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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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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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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五章 草棚子

二裘对我说黑旋风是“拉车的料”,我理解那意思差不多就是说:“驯好了,这匹马就归你使唤了。”我把二裘的话跟师傅说了,师傅说,“那就试试让它驾辕。”我知道辕马很重要,关系到大车的载重、平稳和安全,可以说,有什么样的车老板,就应该有什么样的辕马。驾辕的青骡子老了,是该选一匹年轻力壮的好马来驾辕。

师傅大老王腿上打着石膏,从炕上下来,拄着拐到八仙桌前坐下,师娘从外面小厨房过来,提着一个铝茶壶,被烟火熏和乌黑,壶嘴儿壶盖儿和壶的上半部透出些铝的颜色来,看着挺干净,显然是刚擦过了的。师娘三十来岁,身子敦实,脸面也厚道,慈眉善目的,她冲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师娘给我和师傅一人倒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茶香扑鼻。师傅卷了一支莫合烟,抽了一口,问我:“你抽不?”我看着他,轻轻摆摆手。师傅接着说:“队上就要拴另一挂大车了,争着赶车的人我了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辕马和首套马,剩下的两匹就好办了,只有有力气,听使唤的马都行。你要是能把黑旋风驯成辕马,这新大车我保能让你赶,现在主任和队长都是向着你的,套车的马再是你驯出来的,赶大车这差事,就都不用争了。在队上这握鞭竿子的重要性,你以后就知道了,上点儿心,把那匹黑马驯服了。”

我说:“那好,我去看看那匹马去。”

“着什么急,好好地把茶喝了,我加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奶子呢。”师娘笑着我对我说,我就又坐下来喝茶,喝着茶也就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间了,我在师傅家吃了午饭——窝头和苞谷面洋芋糊糊。

一匹马交给我了,我不敢怠慢,一是领导对我的信任,不能辜负;二是自己就是个反革命崽子,出一丁点儿差错都可以被提高到阶级斗争的高度上去,东坡有诗云“高处不胜寒”啊!我师傅跟我说,小心使得万年船;更重要的是我当车老板儿,想着,就不由得唱起歌来,就是电影《青松岭》的插曲:

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

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

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

劈开那个重重雾哇,闯过那个道道梁哎

哎哎咳咳依呀哎哎咳咳依呀

哎哎咳咳依呀哎哎咳呀,要问大车哪里去吔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

……

这支歌当时刚刚流行。我哼着歌去大马圈看黑旋风,黑旋风在大围栏里的一个小围栏里,围栏很高,上面还有棚子,相当于监狱的小号吧。黑旋风被拴在大柱子上,三脚绊牵绊住三条腿,它仍旧用碧玉般的蹄子敲打着地面,鼻孔翕合,发出“噗噗”的声音。我想它该是渴了,应该去打桶水给它喝。对师傅的驯马经,我是腹诽得很,暗地里嗤之以鼻的。我就要给黑旋风吃好喝好,苜蓿草苞谷料,去找六六批个条。我才不管它能不能成为有用的“马才”,它成不成“马才”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倒是喜欢它桀骜不驯的性格,威风凛凛的样子。它这个样子我不敢,所以我佩服,因为我是人,黑旋风就敢,因为它是牲口——一匹还没有被驯服的牲口,没被驯服的牲口该干啥就干啥,从不顾忌那么多。我喜欢黑旋风。

我想就近去谁家借个水桶用。地主闺女张毓兰家就在马棚的西边,她家的地窝子,从马棚这边望过去,是很大一个土包,矮趴趴的,很像一个年久失修的坟,门洞突兀地立在土包的前面,像立着一块墓碑,门洞就是盖起来的封闭的通道,斜斜地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土包里面。门洞的侧边,有两个小小的窗在土包向阳的一面镶着,住过地窝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地窝子是两间。

除去门洞和里边的过道儿,张毓兰家的地窝子就是两间,外间她爷爷住。张毓兰的地主爷爷张三龄,个子不高,腰板挺直,须发飘雪,尽管衣着破烂,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据说张三龄是个上过洋学堂的浪荡公子,解放前他捐了一大笔钱给庙里,出家当了和尚,把明知保不住的家产留给儿子,让十六岁的儿子张根生和童养媳结婚圆房,顶门立户,替他当了地主。张根生戴高帽,挂牌子,游街批斗,吃尽了苦头;张三龄躲进深山,吃斋念佛,好不清静。后来,有人告发说张三龄和一个国民党军长是拜把子兄弟,可能是国民党潜伏特务,张三龄出家前还埋藏了大量金银财宝,连儿子张根生都不知道埋在哪里。似有似无的,没什么证据的告密,让打算看破红尘的张三龄,又被抓回了红尘审查批斗。挖浮财结果无果,张三龄也被戴上了地主帽子,爷俩都是地主,没有阶级情,也没有骨肉亲,相互怨恨,但老地主张三龄对孙女毓兰却是十分疼爱,比起毓兰她爹张保根来,强得多了。托合塔尔人都说老地主张三龄是个疯子。

