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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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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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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知春去处》 连载

第四章 春心杜鹃(第一婚缘)

夏雨番番,秋风轻轻,日复日不觉季节交替,时日依旧是倥偬。过仲秋,又已是重阳。

善波、英儿夫妇感恩易安的倾心相助,便携了重礼去到易安家拜见易安父母,是为变相答谢易安。

进得易府后,二人方得知,那雅集发起人之白面书生,竟是易安之胞兄易航。亦惊亦喜之余,两人心内愈加充满了对易安的感激与敬重之情。

主客寒暄,客厅入座,易父格非端详夫妇两人一会儿,便笑了曰:“嗯,嗯,相由心生!相由心生!果如易航、易安所述之状矣。”

善波不解,刚欲询问,易大人又言:“吾已从犬子、小女口中得知,汝夫妇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且心地善良、持重敦厚,老朽吾心生赞赏。故甚慰航、安兄妹,结交汝两位如此之益友矣!”

善波立即起身打拱,喏喏应声:“大人尊上,您过誉了,过誉了也!承蒙大人厚望,小生顿生惶恐!其实,能结交您膝下之端正公子、公主,乃鄙生与贱内之荣幸矣!”

“哎,李公子切勿过谦也!”易格非立即抬手,示意善波复座,又慎慎曰:“现如今,世事纷纭后续未卜。吾深知,犬子憨纯如木、小女爽直于耿,其等身处此多事之秋,吾,吾安可高枕无忧?自古以来世事难料,总乃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往往今日座上宾,明日或将,或将成……”易大人说至此,或许不忍言不吉利语,便咽回了下半句。

善波听至此,欠欠身,欲宽修,又恐唐突,便无语了。

易大人轻咳一声,又道:“唉!老朽吾,或许言重了,亦或多虑了也。然,古人言‘未雨绸缪’,吾只乃期望尔等四位,无论平坦与坎坷,皆应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相扶相助矣。”

易大人如此心事重重,又言曰忐忑之语,让善波着实有些吃惊:如今不是一派升平吗?焉何大人尚怀如此之担忧啊?

可一深思,易大人身于朝廷多年,一概谨慎处事、端正为人,其所思所虑所言,绝非空穴来风,其中必有原委。然又不便多问,只能诚恳的喏喏应声了,心内之欣悦顿时便淡了下来,盖之以淡淡之忧愁。

悲忧之中,他又忆起易父言语中请托之意,品出了高处不胜寒之心境,觉得了豪门犹恐犹惧、贵府患得患失之心情。心内想:假如,假如易家兄妹真的虎落平阳了,自己之责任还真就重了!假如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誓应忠守承诺,不负老人之所望!想至此,善波竟觉得自己年龄突然大了,肩上多了一层道义,神情遂严赳起来。

拜访易家后,善波英儿自觉与易航亦亲近了许多,与其便熟络了起来。易航年长于善波,便称夫妻二人为“贤弟”、“弟媳”,善波夫妇则回称其为“仁兄”、“大伯”,随着接触日多,彼此间之言谈亦随意了许多。

一日早上,易航突然造访,言曰提前洽约本月中日雅集事宜,他详述曰:本次雅集较为特殊,其拟办的体面些,不仅要饮高档茶汤,还要加增午食宴席。

善波问其故,易航笑答:妹妹易安即将婚缘订盟①,他欲为其提前祝贺矣。

“婚缘订盟?易安婚缘订盟?”善波惊异,复问两遍。

易航笑着复答:“是也,即乃纳吉②订盟耶!”

英儿亦惊亦喜,赶过来询问:“大伯,敢问,敢问佳婿何人?乃何家公子?”

易航“咯咯咯”笑了一通,遂反问英儿:“弟媳如此聪慧之人,竟尚未觉察乎?汝未见雅集中有一人,对吾、对安妹甚殷勤又甚局促乎?”

