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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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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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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 连载

第六十三章 迷糊焚

大垫方垮了,托合塔尔人全都去修复大垫方,公社和县上也都来支援,派来了推土机、挖掘机,主要还是靠人力,因为机械摆不开,水利技术员估量,要修复大垫方,最少也得两三个月。三个月,地里的庄稼早就旱死完了,托合塔尔将颗粒无收。

托合塔尔全队吃回销粮,买粮钱由公社出,领粮人用工分抵。人们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灾荒,像平常一样,只是劳动更集中,都在大垫方上,我也在大垫方用大车拉土运石头。

因为栽上后浇了两遍透水,若溪的那些树活了,都生了根发了叶,着实好看,在微风中,树叶儿闪着光。许老歪把学校的那些树,还有村路边上的那些,按棵数分给各家各户,还立了牌子。说是到明年,谁家的树活着,给奖励,死了要补种,否则要罚工分。

知青的水稻试验田没有水,成了干旱地,种水稻的几个知青们去水利工地,回他们的知青排了。柳依依没有走,她怀孕了,三秃子承认孩子是他的。和知青发生男女关系,就是破坏上山下乡,要被判刑的,是重判还是轻判,全看柳依依怎么说了。柳依依说这事全怪她,是她勾引了三秃子,她要和三秃子结婚。在郝政委的担保下,六六给柳依依和三秃子开了结婚介绍信,依依成了扎根农村的典型,戴了大红花。三秃子在托合塔尔也没有什么家人,就把师傅赵铁匠当爹,郝政委当了依依的娘家人,把婚礼给办了。婚礼和表彰大会同时进行,是生产队给办的,公社的领导也来了。依依的爸爸和后妈没有来,他们坚决反对,还扬言要到知青办去告三秃子,最后还是郝政委以私人的名义,买了礼物去看望他们,他们才消停下来。

依依搬到三秃子的地窝子去了。那群野鸭子,已经孵出小野鸭来了,王菲把她交给了依依。说:“照顾好碧野哥哥的这群小鸭子,它们现在是你的了。”小鸭子也跟了依依一起去了三秃子那里。

大垫方工地抬土用筐很多,迷糊在家编筐。小玉因为孩子太小,就在磨坊磨面,孩子就放在家里,迷糊看着,小玉按时回来给子衿喂奶,小玉奶水好,子衿长得好。迷糊爱子衿如珍宝,有空就抱出来转悠。看到迷糊那么疼爱子衿,若溪心想小玉说的是真话,自己真的是没事找事,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小玉。

这一天,若溪正在上课,有个学生站起来,指着窗外说:“老师,那边着火了。”

若溪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朝外着,浓烟滚滚。

若溪喊:“小蕊,你看好学生,一个也不准出来校门。”说完自己朝着火的地方跑去。若溪很熟悉,那个浓烟滚滚地方,是杨小玉家的地窝子。

若溪跑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一些人,地窝子塌了,几根柱子和几根梁上还有些零星的火苗。

子衿在小玉怀里哭,小玉说:“求求大家,赶紧挖开啊,我家铭武在里面。”

全村的老弱病残都来了,大家扑灭余火,奋力地挖。

小玉对若溪说:“我正在磨面,两个小孩子跑来说‘你们家着火了’等我跑回来,子衿就那边的土埂上哭,我去抱起娃儿,这里都是一团火了,一会儿就塌了。铭武肯定是埋在里面了,他在家里编筐,肯定是把子衿救出来,自己又跑进去了,他要是没有进去肯定不会把娃儿撂在这里,自己跑到别处去的啊。娃儿已经抱出来了,他还进去干什么啊!”

欧阳铭武被挖出来了,他趴着,人已经烧焦了,怀里抱着一个锁着的小木头盒子,压在身子下面,完好无损。

小玉哭哑了喉咙,哭干了泪水:“你个冤家啊,你为什么要钱不要命,你让我们娘俩咋个活嘛!”