此时,老地主张三龄正从那个突兀的地窝子门里出来,他边走边磕着整齐洁白的牙齿,发出“咔咔”的声音。不多时就有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渐渐地就成了一群,孩子们一边捡路边的牛粪马粪投他,一边唱着:

狗地主不劳动,白日做着变天梦。

狗地主假神仙,咬牙切齿想变天。

狗地主爱吃屎,剥削人民不知耻。

……

“哈——”老地主对着追到他跟前的鼻涕拉塔、破衣烂衫孩子吼一声,露出两排白牙,像一只发怒的猫,挥舞两只爪子,老地主的手指又细又长,做出爪子的样子,乱舞着。鼻涕孩子就停住了。老地主小跑几步,又转过身来倒着走,正一会儿,倒一会儿,跑一会儿,颠一会儿,嘴里不是发出磕牙声,就是念有词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地窝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追逐着他扔牛粪的孩子们便大笑起来:“疯子念尸喽——”笑着喊着,一哄而散。

老地主走远了,消失在生产队长二裘家门前的大草棚子后面。差不多每家门前都有一个草棚子,是用圆木搭起来的,冬天上面存放牛羊吃的干草,夏天可以晾衣服,晒鱼干什么的,秋天,小孩子喜欢爬到草棚子上面的干草堆里去睡觉。草棚子是家家必不可少的生活设施,在我心里那是一个温馨的所在,满满的芳草味儿。张毓兰家门前也有一个小草棚子,上面也没有多少草,草上压着几根杨木,风雨飘摇的样子。两只水桶就挂在草棚子下面。

我走过去,喊:“有人吗?”张毓兰从那个突兀的地窝子门洞里走出来,门框发出很大的咯吱声。

叫小张、小兰、毓兰、地主闺女、同志……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俊俏的姑娘,我说:“哎,你的桶借我用一下行吗?我想去打水饮一下那匹黑马。”她冲我笑笑,手指破草棚子下面挂着的一对水桶,扁担就靠在旁边,她说:“以后要用你就拿去,不用问我。”我想起她还给我一瓶避蚊油呢。当时,我是想送她个礼物还了情,可是,翻船了,我连裤子都丢了,也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说:“谢谢你给我那瓶避蚊油,不然那天在河边我会被蚊子把血吸干了的。”

“没那么邪乎,快挑你的水去吧。”毓兰说。

门前左边就是托合塔尔湖,圆木支起的取水栈桥很长,延伸到湖水深些地方去,水干净一些。栈桥很有情致,从岸边侧一些角度看,特别是早晨和傍晚,彩霞,水面,伸入彩霞的栈桥,是一幅极美的画。

我走到栈桥的头上去,打两桶水挑回来,提一桶去饮马,留一桶给桶的主人,毓兰一直在小草棚子下,远远地看着我挑水饮马。

黑旋风喝了一桶水,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黑亮黑亮的。我看着它忽然想起公社主任的那匹“红走马”来,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有几分惬意,神差鬼使地取下黑旋风的三脚绊,摘下了笼头。

黑旋风抖了抖鬃毛,仰起头,威武。

突然,它把嘴唇凑到了我头上,我留的是平头,头皮都看得见。马虽然不是食肉动物,但打起架来有时也是用嘴的,我的心猛地一缩,本能是用手护住头,蹲在地上,就像被警察抓住的罪犯。

“噗”地一声,黑旋风喷了我一头黏糊糊的沫子。

什么怪物,这是骆驼么?我试着摸摸它的脖子,它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去找了一把扫炕用的芨芨草刷帚,抱了一大捆苜蓿;黑旋风安静地吃着草,我给它刷着毛,从脖子慢慢刷遍全身,那顺顺的毛泛着黑油油的光。不知什么时候,张毓兰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和这匹马,一个怪人和一匹怪马。

“毓兰,我正要给你还桶去呢,谢谢你。”我说。

可能第一次听别人叫她“毓兰”,地主闺女没有说话,很平静地看着我,只是那样望着,脸色微红。良久,她若有所思地说:“哦,你知道我的名字,是那天那些婆娘扯闲话时说的吧。当着人可别这样叫,他们又会说出闲话来。叫‘哎’就挺好的。”

