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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后这几天，整个上砂镇都没有了往年的喜庆，就连爆竹声都有气无力，嘭嘭几下就熄灭了。人们相遇，都不再询问过年的事情，一开口，就是如何搬家，准备搬到哪里去，准备哪里落脚。似乎家乡已经不再重要，生活的希望都在远方。
准备迁居的人们已经没有心思过年，把能卖的都卖了，换了钱，做远行的准备。实在卖不动的，就送人。其实，要说他们多数人也是家徒四壁，没有啥东西可卖，即使有那么一两物件，也没人买得起，不过就是多换几升米而已。
许多人家都在忙碌搬迁的事，而庄善诚一家却没有多大动静。老太太还在固执地抵抗着，她不松口，庄善诚对她一点辙都没有。
庄海涛、庄江涛兄弟两个如坐针毡，一边劝说叔婆，一边问阿爸阿妈啥时候才上江西，似乎他们一刻也不愿再呆下去。阿爸阿妈总是皱着眉头，“别急别急”地答着，也不知他们究竟如何打算。
惊恐的日子，让两兄弟度日如年。过了几天，发现没人来找麻烦，他们心里稍定。几天都没事，那人应该没死，不用吃官司。初三，是客家人过年“送瘟神”的日子，兄弟两个把家里的垃圾全部扫除，到村外去倒了。接着，他们便找了个借口，出村去玩耍。他们迈开步子快步往下村而去，刚到下村村口，就远远看见癞巴三白布裹着脑袋，就像匹受伤的老狼，在那里游荡。他的伤似乎并不严重，只是后脑那个包挺大的，就像长了角，高高隆起。他又开始四处溜达，寻找他的目标。“原来这家伙没死呀！还以为打死了呢，这几天把我们吓坏了。”庄海涛心里想着。他们和癞巴三错身而过，打了个照面，癞巴三眼睛滴溜溜转，看了兄弟两个一眼，又收了回去，好像又要打什么鬼主意。或许他认出了自己？庄海涛有点担心，他故意假装低头看路，拉着弟弟抓紧绕开。
回到家，庄江涛悄悄找到阿姐，说道：“阿姐，你知道那个抢阿妈米的蒙面贼是谁吗？”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会知道？难道你知道？”庄秀芹觉得两个弟弟这段时间有点反常，却一直没时间问起。今天江涛说起这话，一定有原因。
在阿姐的一再追问下，江涛才一五一十把海涛的发现，以及抓贼大战的故事说了一遍。听罢，可把庄秀芹吓得够呛，说道：“哎呀，原来是这个短命鬼做的恶事。幸亏你们没伤到，要不怎么得了。这个祸根命大，他吃了亏，恐怕会来报复的。这个短命鬼上下三村没人敢惹，他挨了闷棍，一定不会罢休的。”
庄善诚回来，孩子们又一五一十把抓贼的事情说了。庄善诚听完，并没有责备，他久久不语，脸色铁青。最后叹了口气，说：“打得好！打得好！还好没有打死他，不用吃官司。这下得罪了这个瘟神，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癞巴三这天杀的历来心狠手辣，有仇必报，他吃了这闷亏，哪里会轻易放过。大家以后要警醒点，看见他就绕着走，尽量别惹他。”癞巴三是个无赖，无家无室，无法无天，庄善诚担忧孩子会遭这家伙的报复。
那天夜里，庄善诚一直不敢睡着，枕头边放把菜刀，墙角还备了一根棍子，他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半夜，似乎有一个黑影在窗前闪过，影影绰绰，不大真切。庄善诚顺手拿起菜刀，追出大门外，猛喝了一声：“谁！”看看四周，却又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明明看见一个黑影，却倏忽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自己多虑了？庄善诚心里有点忐忑。
正是半夜时分，人最容易疲劳。几天的劳累，庄善诚实在疲惫，睁眼不开，倒在床上接着睡，可是脑袋哄哄乱叫，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好眯着眼，半睡半醒地休息。迷迷糊糊，似乎有股烟味飘来，好像烧焦的味道，他吸了几口，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猛地惊醒，摸索着爬起来，披了一件单衣，跑出屋外去看时，只见牛栏猪栏都着火了。火苗就像一条条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噼里啪啦，吞噬着草房，眼看就要烧到正屋房间里来。啊！起火了！他心里大惊。
“快起来！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呀！救火……快！快！”庄善诚脸色大变，大声叫喊，他的心颤抖着，声音都变调了。
庄善诚猛地回屋，拼命大声喊叫：“你们都快起来，家里着火了，着火了！快一点，快一点！”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用力踹着门，把全家叫醒。
孩子们正睡得迷迷糊糊，被烟呛着，也已经熏醒，见踹门，都惊慌失措起来。
“先赶紧把老人和孩子领开！”庄善诚大喊一声，用力踹开大门，迅速搬来楼梯，爬上屋顶，把茅草掀开，想断了火路。可是，火势太大，又刮着风，隔断火路的效果并不好，他又跳下楼梯，领着全家搬东西。
全家人都起来了，来不及把衣服穿好，都没命地往野外跑。火势越来越猛，眼看就要封门，吓得老人孩子惊叫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呀！救火呀……快呀！快救火！”
外面烟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路面。柴草烧着了，毕毕剥剥地响。
彭凤兰赶快把小儿子庄明泉抱到野外，然后抢救东西。老叔婆则垂足顿胸，大声呼喊：“这下怎么好？这下怎么好？冤家！我的冤家！这下怎么好？”老叔婆乱了方寸，还呆呆地想跑去屋里抢她那几件旧衣服。庄秀芹一手抱着被子衣服，一手硬拉着老叔婆逃离火海。庄海涛拼命把碗盆衣物箱子抢救出去，接着又跑回屋子，在床角找到一本手抄的家谱，幸好，还没有被烧掉……穷人家，除了被子碗筷以及一个旧皮箱和一本手抄家谱，剩下的，只有眼泪。
大火在噼里啪啦烧着，狗在拼命狂吠，汪汪汪，汪汪汪，叫声特别的刺耳。邻居们听到惊天巨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也跑到野外。看时，却是庄善诚家火光冲天，遭火灾了。人们来不及穿好衣服，把单衣披在身上，就提着水桶，飞跑过来救火，搬东西的搬东西，泼水的泼水，一时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