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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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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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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予风华》连载

第二十一章 处关系

“五一”那一天我起得很晚,头一天跳舞跳得时间太久了。老政委都打了盹儿。院长先走了,老政委没走。但政委只是在看。

后来,还是办公室的赵主任熬不住了。政委就说,那是赶在一支舞曲终了的间隙。政委说:“抗美援越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兵。我们趴在越南的大森林里,这种一宿一宿捞不着睡觉的时候多了去了!这才几点?你们还熬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大家笑。

其实就是这样,如果没人提议,这个舞会说不定就会这么一直开下去,没人会觉出疲倦。可有人这么一提议,大家就都觉得累了。

连我这个自以为比牲口还健壮的生小伙儿,也觉出累了。

于是大家就散了。

我记得我跟蔡名花打招呼着,可她没听见。我想跟她说啥呢?

我想问问,让她问问周部长。那天周部长有多奇怪,他咋会参加我们的郊游呢?

可我记得郊游,是“五一”之后的事儿。我脑子真乱了。

“五一”的天还不咋暖和呢,郊游应该早了点儿。但我又觉得,还是应该在“五一”之前。因为我清楚地记着想问蔡名花的事儿,想问蔡名花周部长咋会有闲心参加我们的郊游。因为我知道周部长给蔡名花介绍过对象,他俩熟,让她问一嘴也不犯歹。

我就觉得那几年的天气都反常。真的。天气也好想是打了激素,也早熟呢。

那一天我们这些男女单身汉,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

我因为后车座上没有带人就更加飞快,其实是不愿意看到蔡名花跟那两个男大夫开玩笑。我冲在最前面就碰上了周春风的小轿车。

人家是副部长,够级别了。我就觉得,越寻思越觉得奇怪。他跟我们这帮人又不熟悉,还是个领导,咋着也得端着点儿吧?

就算他老妈在医院住过几天,他能认识几个人?

为啥我想问蔡名花呢。

就是,我觉得,她在门诊收费处。这个周部长哪回来医院,她准都能第一个就看见他。让她随便问问也不会犯歹,周部长不是还给她介绍过对象来着嘛。就让她随便那么一问,问问周部长那天咋有闲心参加我们的郊游活动呢?

我总是好奇。

我这点儿好奇心就是,这个周部长是不是看上我们外科的一个小护士了?这个护士原来在内科,年后才调到外科。我寻思周部长他老妈住院时候这个护士正好就是在内科护理过他妈。不过,就是看上了,也就是欣赏欣赏。他有老婆。他还是个领导干部。

可我还是有这么点点儿的好奇心,大概是遗传吧。

那次郊游,外科的小护士也跟着参加了。她长得特别好看,不会咋输给蔡名花。我们都把她排在六朵金花的第六位,现在想起来来是冤枉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小护士,如果把头发染黄了,那就纯粹一个俄罗斯美女。而在那一天,她还就真把头发染黄了。

我为什么有这种怀疑,这是有根据的。

我观察到野外就餐时,周部长看小护士的次数就比较多。

蔡名花吃饭时都跑到圈外去了。

蔡名花这个人,到底不像我们这些个学专业的,天天让患者盯着吃饭也一样自如。我觉得蔡名花吃饭怕瞅嘴。以我跟老蔡的关系,我可以说说她。但那天周部长在场,在场的还有两个正走红的大夫,一个眼科,一个外科。这种场合,我还知道个轻重。

可我跟蔡名花打招呼她没听见,回宿舍我也就不能跟她同行。要不是太晚了,我可能就会敲敲她的宿舍门。尽管我啥时都敢敲她们任意一个女生的宿舍门。我都住了五年单身了。这个单身宿舍,除了老护士,就顶数我的资格老。但是。确实太晚了,我还想回屋练练字。

周部长的字写得太有气场了,我觉得比在市里看到的某位胡姓官僚的字还有气势。那一年,看着有没有气势,是我判断字好字坏的唯一标准。

要是没回来又练这么长时间字,我就不会起这么晚。可能会赶上几个正准备着出门游玩的没有回家的单身汉们。每一年,只要放假,我都这么过。我们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再不去爬爬长城也不赖。我睡过了头,把宿舍里的人都睡跑了,可见睡觉的危害性该有多大。

