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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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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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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河情》 连载

第五十九章

钱解放把柴火卸到一家贫下中农门口,回家卸了爬犁放开了牛,也没进屋,就直接去大队办公室。挖北大渠时,他就认识成归田了,在白沙包选保管时,他还投了成归田一票,他觉得成归田有文化,人也正直,想着成归田叫他,也可能是要提拔他。成归田现在是“归田大左”了,是有名号的人物。

解放敲门喊:“报告。”像个学生一样进门毕恭毕敬地站到“归田大左”面前,归田大左和眼镜田青对面坐着。归田大左对解放说:“今天上午,赵队长的儿子来了,替你抱不平,说把你放在四类分子一起劳动是欺负人。我也觉得不合适,本来田队长说让你到她的宣传队去,可是中午又接到公社来的电话,说军宣队要来,军宣队来了,这吃住都得烧柴火啊,眼看大队部这点柴火快烧完了,我想你还是继续拉柴火,到大队部来拉柴火。以后你就是大队部的人了。”

“谢谢成大队长和田宣传队长。没事我就回去了,明天把柴火拉到大队部来。”解放本来想叫他们叔叔阿姨的,可是现在要讲阶级斗争,自己的成分,如果叫叔叔阿姨,不仅是庸俗,还有混淆阶级界限的嫌疑,所以解放就称了他们的官职。归田大左点点头,解放就转身出门回家,虽然没有被提拔,但解放心里挺高兴,以后是经常和领导在一起,不是和四类分子。

哈拉库勒的天,说冷就冷,说热就热,好像也没有个过渡,前两天还天寒地坼,折胶堕指,现在忽然就暖阳高照,屋檐滴水了。大草圈子的恰里巴早被没有柴烧的人拆光了,草垛被牲畜践踏成一座垃圾堆,成群的乌鸦飞来,“哇——哇——”地叫着,落在垃圾堆上,吵吵嚷嚷,聒噪得“鸦声鼎沸”,像是在大辩论。牛马成队成行地去苇湖寻些枯草苇叶吃,像群四类分子,没精打采的。

归田大左昨晚没有住办公室,他把行李搬回家了,一大早就来到大队部,点火烧炉子,装了一壶水坐炉子上,这些活儿平时都是眼镜田青干的,天归田大左对眼镜田青说:“军宣队的要来,咱们不是工作就别在一块儿,避点儿嫌。”

今天眼镜田青要到下午才来排练节目,也就在会议室,没啥事儿也就不会来这里。归田大左刚把办公室收拾了一下,想起到文老师家的隔壁牲口王那儿去,让他挤些牛奶,等军宣队的来了烧奶茶。牲口王起得早,喂牛饮马,忙活到太阳出,回屋刚躺下,想睡个回笼觉,归田大左来了,牲口王说:“牛差不多都下了,膘不好,也没挤牛奶,一会儿我去把牛娃子跟奶牛分开,下午挤些牛奶冻上,啥时候要你派个人来拿就行,你们领导忙,就不用自己跑腿了。”

送走归田大左,牲口王去牛圈,出门看见隔壁文老师的丈母娘出门倒水。老王想喊她,犹豫了一下,她头也没抬,转身跑回屋去了。

没过多久,老王怀揣着一瓶子牛奶,敲了敲文老师家的门,对来开门的顾桂香说:“你咋回来了?”

顾桂香小声说:“想你了呗。”

“给,烧奶茶喝。”牲口王从怀里掏出装牛奶的酒瓶子,递给顾桂香,“我回去了,有空儿了来家坐坐。”

见了顾桂香,牲口王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也没回家,抄着手,去找钱富贵下棋去。两家是一起来哈拉库勒的,前几年牲口王老婆生病,钱家嫂子韩佳玉没少帮他,这两年钱富贵下不了地了,钱家有什么重活儿,牲口王也都搭把手,钱富贵出不了门,牲口王有空儿就去找钱富贵下棋解闷儿。

解放正在门口套爬犁。

“来了,老王叔。”

“你今儿怎么这么晚?”

