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忆曹景行兄
曹景行兄比我大一岁,是名副其实的兄长。1993年上半年,我访学香港中文大学英文系,有机会结识已在香港《亚洲周刊》工作的曹兄,而结识地点正是港岛北角的罗孚先生寓所。
1993年5月11日下午,我按约到罗寓拜访,这是我第二次到罗先生家。曹兄已先我而至,罗先生向我介绍:曹景行,曹聚仁公子,原在复旦。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我研究鲁迅和中国现代文学史,当然不会不知道曹聚仁的大名。我参加注释的鲁迅1934—1936年的书信中,致曹聚仁函就有14通。罗先生也多次向我谈到曹聚仁,尤其是他与曹聚仁合作,在香港发表知堂晚年作品事。但没想到曹聚仁的儿子也追随父亲的足迹到了香港,也与父亲一样从事记者和时事评论工作了。我看得出来,曹兄很敬重罗先生。当时有一个细节,我记忆犹新,罗先生家那只已高龄的白猫,曹兄和我都逗它玩了一阵。当晚,罗先生在附近餐馆赏饭,我的日记是这样记载的:“晚罗孚宴请,见曹景行谈知堂致曹聚仁书信事。”
这次初见后,好长时间未与曹兄再联系,几乎相忘于江湖了。但我知道曹兄后来加盟“凤凰卫视”,干得风生水起,已成了海内外著名的媒体人。直到2010年前后,记得一次《收获》的程永新兄招宴,与曹兄在饭桌上阔别重逢。我们聊得很开心。那时我已通过香港鲍耀明先生的介绍,也结识了曹兄的姐姐、表演艺术家曹雷。我与曹兄又谈起知堂致曹聚仁书信的重新整理出版一事,因为香港虽已出过《周作人曹聚仁通信集》,却编得很不理想。他答曰:他太忙了,此事他姐姐在处理。
此后,我与曹兄算是恢复了联系,虽然联系仍不频繁,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曹兄已回到上海,仍是那么精力充沛,那么四处活跃,在电视上,在各种不同的场合。2018年12月,我主编的《现代中文学刊》第6期拟刊出知堂研究专辑,我想到了曹兄,向他约稿。他二话没说,一口应允,与女儿曹臻合作,撰写了《“只求心之所安”》一文,回顾了乃父曹聚仁、罗孚与知堂的交谊,尤其较为完整地评述了《知堂回想录》的撰写、连载和出版的艰辛曲折过程,颇具史料价值,使这期拙编颇为增色。“求心之所安”是曹聚仁《〈知堂回想录〉校读小记》中的原话,意为出版《知堂回想录》不求有功,只“求心之所安”,“知我罪我,我都不管了。”此文后经修订,收入2019年香港地区牛津大学出版社新版《知堂回想录》。曹兄曾担任暨南大学、清华大学等校的客座教授和高级访问学者,但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评论,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
我和曹兄互相加了对方微信。他确实不负“一个人的通讯社”的美誉,每天在朋友圈转发的微信达数百条之多。他为此特别告我:我发的信息很多,你没兴趣,忽略就是。他经常转发我在朋友圈的发文,但他逝世后我才知道,他2月7日转发的最后一批微信中,竟有我的一篇《漫谈“百花散文小丛书”》。我马上上网查看,发现此文前一篇《徐志摩拜年》,他也及时转发了。我这些谈文说艺的小文,在他大量转发的政经微信中实在突兀,也不会有多少人阅读,真难得他的好意!令人痛惜的是,已无从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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