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觅奇:错版的武侠书,很难找的!
看鹿岛茂写的《漫步神保町》里讲,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神田神保町有条世界最大的旧书街,周围大学与出版社星罗棋布,诚如英国伦敦的马克柯恩旧书店所处的查令十字街,抑或美国纽约Strand旧书店附近的West4格林威治村,都是渴求汲取精神粮食的学生、知识分子最爱逛的街区,大概二手书店既给了读者探寻过去与未知世界的可能性,又因为书的实惠打折价格(除去一些绝版书)满足了部分占有欲,甚至还有偶遇知音的社交功能。
在上海,以前福州路上有过一阵子很多打折书店,还比如瑞金路上的新文化旧书店,政肃路上的复旦旧书店,包括之前写到过的文庙书市,都因为租金或城市变迁烟消云散。其实旧书店是靠着便宜房租和从废品商回收来论斤称的低价纸张赚取中间差价存活着,其中某些上网成为电商的实体店同时又让互联网旧书市场品种丰富齐全。但网上价格呈现两极分化,低价的几近批发,靠跑量赚点零头,品相堪忧,还要加上邮费,值得收藏的老版本高价书则愈发接近天价。最近国内最大的孔夫子二手书网站加大了对书商营业资格的审查,所以要能淘到心仪且价格合适的好版本旧书也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而在城中能去线下实体旧书店淘宝现在几近奢侈。
某日,因为喜欢上养金鱼兰寿,搜索到普陀区灵石路有家全市最大的观赏鱼花鸟市场。灵石路,1958年才建成,以山西灵石命名,跨了静安、普陀、宝山三个区,而花鸟市场地处普陀居民区,周围生活气息相当浓厚。走进绿植葱葱的市场,看见实惠的金鱼之王兰寿顿时心生喜悦,因为兰寿好看但难养,价格又都偏贵,所以能买到合适练手的实属不易。在市场里逛到深处,意外发现后排还有栋三层楼的商场,原来是卖古玩为主的“聚奇城”。城隍庙、云洲商厦以及以前的东台路等都号称上海的“潘家园”,但这趟偶然间撞进来,观察下来发现这家才是价格公道利民的真“园”,里面一楼卖邮票钱币为主,二楼有很多古董和旧书的摊位店铺,三楼的地摊市集每到周五都是人头攒动。
位于普陀区灵石路的聚奇城
对古玩没多大兴趣也鉴别欣赏不了,但对旧书却像老鼠掉进了米缸,二楼周五摆出来的旧书摊位,不仅有各类二手书籍,还有最爱的小人书连环画。聚奇城卖连环画的老板们似乎都是收藏高手,不仅对版本品相如数家珍,还把价格高的小人书用塑料袋封整齐叠放在玻璃橱窗和柜台里。当然对于想来淘便宜货的客人,老板们也会准备几麻袋品相相对差的提供挑选。
聚奇城二楼
聚奇城二楼的书摊
聚奇城二楼的连环画书摊
在二楼翻看完几个小人书摊,再往里面走进去转到另外一头电梯打算下楼时,惊喜地又发现边上一家旧书店,老板娘正在门口整理书堆,旁边玻璃橱柜里好几排的武打书,令最近又重新迷上武侠的我瞬间兴奋起来。
二楼电梯口的旧书店内
在我翻看挑选得起劲时,老板娘突然说了句:“有几本错版的书要不要?很难找的!”我问:“什么是错版?”老板娘便解释给我听,以前的书商为了那些在香港、台湾地区流行的武侠作家进大陆市场卖得好,把他们名字大部分改为了金庸、古龙、梁羽生,比如司马翎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被改最多的台湾作家,还有萧逸、卧龙生、陈青云、柳残阳、上官鼎也多是被改名引进的,这些错版的书在后来的1990年代因为版权正规化后便绝版不再印制了,如今却成了武侠爱好者搜寻收藏的对象。另外,还有取名“金庸新”、“金庸巨”甚至“金庸著”之类骗读者掏钱的,就像现在许多商业大片被抄袭翻拍成的B级片,当然也有金童改编《射雕英雄传》的前传后传《神箭金雕》与沧浪客的续写金庸古龙系列之类的良心之作。
错版武侠书
记得质馆咖啡的主理人、广告界前辈郑松茂先生曾和我提及他年轻时代在台北的学校里翻看武侠连载本的经历,那时的书都是一部小说分成了十多本的小册子,同学们一起借来每人看完一本分给下个同学偷偷传阅。郑老讲到武打技击小说作为当时的亚文化的代表自然是市民与学生闲暇时的最爱,可见那个年代台湾文化生活也比较匮乏,加上金庸的书很长一段时间又被台湾当局不允许出版,于是台湾本土反而以“三剑客”——卧龙生、司马翎、古龙——为代表的武侠作家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到了1980年代被书商引进至大陆,这股武侠风立即席卷大街小巷,并随着《今古传奇》这样的连载杂志大卖,见证了冯骥才的《神鞭》、岳啸的《武当山传奇》、聂云岚改编王度庐的《玉娇龙》等内地武侠小说创作新浪潮的崛起。
听爱书的骆也舟先生说起1990年代在陕西南路上一段大家共同的淘书记忆,那里有家专卖武打书的书店,骆先生上学的时候每周都会来光顾,每次有新书到货都是洛阳纸贵一抢而光,另外文庙也一度成为全华东武侠小说的批发中心,最鼎盛的时候温瑞安都来拜过码头。至于骆先生,在最五迷三道时开始自己撰写武侠小说的经历倒也与我相似。据说周恩来总理年轻时候也用化名“飞飞”写过一篇侠义小说《巾帼英雄》,可见这个类型题材的小说真称得上中国的成人童话了,志在屠龙的少年们最爱在小说中借助对剑客的想象与代入来伸张正义替天行道。
除了武打书,聚奇城三楼旧书店的老板娘还使劲推荐老上海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哀情小说,说是这批八九十年前的海派作家以前也是写过武侠的,像顾明道、张恨水(京派)、徐卓呆等等,都是《礼拜六》、《红杂志》、《红玫瑰》这些通俗文学杂志的专栏常客,鸳鸯蝴蝶派里徐枕亚的《玉梨魂》、周天籁的《亭子间嫂嫂》以前倒是有买来读过,而武侠小说在那个年代也是归在鸳蝴一派里的。恰好最近好友丁夏老师送了本刚出版的他编辑的漫画家祖父丁悚先生写的《四十年艺坛回忆录》,书中倒有不少鸳鸯蝴蝶派的掌故,看来研究和收藏的品类又要逐渐增加了。
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哀情小说
回想那个物质还未必像现在丰富的年代,尽管是通俗大众的文学居多,但能有如此多样性的选择,这就更坚定了今后继续寻觅旧书与旧书店的“奇遇”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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