善波与英儿有些迷糊,两人连连摇头。

易航随即大笑,又笑嘲道:“哈哈,哈,即乃那位风流倜傥、翩翩文绉、白面书生之鸣公子,鸣程也——。”。

善波英儿如梦方醒,英儿情不自禁惊呼:“呀——怪不得……”,遂即喜悦拍手:“甚好!甚好!呜呼!真乃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天作之合也!”

善波也叹曰:“双双才貌两全,诚乃当门花并蒂,迎户树交柯,嗯,思之,堪称天下第一美满姻缘也!”

英儿甚至喜极而泣:“恁样之神媒,竟如此慧眼识珠,一线即牵天作之合耳?”

易航忍俊不禁,噗嗤笑了曰:

“嘻嘻嘻,哪有什么神媒!哪有什么慧眼识珠!其实,其实,吾深知底细也。哈哈哈,实乃,实乃二人彼此倾慕,两情相悦,且……,且早已,私下暗通款曲也,而后,合谋施计,诱使鸣程之父鸣挺之,托媒纳彩③而已!哼!当然,当然也是家父诚望小妹心悦,愿圆其心愿,顺道下坡,顺遂二人之意矣。”

“甚好!甚好!”善波拍掌称好,现出十分之羡慕,又情不自禁赞道:“有如此通明之父,有如此和谐家府真好!……真好!”说着瞥一眼英儿,又道:“哦,当然,孤掌亦难鸣,两家令尊皆甚通明,可佩可敬!可佩可敬矣!”。

英儿低下头似有忧戚,又忆起易安此前之言语行为,亦顿生对易安之羡慕。她心里曰,吾并非羡慕妹妹之婚配,实乃羡慕妹妹之周边。犹甚感叹:所谓之礼制规约,乃仅仅限了小户小府人家,然豪门贵府之子弟,竟至如此之自由松弛!约不愚人人自愚,规不制心心自制,实乃小门小户之悲哀矣!悲戚中,又觉欣慰,欣慰自己与郎君,毕竟已一决凛然新天地……,只是,只是与亲人,从此一别隔,相遇不相认了……

正遐想间,却闻易航竟叹了口气,且语气变稍沉:

“唉!世间哪有万般好啊!其实,家父与鸣程令尊并非,嗯,并非甚相和相睦也。家父因乃东坡先生隔代徒,即背一元,元佑,党人之名矣,且品行又坚毅不屈;而鸣大人,乃新党炙手可热之士,且品行又见风使舵,两位便不能相睦,且难以弥合也。所幸之,当今官家‘本中和而立政’,解禁了元祐党人,家父方归朝续任原职,否则,纵二尊再怎么通明,纵易安鸣程有千万条妙计,此婚缘也难以结成矣!”

善波虽不甚明晰官场内里诸多事,但几朝皇帝前后近十年,朝廷内之党争翻来覆去、党派倾轧忽烈忽轻此起彼伏之事儿,他早有所闻,且茶肆雅集以来,朝廷内新派又得势、“调和”或将停止之传闻,他更是桩桩件件听闻,但他没想到,易大人与鸣大人却乃党争对立面,然又成亲家公。他不敢想,这姻亲里是否有算计?

现今听闻易航一席言,他不知该曰“甚好!”还是曰“差矣!”,是叹“幸甚!”还是叹“不幸!”了,只好干叹了一口气。

易航转忧为喜,“嘻嘻”笑一声又道:

“嗨,贤弟汝还勿言,此事儿反之,尚幸亏了家父与鸣父之,之不合,此反而让易安鸣程得益了。所以然,期间礼制之纳彩、问名④、纳吉等一应,皆仅走了走过场也,直接省了许多时光,少费了许多周章,只待定聘⑤订盟即可矣。嘻嘻嘻……”

善波方才找到接口,插上话头曰:“是也!是也!免得于中间再多生枝节。一经订盟,两府交好,安妹即能静心安心也。”

英儿亦过来接言:

“哦,两府令尊均在官场,稍有异见亦属正常。幸好鸣令尊亦顺遂了鸣公子意愿,圆满了此桩姻缘。”