好歹洗了脸,泡了两包方便面,我就发呆。我大侄子管我叫天然呆,我想,还谈不上天然。比我更呆的应该是那个项左政,也就是我们矿上跟我最好的那个湖南的土家族的大学生。我老爸跟他熟,他分配来就开始下去干活。我老爸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睛一亮,他咋长得那像我们家的兴平呢?就跟他特别拉上了近乎,还经常把他叫到我们家里吃饭,说给他介绍对象。但我必须说明,那个小寡妇可不是我老爸介绍的,尽管那个小寡妇确实很漂亮。我跟项左政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我老爸的眼神儿太差了。项左政比我矮半头,两颗大板牙可真的比我的长得还要大:我比他长得帅多了。

那天,郊游回宿舍那天,矿上来了一个电话,说项左政结婚了。我就想起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我为啥想起冬天,因为冬天我会多回家几趟,家里暖和。比起那些唠叨来,冬天的家的暖和也已经上升到第一位。我会急匆匆的回去,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再急匆匆地走,不给他们时间往家领某一位我的小学妹。就算是初中或者高中的小学妹。但是,再怎么匆匆,也得叫上项左政呀。

项左政也是随叫随到,从不迟到。而走,项左政又总是送到火车站。我至今还能想到项左政在火车站送我的情景,他衣衫单薄,又总爱穿一双廉价运动鞋。我看着他哆嗦着慢慢走回去,火车开始启动,我就想他这个形象或许还赶不上农民工。今天,他结婚了。我怎么也应该随随份子,应该回去。可我,又怎么能够回去?

一千多年前的韦庄韦老先生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才二十七岁。这个地方离我家所在的那个矿山有二百里路,这个山区个儿真大。

所有的风景都被一个山字霸占着!

可,连项左政也在今天结婚了。

这个周部长随便混入一个群体都受欢迎,还可以肆无忌惮的看我们医院的小姑娘。人家还是六大美女之一,也没有让这个小姑娘难为情。我记得她还跟周部长开了几句玩笑,听周部长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到底读了多少年书。那时候我看到了艳羡,是对这个有妇之夫。到最后小护士就直接管周部长叫周哥了,真是孰不可忍。

今天结婚的还有,我其实是让爆竹声惊醒的。

吃完泡面我就看,已经望着窗外看了不下八趟的婚车车队。

我们宿舍楼临街,这很不好。但它还是临街。

看得我异常寂寞和恐慌,就不敢再看了。不敢再看的我只好练字。因为想起周春风,心里带气,字就狠呆呆地一个劲儿的练。练了早就超出了一百张报纸,心里还是恨周春风。这小子咋就能那么轻松着,写呀写的呢?

人家看女生的眼神也一样,轻松。

我练!

吃方便面没累着我,练字却练得我膀子疼。我觉出了疼痛,才发现屋子里的光线咋这么暗了。走到窗口,原来,天要黑了。

怎么可能?顶多的十一点到十七十八点有六七个小时的距离,怎么一下子就窜到黑天了呢?就又感觉到了饿。这是什么日子,中间只撒了一泡尿。

我溜溜达达下楼,准备在大街上逛逛,顺便找个饭店吃一顿。今天过节了,我也属于劳动人民,也给自己过过。我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公安局门口,公安局离我们县医院特别近。

老蔡从里面走出来,还带着两个人。

老蔡说:“嗨,小刘,吃了吗?”

我说:“蔡哥呀。还没吃。”

我就跟着老蔡他们三个人去吃饭。

县城能有啥好饭店,老蔡也不是高级人。但老蔡有手机。那年头,有身份的人才会有手机。他手里掐着手机(那时叫大哥大),连我也感觉到了身份。果然,人家就给了我们一个包间。那一年,各个饭店里的包间都要包间费,不要包间费也得跟你说说必须的最低消费,但老板娘这两条都没要。

老蔡说:“她敢要!这个饭店是公安局xxx的小姨子开的。她跟我包间费,他姐夫我们哥俩见面该咋说话了?”

我对老蔡说:“蔡哥,咋还配上大哥大了?是蔡名花给买的?”

