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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部的新生代(10)

//m.zimplifyit.com 2013年10月14日16: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利芳

  少年的内宇宙值得儿童文学作家们反复用心去勘探与表现。面向幼年与童年的儿童文学其主调是欢乐的、幽默的,而面向少年的儿童文学其主调是伤感的、凝重的。成长是为生活填充更多内容的过程,它让孩童超现实的精神生命愈益现实化,它将人铺平在生活之流中,去与周围环境进行着日复一日的磨合与适应。更多时候少年们的内心抗争是个体化的,孤独的,较少得到他人的理解与关怀,尤其对于那些相对来说平凡的少年,安武林对这类孩子的关注也较多。他既以一些典型叙事来敞开这类孩子强烈的主体性诉求,也以艺术的象征笔法去鸟瞰抽象孩子复杂的情绪世界。《兰草兰草》写了一个相貌、才华平平的女孩,受够了别人的鄙视,她是多么渴望引起同学们的关注与重视啊,于是她甚至设计了一个计谋,可是事情的发展最终却令她不知所措,没有办法收场。《钥匙》一篇中的平凡男孩王强,出于对班长李明的权力的反抗,默默地用心守护了班级的钥匙,并努力创造了钥匙管理的新局面,可是最后还是难逃被羞辱被抛弃的结局。即便是在纯真的少年时代,权力与压制也是无可逃避的灰暗的现实,少年人身在其中、深受其害而无法改变境遇。一个人孤独的抵抗,其结果只是压抑与愤懑,于是少年人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去消解与释放。《环形跑道》采用了象征的手法,写一个少年在夜间的奔跑,“我喜欢环形跑道,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虚幻而又完美的圆。”这是一种无限循环的排解方式,它以强烈的召唤力吸引着少年一直向前向前。与《环形跑道》中少男内敛的行为相对,《歌手》中的刘行歌则对生活采取了外铄的应对,他喜欢唱歌,喜欢篡改歌词,喜欢以幽默与讽刺为生活增添乐趣,他为同学们带来了快乐,可是一旦诉诸价值判断,同学们却对他并不致以肯定。生活没有绝对值,少年人在生活中处处遭遇着不公平的对待,可是他们却根本找不到打开这种心锁的钥匙。

  安武林关注少年的精神成长,他注意到,很多时候这种成长的阻力来自于环境,尤其是成人社会。少年人徘徊在两个分层世界中,一是成人世界,一是他们自身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与家庭之间进入了一种相对特殊的关系时期。家庭之于少年,一面是主观上“抛弃”态度的滋长;另一面实质又是一种深层的粘合。少年表层人格的独立,使得他们逐步与父母产生了对抗的逆反心理态度,但这种对立的表象反映的是少年内心对父母更深层的情感诉求,消融他们的焦虑、孤独、烦躁、困惑的不安情绪的最好良药其实依然是父母的爱,是父母无处不在的陪伴。但通常是,囿于少年自身对父母表面的抵触情绪,父母对自身的角色也产生了信任危机,对孩子的态度也会有些无所适从。这便造成了双方始终处于微妙紧张的对峙状态中,这还仅指的是常态的家庭生活。对于那些发生各种变故的家庭来说,少年的自我精神处境便会尤其显得艰难。安武林截取了当下城市生活中较典型的一种家庭模式,即父亲事业的成功与母亲的不在场,通过这种环境中的一个少年所经历的故事,来对少年成长进行情感干预,同时对社会价值观进行批判反思。长篇小说《来自天堂的消息》是这一实践的产物。这部作品的时代气息很浓,少年米果儿自幼丧母,尽管他很独立健康,但是他的情感生命深处一直呼唤的是母亲的柔性之爱。通过米果儿这样一种彻底缺失母爱的个案,安武林的潜意识其实是对母亲之于少年成长(尤其是少男)的重要性的放大。米果儿因为母爱的重新获得,他与父亲之间的误会与不解也便全部消除了。在面对与处理少年的心理乃至精神发展障碍时,安武林总试图寻找那些根性的影响因素,并不孤立地局限于少年自身,而是更全面的从外部环境出发,抽丝剥茧式地命中问题的关键,去对少年作出深度的精神关怀,并由此打通阻碍两代人沟通交流的屏障。

  三、童诗:生命幻想与返乡的诗路

  安武林最早是写诗歌的。他以诗步入文学的殿堂。尽管他的诗写的很早了,但是他出版诗集却很晚。2011年他在天天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八本的文集,其中第五本是诗集《月光下的蝈蝈》,书中附了著名儿童诗人金波先生的祝词,他祝贺安武林第一本诗集出版,最后说,“祝愿武林从诗出发,回归于诗。”安武林创作涉及文体众多,其中数童话创作数量最多,成就也最有影响,这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人们对他其它文体的关注。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安武林的童诗感觉非常纯正,就如他的童话感觉,也许他个人的文学气质先天注定了最契合这两种文体。金波先生是基于对其童诗品质的高度认同才说出那样的寄语的,并且相信其在童诗领域里一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