事情是这样的:迷糊家的地窝子过道是用芦苇搭起来的,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这儿玩,有个小孩子拿了过年没有放完的一小截鞭炮来,一人拿着一人点,刚一点着,拿鞭炮的一紧张,把鞭炮甩了出去,正好落在迷糊的地窝子的芦苇过道上,火马上就着起来,一个小孩子跑回家去,两个小孩子跑去磨房找小玉。

迷糊发现着了火,把被子浸了水,裹了子衿冲出去,他在上风的地方远远地把子衿放在一个土埂上,自己又冲进烈火熊熊的地窝子,取他的比命还重要的钱。欧阳铭武就这样死了。

杨小玉和子衿被安排到柳依依以前住过的那个房子暂住,她几天茶饭不思,没了奶水,我每天去讨牛奶或者是羊奶来喂子衿。

若溪说:“小玉,你要吃,为了子衿”

我去抓了鱼,师傅大老王,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羊回来,让我杀了,师母来,整日侍候着小玉。

小玉含着泪吃喝,没有几天,奶水竟奇迹般地回来了。

人们议论,迷糊的那个木头盒子里到底有多少钱。

小玉让我把那个盒打开,把里面的钱送去银行存了,那个盒子在迷糊的坟前烧了。那些钱,小玉说是迷糊给子衿留下的。没有过多少天,托合塔尔也就平静了,迷糊死了跟没有死,也没多大的差别。只是每天我和若溪都要到小玉那里去。

小玉说:“你们也不用总围着我,都有自己的事情,你们也抓紧时间生个娃儿,给子衿做伴。我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我们三个人不仅是用感情,而且是用青春的生命,扭缠在一起。

大嫚儿生了,是个胖小子。

二裘请亲家赵铁匠来喝酒,说是老哥俩好好唠唠。

铁匠:“好好唠唠。”

二裘:“我得感谢你啊,老亲家。我有孙子了。”

铁匠:“我也要感谢你,我当外公了。”

二裘:“三嫚儿检查的结果怎样?”

铁匠:“又是肝包虫,三蛋也是,医院说,他们进了新设备,不用去大医院,是等有几个病人了,上面派专家来做手术,费用国家全包了,不用担心。”

二裘:“这是碰到了好政府了,要是在旧社会,就是个死啊,要不也得倾家荡产。大嫚儿娘去了,去了就去了吧,她总还是把一帮孩子拉扯大了。你得好好活啊,你还不老。二蛋三蛋——不——是赵明、赵邻眼看着就长大了。赵昫也就三年,一眨眼工夫就出来了。”

铁匠说;“我正要和你商量,嫒嫒赵跟昫儿这婚事,我看就算了,孩子们说的不能作数,赵昫他是自找了,他不配娶嫒嫒。这个婚事就算了吧,别耽误了嫒。”

二裘说:“孩子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嫒愿意嫁给昫儿,我支持,她不愿意也没勉强她。他们自己做主吧。昫儿人品不错,明显是被陷害的,咱们当老的也有责任,当时你们那个家真的是没法待下去,他才离家出走,遇上坏人了。”

铁匠说:“你说的也是,咱就不管?”

二裘说:“咱就不管。——听说你那个徒弟要另起炉灶了。”

铁匠说:“这都好多年了,该出徒了,再说他现在也娶妻了,以后可能还要靠这手艺养家呢,就让他自己干,我也干不了多少年了。”

二裘说:“要不让裘暖给你抡大锤去,他有把子力气。”

铁匠说:“那就试试?”

二裘说:“那就试试。”

裘暖跟着岳父去打铁,三秃子另起炉灶,大家还是叫他三秃子,或者叫他三铁匠,竟然也忘了他姓啥。

依依因为怀孕,也不去大垫方干活,就给三秃子拉风箱,她喜欢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响看书,跟三秃子也没有什么话说。

三秃子打着一块红得发白了的铁,在锤打中那铁变红,变暗,三秃子把铁放在炉盘上,埋了炭,蹲下来拉风箱,“我得找个抡大锤的。你也帮我拉拉拉风箱,别总看那书,不当吃不当喝的,闲了再看呗。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就是看书,要不跟我说说那书里都说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依依看三秃子脸色不对,又说“我也不会做家务,真的辛苦你了。”

三秃子:“辛苦命不苦,那你就自己看吧。要不跟六六主任说说,去学校代课,听说学校缺老师。可是你快生了,还是生了以后再说吧。”

学校是缺老师,有个民办老师的指标分下来,张小蕊不想要,她说家里快要给她办好回城的事了。

这个指标就给了桑梓。

民办教师虽然没有国家编制,但每月能领到工资三十九元,桑梓心里乐开了花,不管是什么编,自己都是教师了,也算是女承父业,也可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了。

她高兴地对许老歪说:“我第一个月领到工资应该请碧野喝酒。”她抱着老歪的歪脖子亲了一口。

许老歪说:“成天就是碧野,也不怕你老公我吃醋?”