“吾父未作梗既已是谦让,他鸣大人岂能再起吊乎?”易航稍露愤然之情,随后又佯装一副得意神情,自嘲道:

“易安何许人也?其可乃当今之才女!称其为当今大弘第一词女亦不为过也,且‘幽兰芳草回眸笑,嫣然婉媚如月明’,纵其鸣家贵如皇胄又如何?”说完,不好意思的看看善波,又红着脸“嘿嘿嘿”笑着补了句:

“贤弟、弟媳,吾乃玩笑之语,二位切勿当真,亦勿见笑与吾矣。”

善波连忙摆手:“哎——,仁兄虽笑语,然则言实情,一点儿亦不过。吾与汝弟媳,焉何会见笑与您。安妹才貌双全堪配学士鸣程,两府门当户对,婚缘般配属事实矣。”

易航点点头又摇摇头,吞吞吐吐的道:“门当户对嘛——,非……,非完全也。兹,兹鸣大人,可是位……官场练达之人矣!哦,其,即将拜尚书右丞喽……。相比之下,家父,只不过一久坐冷板凳之礼部员外郎而已!……唉!古有典‘塞翁失马’,何事亦不可轻言祸福,妹妹之婚缘啊,其实,其实也存有隐忧啊……”

易航见善波英儿皆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便立即停住话语,转忧为笑释疑:

“其实,吾也明晰,他鸣大人如此痛快顺应这门亲缘,除了拗不过鸣程之祈求外,恐亦有笼络家父一派之意图而已。哈哈,鸣程之才不如易安妹,易府弗如鸣府高贵;鸣父官比易父大,鸣父又欲近易父势,嘿嘿嘿,此之扯平,恰好成就了鸣易之婚配。嗯,天下之事,皆有因也,包括婚配。”

善波偷瞄一眼易航,见其却是一本正经,心内也随着其深思:

的确!这世间就容不下纯粹之婚缘,无论贫贱、高贵,无论凡俗、才俊,到哪、任谁,背后皆隐藏着交易。此交易还需等价,不过此价,多有计议,除了金钱、地位,还要估价派势力量、潜力期望值,唯独可忽略婚姻之本因——两情相悦!

等价之婚配,方为“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成理所当然,就连易安之如此绝世人杰,亦不可逃脱其桎梏!

然而,如此精算交易之婚配,正如易航所预料之,将造就一件薄翠瓷器!焉能经风历雨?谈何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真乃悲哉!痛哉!

思忖至此,善波又替易安庆幸起来。他庆幸易安、鸣程之两厢倾慕两情相悦之配,恰巧契合了这暗中的款曲,耦合了门当户对!真乃老天相助矣!

替易安高兴着,他又想到了自己与娘子,不禁亦暗中庆幸且自豪。他庆幸自己与英儿竟勇敢逃脱了“门当户对”之桎梏,自豪自己与娘子之连理,确乃为两厢倾慕、两情相悦之配,此婚配定能相守相忠、白头偕老、坚贞不移。如此说来,自己与娘子与易安鸣程,乃为一样的幸运之人,攀比易安与鸣程,自己及英儿此生足矣!……

善波沉思中不由得又面露喜意,甚至有些笑而出声,一副傻滋滋之态,一旁的英儿赶紧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善波一震,方意识到自己正与易航交谈,遂怔了怔,寻来新话题道:“哦,易兄如此说来,吾方领会了易妹妹之佳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乃如此之传神也!”

“嘿嘿嘿……”,易航拙朴的笑了,随后接言道:“不怕您见笑,此乃纳采之日,她知鸣程欲来,故于花园内等候偷窥,遂出青涩之句:‘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也。嘁!乃荒唐可笑之举、不知羞臊之表白之语哉!”

“哎——,易弟此言差矣——!”善波反白了易航,遂摇头晃脑念念有词:“‘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凝神体味后又道:“您这一解释,吾更觉此句状景甚形象逼真、惟妙惟肖也!”