  安武林童诗创作的题材及立意有多种向度。但有两大类是基本的,其一是置于广阔自然世界的生命幻想,其幻想形态及审美能量的调动丝毫不逊色于童话。而且因为少了童话中叙事性环节的羁绊,诗的幻想其方式更自由,想象更热烈奔放,在简洁的诗语与文字内生成了更高密度的创造性意义。较之童话,童诗情感表达更直接,与童年自身外显性的生命运动状态相一致,因此其审美情韵的焕发始终便是生气勃勃的。安武林童诗创作犹可珍视的一点是他对童年经验的幻象再造,这也是其诗的世界的建构过程。这个世界与童话世界在本体属性上是一致的,都是典型童年经验模式的形象再现,都是超现实的,万物一体的。《月光号列车》是其幻想童诗最有代表性的一首。“亲爱的  来  快来/上车/上这月光号的列车/每一棵树/都使劲儿摇着手/都在做着快快快的手势/全世界的树都在摇啊摇啊”,这是多么充满生机的童年镜像,这是多么富含生命意义的精神行动,它游动在夜幕下每一个孩子亮闪闪的眼睛里,游动在他们渴望远行追随自由的心间,在诗人以符号织就的虚幻情境内,孩子们替代性地实现了情感与思想的飞翔。“快上车  伙伴们  快/上车/上这月光号列车/螳螂迈开了自己的长腿/兔子蹬开了自己的短腿/花朵们都张开了自己的翅膀/蝴蝶们都鼓起了自己的双翼/跑啊飞啊跑啊飞啊爬啊/都在向月光号列车飞奔/哦  那着急的蜗牛/在慢腾腾地寻找自己的脚步吗”,多么美丽的月光号列车啊,这是童年专属的列车,每一个孩子都曾经搭乘过这样的列车,在黑漆的安静的夜晚,这辆车伴着他们甜蜜的梦出发了。

  高高的狼尾巴草/是从外婆的故事里走出来的/我迷惑了/这么多的狼尾巴/都是狼被猎人追赶的仓皇逃窜/扔下的吗/我缠着外婆含蓄的笑/怎么没有绿尾巴的狼呢

  ——《狼尾巴草》

  丛丛簇簇的狼尾巴草,随风摇摆的狼尾巴草,在孩子的视线内幻化成了童话世界中的狼形象,这些狼飞奔着在逃窜,它们把尾巴全丢下了。童话与生活一体,诗与童话一体,于孩子而言,生活感受即是诗的意象化创造的过程,即是童话梦幻之旅发生发展的过程,能以诗语捕捉并映现这个过程的人不是很多,安武林很难得的做到了。

  安武林写有很多关于自然的童诗,天空、风、雨、雪等自然现象,四季,各种植物、小动物,都会入他的诗。生命幻想思维活化了他的童诗意象,使自然与儿童精神气息发生了共鸣,自如呼应,产生了主体间性的交融姿态。比如,他这样写小雪花,“小小的雪花/是冬天小小的手掌”(《小雪花》);他这样写葡萄园,“七月/我走过葡萄园//我看见一个一个绿孩子/圆乎乎的脑袋/那么亲/那么密/那么紧地挨在一起/像是在秘密聚会”(《走过葡萄园》)。这两首诗中意象的叠加组合有相似之处,都是自然现象与孩子形象精彩的重合,两种形象组接非常恰切灵动,让我们在瞬间即可领悟其中所内蕴的属于诗的品质的那些东西。

  安武林对自然现象的意象化处理相当精彩,对常态自然景观的诗化表达,使人既觉得异常的亲切熟悉,又具有诗的意境与质感,如,他这样写小雨,“有什么悄悄话/就对着所有的人讲吧//不要咬着湖水的耳朵/咬出小小的像米粒一样的浪花”(《小雨》)。他这样写月亮,“你是一枚银发卡/弯弯的/别在夜的鬓角”(《月亮(一)》)。他也有意象处理得非常具有诗的陌生化审美效果,值得反复咀嚼品味其中的诗意,如“大海平静的时候/菊花的歌声嘹亮/菊花的舞蹈奔放/还有一海的香  在流淌”(《大海里的菊花》),毫无疑问,这首诗能激发出读者一种特殊的观感,为海,为花,为海里的菊花,诗人的构想让人觉得很意外,意义的生成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琢磨,但整体阅读又的确是诗味盎然,也许诗人的目的并不在说什么,而是引导我们试图去感觉什么。

  其二是对童年社会性情感的诗意传达。安武林这个角度的创作更多带有自我成长、童年历史记忆的痕迹,其童年社会性的建构主要基于乡土。他有分别写给爷爷,写给奶奶,写给父亲,写给母亲,写给弟弟的童诗,这些诗刻着浓浓的乡土印痕,呈现了朴素的西部童年经验与童年生活感受模型,记录了西部孩子走出乡土、走向东部文明的情感历程。

  “爷爷的手杖/是一条古老的船/爷爷是船长/我是小海员/它把我嫩嫩的脚印/烙在草丛/它把我小小的影子/留在沙滩/风来了/雨来了/爷爷的胸脯/是坚实的海岸”(《爷爷的手杖》),这是长大了的西部孩子回溯童年时的诗情想象,其中既涵蕴了地道的乡土生活模式,又寄寓了回望历史时的诗意审美,乡土人生中祖孙两代人的陪伴行走,以及爷爷在孩子社会化成长中的人格扶持,多层次的意义元素被赋予了这首诗中。“从历史深处走过来的一双小脚/依然如鼓点在敲/新春的窗纸上贴着/奶奶清澈的心事/永远不老/……奶奶是小村的一棵树/招摇着小村的淳朴和厚道/奶奶炸的麻花和年糕/是小村的阳光和小桥”(《小村的奶奶》),安武林对乡土童年中奶奶的诗意造型是不是很传神?它深刻地映现出了女性祖辈在孩子幼年心灵中的温暖形象。在乡村古老的行船上,如果说爷爷是船长的话,那么慈爱的奶奶,坚强的奶奶,就既是一生为船提供航向的灯塔,又是为船供给能量的爱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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