桑梓说:“你吃锅(个)啥子醋嘛,要不是碧野,我早被大水冲到苏修那边去喽,你现在还在打光棍。别说请碧野豁(喝)酒,我还要他做我娃儿的干爹。”

许老歪亲桑梓,歪着脖子说:“我老婆知道感恩,讲义气,是女中豪杰。”

桑梓说:“不是豪杰,敢跳河?”

桑梓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她去上班,和若溪小蕊在一起,觉得自己的人生变了,一片光明,若溪姐姐长,若溪姐姐短的,整天叫个不停。

不久小蕊就调回县城了,若溪流泪了,她觉得有些孤单,学样依然是缺老师,队上没有知识青年。若溪说想让我来代课,六六说:“在队上,赶大车比教书重要,老光棍孙猴子会写毛笔字,算盘也打得好,让他来学校代课好了。”

若溪说:“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好像精神还有点儿问题,怎么能教书啊?”

六六说:“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没有人啊,公社不派人来,是派不下人来,咱们队太出名了,人家都不敢来啊。现在大垫方又垮了,更不要指望公社派人来了,除非是国家教师。要不,让何麻子来。”

若溪说:“何麻子来,我走。”

六六说:“那就只能是孙猴子了。”

小蕊走的那天晚上,天都黑了,若溪还在办公室,月光照进窗来,今晚是圆月,若溪听到院子里有声音,那是她熟悉的马蹄声和轻轻的吆喝声。是我,我用黑旋风套了个勒勒车,车上一个大的汽油桶,正在用那桶里的水,给树浇水,若溪出来了。

昨天,我听若溪说:“这大垫方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的树快要干死了。”我找许老歪要了个旧的柴油桶,找就近让小铁匠三秃子,给开了个口,又安个嘴子装上一个旧拉拉车内胎,当放水管,一个拉水的水箱就做好了。队上有个勒勒车,我说下班后拉水浇树,许老歪当然同意,就这样,今晚成功地拉来了第一车水。

若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我浇树,直到一柴油桶水全部放完。

若溪跟我去卸了车,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

我洗脸,若溪说:“辣椒煸鱼干。”

我说:“还有红薯干烧酒。”

若溪烧火,我炒菜,一会儿就好了,若溪喂我一口,我喂若溪一块儿。

吃完洗过,相拥而眠。

“让你委屈了。”

“你才委屈呢,没有圆房的童养媳。”

“是你不够年龄好不好,你是童养夫。”

月光依旧很温柔地照着,若溪的脸热热的,贴在我的胸膛上,听着心跳。

“小玉说让咱们早点生个娃,好给子衿做伴儿。”若溪说。

我说:“你又诱惑我,说好的等一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你的床睡,把你冷在这炕上。”

若溪说:“我的意思是小玉太难了,她应该再找个男人,在这个村上,寡妇真的很难,咱们得护着她一些。也不知道小玉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真的不敢想,这么大个村子,我咋就看不见一个像人的男人呢?花喜鹊给毓兰介绍的对象挺好的,要是能给小玉也介绍一个就好了,小玉自己肯定不好说,我明天跟花喜鹊说说。”

我说:“我先别急着说这个事,小玉现在的这个情况,先别说这个,多问问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别管她婚姻上的事情。”

若溪说:“她的主要困难就是婚姻的事情,生活根本就难不倒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就别管了,我来说这个事。”

我说:“现在谁说都不合适,特别是这个时候,容易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还是等等吧。”

若溪没有再说下去,让花喜鹊先给物色着,总不会有什么差错。“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别跑去我的床,我不说了,就挨着我睡吧,我今天就想睡这里,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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