“叫‘爱’是挺好的。”我微微点头说。毓兰拎着她的水桶回去,两条辫子在背后,左摆右摆,不长不短。

正是麦田浇水的当口,男劳力都撒到大田里去了,妇女们都在菜地里。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这“管”可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不可不重视,队长二裘几乎白天晚上巡视在大田里,累了困了就找个草窝打个盹儿。六六只管抓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让我念报纸。队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大车的活儿,主要是老王不能赶车,二裘不想让别人碰那套宝贝大车,怕把轱辘套绳什么的给鼓捣坏了,就决定暂时把大车给停了,需要拉运的东西,就用拉拉车或者爬犁子。

我嘛,本来也不会干什么农活,自然是听从六六的安排,专心地驯服“黑旋风”了。饮水喂料,冲凉刷毛,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时间长了,就互不提防了,有时黑旋风在吃料,我就伏在它背上看书。好像一会儿不见这家伙心里就不舒服,我真想搬到马棚去睡,我这个怪人和这匹怪马到底有多亲密,只有天知地知,我知黑旋风知,还有地主闺女张毓兰也知道。

我试着给黑旋风戴上了笼头,勒上嚼子,黑旋风开始有些抗拒,次数多了,虽然还烦,但无可奈何,只好任由我摆布了。

一天,我对黑旋风说:“咱出去溜达溜达,你可别装㞞,拿出点威风来,不要让人把你牵去‘驯走马’啊,你不听话,我可保不住你了。被‘驯走马’,是一件极恐怖的事情,你们马类里面没听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马上马’的古训吗?能不能成为马上马得另说,这吃苦中苦可是现实的。” 祷告一番,他把黑旋风牵出了马棚,这家伙还真乖,见人仍然是“呼呼”地吐气,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长鬃猎猎,威风凛凛。吓得六六躲得远远的对我喊,“这马驯得咋样啦?看你都能牵住它了,不简单哩”。

我也对六六喊:“还行,就是不能骑,一骑就惊。”

“能拉车不?”

“好像还不行,让我试试,看来它挺有劲儿呀。”

六六说:“那是那是,可惜白长了个好身架,就是个拉车的命,要不是这臭脾气,难驯服,就成雷震主任的走马了,那多威风,软草精料的,不用出苦力,还有专人伺候着。哎!什么马,什么命,就让它拉车好了。这马就交给你了,以后再拴一挂车,让它驾辕。车轱辘都买好了,县车队用报废的嘎斯车轮子改装的,崭新的轮胎,用十年八年没问题,车架子杨木匠正在做,用上等的桦木。就等这匹黑马驾辕呢。”

驾辕,那是一架大车上四匹马的主帅,主宰着这驾车的轻重缓急和辗转迂回,不仅要有强大的掌控能力,还要跟赶车人心息相通,是车老板儿的朋友,黑旋风行吗?

这个只会画两个圈,朝上拉出两条小尾巴当签名的人,竟然知道“坐骑”,还能用马解释人生的道理,这领导的岗位真是一所大学校,你方唱罢我登场,学得咋样?是骡子是马都该拉出来遛遛。

我牵着黑旋风走向宽阔的原野,一纵身跃上了它圆润的背,它吃惊地一蹦,前腿腾空,立了起来,我摔到草地上。黑旋风没有跑走,它转过身,低下头,对着我张着鼻孔噗噗地吐气。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摔得不十分疼。摸摸黑旋风的脖子,又摸摸它的背,一纵身先趴在它背上,它没有反应,我一骗腿,骑上了马背。

黑旋风轻轻地跑起来,渐渐地快了,飞奔起来了,我觉得眼花,头晕,草地很低,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我心一慌就摔了下去……感觉飞了好远,本能地闭上眼睛。

好像打了好几个滚,摔得并不很疼,睁眼一看,黑旋风竟站在我身边,前蹄不停地扒拉着草地。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马唇又触到我的平头上,鼻孔呼着热气,那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一马脸的嘲笑神情。

人不跟马计较的,我牵着黑旋风慢慢地往回走,像朋友在散步。

回到马棚,我看见,毓兰正从她家的小草棚子下向这边张望。我去那个小草棚子取水桶,“毓兰,借你的水桶用一下。”毓兰也不说话,笑着点点头。我去湖边挑一担水来,留下一桶给毓兰,提了一桶去饮马。

半下午牵着黑旋风出去,散着步回来,几天后我骑马的功夫见长,不备马鞍,在飞奔的马背上俯身可以掠起地上的干牛粪,这马要骑得出神入化,功夫并不全在人,很大程度上在马,确切是说是在人与马的默契,人马合一是最高的境界,可能世上没有哪位骑手可以骑好任何一匹好马,也不会有任何一匹好马能适应任何骑手。骑马是这样,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成就不完全在于能力,很大程度上在于合作,斗争不是绝对的。斗争虽然是永远存在的,但是,斗,并不就是恃勇斗狠;争,也不只是争权夺利。

