵”如此细小的领域,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赞叹。《米粒上的花朵》也是安武林的一个名篇。这篇童话的构思也很奇巧,但它最出彩的地方就在“米粒上的花朵”这个意象本身。安武林的这个艺术发现其实是呈现出了一个经典的儿童文学隐喻。“米粒上的花朵”就如同我们成人对童年的透视。童年可以被看成无数种美丽的花朵,但似乎每一种都不能确定,不能获得透彻清楚的表达,但其实童年的美就在它是童年,正如米粒上的花朵其实最像的依然是米粒一样。进入并表达童年的人,其实质就如同对米粒的考察,它是那么的迷幻,那么的富有召唤力,但最终它又是那么的具有本体性。这是多么富含张力的一个行走过程。安武林陶醉在其中。
安武林在《童话饼》这篇作品中说,童话饼是用白花的花粉和花瓣上的露珠做成的,吃了它会使人们保持心地善良的品格。这是他本人对于童话文体精髓的深刻理解。他的创作文体涉猎广泛,但毫无疑问,他对童话的艺术感悟最深,成就也最有代表性。
二、少年小说:寻找情感平衡与精神归宿
安武林的小说短篇居多,也有长篇,其小说创作主要面向少年。因为年龄的提升,少年人较童年期相比,心理特征与生活实践有了显著的转折。主体内容表现在社会化程度加深,情感依恋由家庭开始转向同伴、学校,精神世界由混沌性、想象性回归现实,与重万物的联系转向与人、与社会发生深层关系。
安武林认识到,维系少年人精神健康的核心在朋友的陪伴。与童年期相比,这种陪伴更显纯粹与独立。朋友是少年人情感生活深层交往的主要对象,是他们在人的社会里创造属于自我的自由空间的关键去处。拥有了朋友,即意味着拥有了安全,拥有了慰藉,拥有了日常性,也便拥有了生活的自信与自力。作为活的生命体之间的交往,朋友间的私密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了孩子与父母间关系的重要性,它是孩子未来健全人生内容构建的必经阶段。所以安武林多数作品的主题在写少年人之间的友谊,这份友谊的珍贵与它的变动带来的伤害。安武林尤其关注少年人面对友谊逝去时的恐慌与无奈,以及因此而导致的深深的孤独之感,其中已经涉及到人性深处很多复杂的、连人自己都无法认识掌控的微妙的部分。
安武林写少女间美丽的友谊,但更多写的是这种友谊的破裂,前提是异性朋友的介入。《十四岁的天空也下雨》、《千纸鹤》两篇都在重复这个主题。友谊的终结与背叛被牵连在了一起,但基础在于一方对另一方的抛弃,因为一方有了异性朋友。但最终是两种美好的情感都被损坏,不复存在,友人除了形同陌路外,还有时时的刺激与伤害。这个主题对女性的情感特征有深层的映现。它呈现出女性宿命般拥有的情感唯一性的特质。但如果不是因为异性朋友,而是其它原因,比如《青鸟快快飞》中文学社社长选举这样的事件导致的破裂,最终少女间的友谊是可以走向弥合的。
安武林也写少男间的友谊,与少女世界相比,男孩间的关系也有误会与不解,有信任危机,但相对来说过程中会减少一些执拗与极致,多一些豁达与理解。如《泥巴男生》中“我”与“米果儿”的友谊。
安武林在作品中总是呼唤着少年异性间美好的情感交往。世俗观念中视这种交往为“早恋”,但安武林在开阔的价值视野内肯定这种交往,并写出了超越人们一般概念中的所谓“爱情”的更丰富的交往内容。由于传统观念的压力,少年间对异性的交往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认知与态度景观,甚至很多时候呈现出“变态”的畸形的心理特征。对自己,对他人,少年人对异性间的情感关系的处理其实都是不健康的,不阳光的。安武林在他的笔下,很自然地处理了这种关系,并且积极引导少年人客观理性地认识这种情感的正常发生,以及不要轻易以“恋爱”的名目扼杀它的纯洁与美丽。于是,《夏日的海滩》中晓丽与林生的交往,《浪漫之旅》中大江和梅子的一次外出,《粉红的日子》中“我”与同桌女孩米舒的友谊,这些故事中少年人异性间的交往都呈现出明亮清丽的色调,与世俗观念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可以引导我们思考如何正确对待少年人纯真的情感愿望。
城乡交接带可以说是安武林小说创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入口。城与乡两种文化背景的本质差异,究竟对少年人友谊的建立有多大影响?此处涉及到童年社会化的分层与其发展的可能性问题。在一般认识中,城市代表了先进与文明,乡村代表了落后与野蛮,乡村先在地在身份与地位上低于了城市。进入城市就学的乡村孩子,如何在给定的不平等中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找到自己的价值支点与情感依托,着实是一件有相当难度的事情。在友谊的天平上,乡下孩子的分量更轻,但他们对友谊的渴望却更深。安武林从多个侧面去关注思考这个问题,希冀既能打通这其中的文化障碍,又能树立起城市孩子更宽容的文化理解与乡下孩子更从容的文化自信。安武林在努力搭建这个桥梁。
《回来吧 我的小船》写到了一个乡下男孩山娃与一个城里女孩花的短暂交往。在美丽的大山里,那是多么美丽纯真的一种交往,只是瞬间即逝了。哪怕城市女孩作了多重的承诺要去维持它,但最终依然是乡下男孩没有结果的无望的等待。这其中似乎蕴含了一种永远无法变更的真实,乡村总是处于被遗弃的地位,城市总掌控着权力与主动。哪怕是孩子间的友谊,乡下孩子之于城市孩子,似乎总是乞求与卑微的姿态,城市孩子则显示着优越与怜悯。安武林逼迫着城市孩子去对乡下孩子朴实真诚的情感展开同理心的反思,于是在《昨夜星辰》中,王成最终能醒悟到自己之于刘春义友情的忽略,而在刘春义离去时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虽然对于乡下孩子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文化碰撞的过程,但在安武林的文化情感天平上,他是倾向于乡下孩子的。他支持他们朴实坦荡的个性,他不希望他们被世俗与功利的城市所同化,他相信被山风浸染熏陶过的笑声是最有力量的,他也深信终有智慧的城市孩子能识别与肯定这一切。于是他写了《大山里的孩子》、《风铃》、《女生小梅》等篇什。在这些故事中,城与乡的历史隔膜终被消除了,两个世界的孩子拥有了最真诚的理解与对话,在成长经历、文化视野、个性气质的互补中,他们创造出了崭新的生活图景。
在少年主体性的建构过程中,希冀获得他人的关注与肯定是非常显著的一种体现。尽管这一点从幼年期至童年期始即表现得很充分,但少年期的诉求显然内涵更丰富,表现方式更内敛,效果与意义影响更深远。由于社会化进程的发展制约,少年人的自我认同与目标追求还较大程度上依赖并受限于他人,自我理解敏感并易动摇,少年人是始终在他人的视界中存活的个体;但另一方面,更强的主体独立性又支使少年很难听从与接受他人的建议与忠告,要求完全自我化地设计与承担成长的命题。这种悖论使得少年的精神世界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它强烈地吁求着释放与平衡,呼唤着更舒展与自由的生命姿态。每个少年的内心都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海洋,潮起潮落,时间滑过的轨迹完全是内在的,非现象的。它迸发出来时却只有平静与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