说着,又转向英儿笑着道:“尔觉如何?娘子。”

英儿正于心内忍俊不禁的边嬉笑边议论:嘻嘻,这,这的确是闺阁之女之可爱亦可笑之举,嘻嘻,也正是不知羞臊之表白之语,嘻嘻,易妹真也大胆儿,竟将此拿出来公示,嘻嘻嘻……。英儿正抿着嘴笑呢,猛然闻听郎君问自己,遂绯红了脸点点头:“嗯,是,是也……”又含羞低声道:“不过,吾,更觉得‘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状女儿心事凄婉含蓄,抒意淋漓尽致,当属最佳句矣!”

“嗯——”善波点头略表赞许,随即又道:“‘绿肥红瘦’是含蓄些,然现温婉。若说温婉,吾觉还乃‘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之句也,若说淋漓尽致则数‘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最为到位哉!”

英儿听着红了脸,扭脸偷窥易航,似有当着易航不方便与夫君争辩之意。

易航会意,又不宜立时告辞,忙端起一盏茶转到一架盆景前,装作观赏去了。英儿遂不好意思地纠正夫君:“郎君,尔,尔是否有些,过于拘泥于,字面之意耶?”

“此话怎讲?”善波反问。

“吾师……”英儿脱口而出,似乎觉得有所失言,连忙看看四周,遂才低声道:“前辈曰:‘读诗莫看字面意,且观比拟和寓意’,‘绿肥红瘦’就是以比拟寓意,寓意情义悲沉凄婉矣,夫君怎言‘没露凄婉’?一肥一瘦,加上前设‘知否,知否?’所问,论构思则是新巧、宛然、曲折,论抒情则含蓄蕴藉亦达淋漓尽致之状也,是最,最为精妙者也!”

善波无言以对思忖一番,觉得英儿所言是有道理,遂点头:“嗯,娘子所言极是!吾之思是肤浅了矣……”说着也下意识瞥一眼远处的易航,稍稍一个拱手对着英儿一个鬼脸,悄声玩笑道:“嘻嘻,吾今后不应再称娘子为‘师妹’,应改称为‘师姐’也。”

英儿惊恐的迅速看看易航方向,见易航并未注意,立即回个浅浅的万福,娇腆的道:“师姐受也。”随后便是一阵珠玉般的窃笑声。

因议论之乃易安之词句,一旁的易航佯装赏花,实一直在留意闻听,也大约听清了夫妻两人的争辩。他有些惊异:这善波、英儿夫妇竟对诗词有如此之功底,特别是英儿,还有如此之造诣?

难怪乎妹妹易安对这两人如此器重!对此茶肆如此情有独钟矣!难怪乎这夫妻二人看着就不平凡!

易航似乎明白了善波、英儿夫妇之一切言行,亦似乎理解了妹妹易安之心思。

注释:①②③④⑤:均是古代婚配程序。

古代,自后齐以来,不管天子庶民之婚礼一般需要如下程序“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至宋则更严谨。纳采是议婚的第一阶段,男方请媒提亲后,女方同意议婚,男方备礼去女家求婚。问名是求婚后,托媒人请问女方出生年月日和姓名,准备合婚的仪式。纳吉是把问名后占卜合婚的好消息再通知女方的仪礼,又叫“订盟”,这是订婚阶段的主要仪礼。后发展到用戒指、首饰、彩绸、礼饼、礼香烛、甚至羊猪等,故又称送定或定聘。纳征是订盟后,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是成婚阶段的仪礼。这项成婚礼又俗称完聘或大聘、过大礼等。请期是选择结婚日期,备礼到女家,征得同意时的仪式。亲迎就是新婿亲往女家迎聚的仪式。这项仪礼往往被看做婚礼的主要程序,而前五项则当成议婚、订婚等过渡性礼仪。

婚嫁“六礼”过后,进入过渡期,新妇回娘家的“归宁”,一直到新妇进入育产期,第二代再行诞生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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