“我不跟那些人在一起了,我给大队部拉柴火,想躲开他们。”

“好,你走吧,我找你爹下棋。”

解放赶着爬犁走了,走出村子,大柳树下没有人,他不由得回头看看,后面是空落落的。太阳已经有一树高了,暖暖地照着,解放坐在爬犁上,扬起手中的长柳条,轻轻地打一下牛屁股,牛就跑起来,雪路白白的,爬犁沙沙响。

钱解放把爬犁子赶到了娜孜古丽家南面的杨树林里,他卸了爬犁,把牛拴在爬犁帮子上,让牛吃爬犁上带来的干草。从爬犁上拿起斧子,直起身来,不由得向娜孜古丽家那边张望。

“解放,你是在看娜孜古丽吗?她去公社看我爸爸去了。”是塔斯肯竖着根长竿子站在一棵杨树下面。解放朝塔斯肯走过去,塔斯肯把长竿子靠在杨树干上,那竿子上头有个钩子。解放指着长钩子问塔斯肯:“拿这个干什么用?”

塔斯肯举起长钩子,钩住一根胳膊粗的树杈子,使劲儿一拽,咔嚓一声,大树杈子从大树上落下来,砸在雪地上,雪块儿四溅,树上的雪纷纷撒落下来。塔斯肯说:“钩下来给马啃上面的皮,也给杨树修了枝。你看上面有很多死了的树枝,钩下来,可以当柴烧。”塔斯肯钩住上面一棵干树杈子,轻轻一拉,树杈就掉下来。

塔斯肯说:“我今天在前面钩下来的,已经够了,你用这个,这个树林子的干树杈够你拉的。用过之后给我送回去放在羊圈上就行了,你来就到那里去拿。”塔斯肯把钩子递给解放说,“我要赶羊群出去,你中午来我房子喝茶。”说完就走了,前面的树林里有几匹马在啃杨树杈子上厚厚的泛着青色的树皮。

解放用长竿子钩干树杈,不多时雪地里横七竖八干树杈子,足够他装满一爬犁,他把长钩子送去塔斯肯家的羊圈顶上,没有进塔斯肯家,他不想去打扰人家。

解放回杨树林去,准备装了柴火就回去,早点儿回去把柴火剁好了,自己多干些,大队干部们就省事一些。解放远远地就看见红梅在把柴火往一堆儿里拖,解放吃了一惊,半是欢喜半是忧。红梅冲他笑,他们用眼神交流,拖柴火,递柴火,码柴火,煞绳子,一切都默契。

解放想要红梅先走,两人在一起被人看到是会有麻烦的,甚至很危险,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红梅理解这个意思,又不能像赶牲口那样赶她走。前面有一棵倒树,解放牵了红梅的手到那里坐下来,两人紧挨着。解放拿一根小树棍,在雪地上写了“解放”,指着自己的脸说:“解放”;又写了“红梅”指着红梅说:“红梅。”反复几次,把字擦了,又在地上写“红梅”,红梅看了,指指自己;她拿起树枝在雪地上写了“解放”两个字,是歪歪扭扭画出来的,但没错,就是“解放”,红梅指指解放,笑了。解放想,也可能通过教她识字,就可以交流了,解放想着,对红梅说:“红梅,走吧。”说完自己也笑了,竟忘记了红梅是听不见的。红梅看着解放,啊啊地叫着,指指自己,嘴唇一张一合。解放愣住了,红梅又指指解放的嘴唇。解放明白了,红梅是看口型知道解放在叫她。他把红梅抱起来,㨄到爬犁的柴火上,管他的呢,没有办法,要是谁见了,就说是路上捡到的。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人,到村口大柳树下,解放把红梅扶下爬犁,朝村里指一指,红梅就自己朝家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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