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是吗,一个恃勇斗狠的角儿来了。我刚把黑旋风拴好,就听到“稀里哗啦”拉枪栓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一支老掉牙的破枪,根本没子弹,队里的民兵的枪是装样子的,根本打不响,从来就不发子弹。

拉枪栓的人是窦乐子,乐子是饲养员老窦充的独苗。据老窦充说他家八代贫农,山东窦家村人,二十岁给莫家镇大财主莫怀仁家扛长活,侍弄大牲口。有一年冬天,就是土改的前一年,因为丢了一头驴,东家把窦充赶了出去,也没给工钱,窦充就住在离镇子十几里的一块地瓜地的窝棚里。土改中莫怀仁被打死了,家里也没有男丁,五姨太徐小曼带着不到两岁的儿子——莫家的独苗莫祖慰出走不知所终,莫家就散了。

地瓜窝棚实在住不下去,窦充就投奔亲戚,远走甘肃,在甘肃娶妻生子,还是给地主扛活,侍弄大牲口。后来甘肃也土改,窦充翻身解放,成立人民公社,他就当了公社的饲养员。过了几年,赶上挨饿,老婆暴病而死,他就带着儿子窦乐子,走西口闯新疆来了,来到跃进公社,又当上了饲养员,还是侍弄大牲口,但这一次不是给地主,而是给公家,也是给自己养牲口。养牲口的窦充,也养肥了他的儿子乐子,没少用公家的饲料。窦乐子吃牲口食儿长大,长得五大三粗,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圆圆的脑袋,用剃头刀剃掉了一圈儿的头发,头顶的头发留着,也不知道是擦了什么油,油乎乎地,像个油亮的锅盖扣在脑袋顶上;一对淡淡的八字眉下面是一双眼角向上翘的白多黑少小眼睛;蒜瓣鼻子,小嘴,嘴唇薄而尖,脸蛋肉鼓鼓的,颧骨下红红的,透着红血丝,像猴屁股;他穿着一身肮脏的旧军装,腰里还扎着一条武装带;脚上穿的是一双高帮儿的解放鞋,我在翻船时丢到大河里的那一双是一样的,只是已经不是绿色了,一定是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从来都没有洗过。乐子前两年成了队里的风云人物,这两年越来越没人搭理,就总是闷闷不乐。

基干民兵窦乐子,腰扎武装带,端着一支油光锃亮的破步枪指着我,对我大喝一声:“不许动!”吓了一大跳,“我没有动。”乐子用机筒子杵着我胸口说,“你最近总跟地主闺女凑在一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有。”

“你,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不许动公家的东西,更不许动地主闺女!”

“嗯,地主闺女也不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也不是你动得,别人动不得。”

“我叫你顶嘴。”窦乐子一枪托子砸过来,我躲得快,摔倒在地,我要爬起来,刚撅起屁股,乐子上来就是一脚,踢在我骑骣马打烂了的地方,疼得我呲牙咧嘴,我心想,“幸亏枪上没有刺刀。”

黑旋风一声嘶鸣,向着乐子扬起前蹄,想立起身来,被缰绳牵绊着,它昂着头,扒得地上尘土飞扬。乐子用枪指着我说:“你给我小心点!”歪挎着破步枪走了。我看着乐子横着走出马棚,确定如果打起来,我肯定爬不起来,我想:“该给黑旋风钉掌了。”

我在地上蹲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想去毓兰那儿拿水桶挑水,抬头看见毓兰挑着水过来,步子稳稳的,扁担颤颤的。毓兰把水挑到马棚下面,靠着围栏看我饮马,“哎,你是天生的呢,还是念书念的?我看你有些呆傻,你明明可以牵马去湖边,偏偏要挑水回来饮。”

“这水可是你挑来的。”我说,毓兰的脸一下就红了,“明天就牵马到湖边去饮吧。”毓兰说完转身走了。毓兰的衣服有很多的补丁,但干净,也合身。她步子轻快,优美的腰身自然摆动着,我的目光舍不得离开,直到毓兰进了她家那个门洞。我把马喝剩下的水泼在地上,一手提了两只空水桶,一手拿了扁担,朝那个小草棚子走去。

家家都有个草棚子,毓兰的草棚子太小了,太破了,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草,压着几根杨木骨碌,草被晒得灰白。毓兰的小草棚子风雨飘摇,我把水桶挂在小草棚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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