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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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飞的《录音带之谜》可以归入“东北文艺复兴”、“新东北作家群”的话语中展开讨论,也可以单独出来描述它自己。
经济转轨、军工厂、无聊且颓势的生活,是小说中悬疑案件发生的背景,但作者并不急于将悬疑的部分展露出来,而是在安顿好一切细节、人物、情感之后,才在小说的后半段,在“录音带”和“望远镜”的协助下,让枪击案连同不可逆转的命运一并登场。同样,解谜的过程也是“随遇而安”的,甚至还不如考试以及同心爱的姑娘热恋重要。也正是因为这种“缓”,在小说的最后一刻,当嫌疑人在案件中那个最重要的动作被揭开时,才会瞬间拥有掷人于冰水之中的巨大力量。
《录音带之谜》系作者首次在文学期刊发表作品。与其说小说着意建构了一个不甚复杂的悬疑故事,倒不如说,作者通过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寻素材,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曾经无比巨大坚固的总体性,是如何震碎,又是如何自我弥合的。
《西郊陆家》这篇小说,讲述的正是县城郊外一个普通人家几十年间的悲欢离合。在这个名叫“果园”的地方,陆家像中国大地上无数个普通人家一样,“经济、生活条件都在这儿,想读书读出去,不那么容易。而且,既然生在这果园了,就注定了完成吃饭之事全要靠力气干活。家里要吃饭,就不能没有干活的人”。他们安安分分地生儿育女,一代过着和上一代一样的日子,秉持着“会朴实耐劳的,只有一世去朴实、去耐劳”的人生信条,为自己、也为家人挣得每天的口粮。他们眼中的“好日子”“好人生”,不过是“欢喜的一天过去,再一天也有欢喜”,然而,如此简单质朴的愿望,又往往很难实现。阶层跃迁终究是幻想,失去土地的现实却无比冰冷坚硬。尽管陆家的人“个个是犟的”,但是在与生活的角力中,一个个败下阵来。
小说中有一句话,普普通通,却又耐人寻味:“果园里出来的人,真都是做苦力的好手,耐得起辛劳。都累,每个人都不停地做着事。可也还好。”不知道作者在将她笔下的城郊小镇命名为“果园”的时候,是否想到了将近八十年前,曾经有一位名叫“师陀”的作家,同样将他笔下的小城命名为“果园城”。在那本小说集的开头,他说,“这个城叫‘果园城’,一个假想的中亚细亚式的名字,一切这种中国小城的代表”。不管怎样,苏宁笔下的“果园”,以及那些“果园里出来的人”,正是“一切这种中国小城”、以及“一切这种中国小城里出来的人”的代表。他们的生活平淡、乏味,他们终日为稻梁谋,但是就像一首著名的老歌里唱的那样,“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不用悲 不用伤/人生好比上战场/身体健 气力壮/努力来干一场”。现实冰冷,需要有温度的文字去将它温暖。这是最朴素的“吃饭哲学”,同样也是最简单的人生真谛,值得我们每一个人静下心来思索。
尹学芸《弃供》有着雍容清直的叙事品相,不疾不徐娓娓道来间,借主人公韩小伡在世俗与信仰间的心思摆荡,将时代大潮中人心的变异写得丝丝入扣。
小说中,穆师傅投奔独觉寺而来,并发现了人与佛可四目相对的机缘,他虔敬诚礼佛,在他的示范之下,韩小伡也渐有虔敬之心。一场爱情的变故,扭转了韩小伡的人生轨迹,虽然他仍然尊重穆师傅,但对金钱和实利的算计开始占据上风,而寺院的空气也是一派污浊。若干年后,韩小伡当上了寺院管委会的主任。穆师傅坐化而归,被居士们弃供的佛像先是堆满寺院后又被打造成新的消费景观,独觉寺也迎来了大修。扰攘不安的韩小伡自己也拿捏不准,他心中到底是佛更重还是俗更重,他会是那个慕师傅之后的“独觉”者吗?这个问题也指向了所有的读者。
小说起始写的是人间的鸡零狗碎和成年男女的一地鸡毛,叙事空间狭窄,人物被束缚在由劳累、厌倦和嫉妒围成的有限世界里,无论怎么挣扎都很难透出一口气。由孩子看云开始,封闭的叙事空间慢慢开始敞开,活动其间的人物也随之舒展,压抑的心情和疲劳的感觉在这一过程中得到部分缓解,被日常挤压得近乎行尸走肉的身体恢复了活力,束缚在婚姻和伦理硬壳中的心灵也随之活跃起来,人们重新拥有了交流和亲近的愿望。狭窄的人间和瑰丽的云彩仿佛象征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前者枯燥乏味,后者舒卷如意,作者却没有把这两个世界处理成人的现实和梦想两端,而是把二者都有效地置放在主要人物身上,并借由他们的行动把这两个看起来截然相反的世界牢牢绾合在一起,就此,人间的生活里透进了瑰丽的光,而云彩也就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
小说通过影影绰绰的回忆来引出故事,讲述小说中的“我”王一峰与蒙古族女孩杨塔娜曾经的恋情,以及通过恋情最后的无疾而终,表达出“我”的这种怅然若失的情感震荡。既然是回忆,自然有其诗意美好的一面,小说不断呈现的是“我”和塔娜情感依恋中难以磨灭的瞬间。同时,回忆也有创伤性的一面。小说中,塔娜最后为了钱而移情别恋,一直让“我”没有办法释然。但小说并不俗套的地方在于,故事最后其实有一个小小的情节翻转。多年后,“我”终于发现,身上有一股狠劲的塔娜,终于写起了小说,由此证明,所谓“喂不熟”的猫科动物,它的神秘失踪,可能并不是绝情出走,有时也可能是在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而这恰恰是小说最令人感念的地方。
《英魂阵》讲了一个发生在辽宁的抗战故事,随着叙述的层层推进,离奇惊悚的楔子中营造出来的骗局,在黄平抽丝剥茧般的讲述中逐渐浮出水面,小说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将上海和东北两个空间叠印在一起,也将两个对革命的践行方式有着不同理解,却能共赴国难的年轻人联系在了一起。评论家黄平深谙小说的叙事美学,在这部篇幅不长的小说里,富有东北地域特色的年俗风光、饮食街景、神秘久远的稗闻野史,与抗日志士的理想信念、前仆后继、共御外辱的勇气和决心彼此交织,既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也回应了叙事人在题记中交代的写作初衷,就是把故事整理出来,告慰前辈的英魂。
小说如何与现实挂钩?如何深度介入现实?文学又是如何对现实拥有预言式的掌控力?在《生枝》中,我们都可以充分感受到。
作品有两条线索,一条是生活线。我是一个写作者,某天我的心被两个黑衣人所偷,在寻找心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透明人老马,于是俩人结伴找回属于自己的心和身体。另一条线索文学线,我与文学同行一起,探讨如何进行文学创作,并将丢心的事放置于小说当中,借助文学的想象力来探寻真相,从而将这两条线索巧妙的合二为一,并最终各得其所。
《生枝》体现了作者崔故所认为的小说就是魔法化了的现实的创作理念,是一篇在现实主义外衣下充满奇崛想象力与缜密逻辑力的集现实、魔幻、悬疑为一体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