老蔡说:“她?不跟家要钱就万事大吉了。”我心一动。因为我钱也经常不够,有时还腆着脸跟家里要钱花。

酒一下肚,话就开始多了起来。老蔡就一个劲儿地说蔡名花,说她学习多好,多懂事儿。要不是怕弄不上非农业,他一定让她念高中。一听非农业我倒想起来前些天接的一个同学的电话,从省城打过来的。我们聊了老半天,其中就有农转非。同学说大街上到处都摆着摊儿,专门是给弄农转非的,他亲眼看到,明码标价。转一个十万。“十万块钱进省城了,反正你们两口子无所谓,哪儿都是打工。给蔡名花一转,再在省城搞个对象。我听说省城里有很多私企,财务都是用退了休的老职工。蔡名花不行去个私企干干,挣钱比医院里多多了。”

老蔡笑了:“我上哪儿弄十万块钱去呀,省城那地方,我可不敢去。就是去市里,我还经常转向呢!”

然后,老蔡还是说这个蔡名花。过年在同学家过,“五一”寻思回家呢,也没回。“我今天去你们医院宿舍找,门锁着。这又是去同学家了,也不告诉家里个信儿。”

跟他一起的一个就说:“国庆,这还算个事儿?我那小子在深圳,六年了都没回一趟家。知足吧!”

老蔡就说,她妈不是有腰脱嘛,这孩子!我就说:“嫂子那腰脱其实也不算个事儿。”我们就又走了一个酒。这时候老蔡的手机响了。我们都屏住呼吸,听老蔡打电话。

老蔡喂喂了几声,啊啊了几声,就把电话撂了。我听出对面好像就是蔡名花的声音,我就问老蔡。

我说:“蔡哥,是蔡名花打过来的吧?”

老蔡说:“是。她说这两天不回来了。他们同学结婚,她得跟着忙活忙活。”我们继续喝酒,我才又知道老蔡最近常常包活儿。这个单位盖个厕所,那个单位弄个车棚的。活都不大,可钱也不少挣。我就说你今年咋就这么运气好呢,老蔡说全仗着闺女。原来蔡名花利用收费的便利,看着谁找哪个科找不好,肯定都要去帮忙。渐渐也算认识了一些人。人脉嘛,其实就是搭个话。

这活也没啥技术含量,找谁干不是干?

我有点儿不相信。要这么说,活还不都得让医院里全体职工的亲戚们给包了?

这样的事儿谁没干过,领个道而已。

那一年,各个医院也都傻,在门诊加个导医不就完了嘛。

从这一天跟老蔡告别回宿舍,我就觉得蔡名花这个人不简单。

至少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她能给她爸揽活,这得需要多大的门子。我知道就是我们那个医院,这多年也基本上都是同一伙人在那儿鼓捣着干。仅仅是露天厕所就翻盖了三回。蔡名花是医院里的职工,对院长的熟悉程度肯定超过她好心肠带着人找科室的那些领导。按说让她爸来医院揽活,可比去这个公安局方便多了。何况,听老蔡的意思,公安局只是其中的众多单位中的一个。

但我不能驳老蔡的面子,他那么信,我就那么一听算了。

大概是转过天吧,就那天。到底是哪天呢,我忘了。

我住着单身,也没那么多的事儿。赖乎着等到快正常上班了,那天下午,我就到医院里转了一转。

我总有这个习惯,在临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或者早一点儿,下午,这么着在院里转一圈。这么一转就会增加很多的针对医院的感情,上班就能完全把自己跟医院融为一体。我转,也是例行我的公事。

急诊室在抢救病人,我也进去看了看。我看着像一个人,像谁呢?我就问家属,原来是周春风他老爸。急诊科主任看着我闲着,就说:“小刘,快去找周部长!”家属说:“有那么严重吗?春风忙,要是不严重就别告诉他了。”

我说:“主任说了,这是急诊的主任。还是告诉周部长吧。”这个患者家属,自己拨得了呗,可不。我估计家属这个老太太的确没咋打过电话。她扣扣索索的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本子,给了我他的手机号,我就在急诊给周部长打电话。

这几天我的确有点,对周部长的感情有点儿复杂。我嗔着他一个劲儿的看外科小护士,又嫉妒临场发挥就写出那么好的字!

看样子周部长是在忙。

周部长一边啊着,一边告诉电话那边的人别出声,还说是医院的电话。我就问是不是开着会呢,周部长说是。看样子周部长是跑到外面接电话了。周部长说:“好了,正开着会。现在可以说了。”我就说了周部长他爸正在急诊室抢救,那边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我估计,周部长是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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