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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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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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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河情》 连载

第九十章

淑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柳云连忙拿过毛巾来,给淑娴擦了泪,说:“快别哭了,赶紧洗洗脸,脸都哭皴了。别担心我们,我不怕刘大炮和大成子,他们无法无天,终归还不敢随便杀人吧。别听他们一天到晚嘴边挂着“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的语录,这个国家不是他们的国家,天下也不是他们的天下,这个天下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群众的天下,不是哪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的天下,永远都不会是。我也不怕你妈来闹,你和爱国本来就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订婚就是瞎扯,就是你妈她自己瞎扯出来的。你自己婚事,总归要你自己做主,不要因为爱国犯难。不论你将来能不能和爱国结婚,我都当你是我女儿了,咋样我都不会怪你,爱国也不会。我女儿爱华来信说,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我就说让她自己做主,因为我也做不了她的主。世事不由人,婚姻也是不由人的,好好活着比啥都重要,不必为了谁活着,更不必为了谁去死。你不用怕他们,虽然他们有权势,但只要你不受利诱,不怕威胁,就不用怕什么,现在不是旧社会,你不怕他,他不能把你咋样。我就不信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欺男霸女,算他是黄世仁,你又没欠他们的租子。”

淑娴听了柳云的话,起身自己去兑热水洗脸,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会变心的话,才起身回家去。

张淑娴她爹和她妈也没有离婚,俞春娇来问婚事,王玉青只说还没有说通淑娴,要大成子大主任再宽限几日,作假张沟子在家几天,几易其稿——就是改了好几遍稿子——终于完成了《揪出隐藏特务,促进粮食丰收》为题的经验总结报告,刘大炮看了十分满意,刘大炮说以后如果有需要,就是让作假张沟子当自己的秘书,什么是有需要?那就是到他官当到可以配备专职秘书的时候,这个意思作假张沟子能听懂。

作假张沟子的经验总结写好了,秋收现场会也如期举行了。麦场边上刚收割过的麦茬地上搭起了台子,摆上了案子,拉起了巨大的横幅;高高的麦垛上插满了红旗,隔着场院儿与会场的台子相呼应。

一大早儿的,北大田拉麦子的是马拉胶轮大车和马拉的拉拉车,在大胡子的安排下,装好了车,车插着红旗,在沙包村到大队来的路上停着,等待命令;离麦场近的地运麦子的,在大成子的指挥下,挑着担子,背着捆子,赶着旱爬犁的,也都满载了麦捆子,都贴了红红绿绿的报纸,插了红旗,躲在附近的沙枣林子后面,等着大喇叭响起来,就一个跟着一个走向麦场。

半中午的时候,县上的吉普车到了,县上的领导在大队办公室喝茶,其他公社和大队的代表干部和群众代表是骑着快马,加鞭而来,陆续赶到就快中午了。

湛蓝的天空,没有云彩,一丝风也没有,骄阳似火,晒着干燥的大地,树叶儿被晒得抖动,沙沙作响,小山似的麦垛上热浪蒸腾,远远看去,像青烟缭绕。

麦场边儿上一片麦茬儿地,平坦金黄,地头儿上搭起了主席台。大会主席台上终于坐满了人,外来的干部和代表就席麦茬地而坐,王广禄对刘大炮说:“刘组长,开始吧。天太热,要抓紧一些。”

广播喇叭响了,在革命歌曲声中,首先从沙枣树林后面走出来的是旱爬犁队,杨二郎赶的白脸黄老犍拉的旱爬犁也走在爬犁队里靠前的位置,黄老犍长得“驼高象大”,甚是威武。这牛豁鼻子断尾巴,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犟种,不是特别会使牲口的老把式,不用这畜牲。二郎看见这黄老犍高大,样子也老实,早上就抓了它套上了旱爬犁。豪强赶的旱爬犁紧跟在二郎牵的爬犁后面,爬犁队后面是挑担子队,挑担子队后面是背捆子队。爬犁和爬犁,人和人都拉开较大的间距,以显得队伍长,浩浩荡荡。

爬犁子从会场绕了大半圈儿,忽然就停下了,王广禄对大成子说:“就不要停下展示了,天太热,同志们还都没有吃饭,让队伍继续前进。”

大成子连忙跑到前头去看,有几个爬犁已经进了场院,没有卸麦子,靠边停了,等着照相。二郎赶的黄老犍刚到麦场门口,要过一道小沟的时候,突然两条前腿跪地,说啥也不动了。大成子上前来,从恰里巴上拽出一根铁锹把粗细的杆子来,抡起来照牛的屁股肋巴就是一阵猛打,那黄老犍干脆卧倒在地,梗着脖子,瞪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些,黄老犍早领教过,你没见鼻子是豁的吗?那是人给拽豁的,豁了再穿,穿了又拽豁,现还已经没有鼻子可穿了。你没看那尾巴吗?那是让人给撅折的,一次次地撅折,现在只有一个尾巴根儿了,没法儿撅了。

打了一阵子,那老牛翻着白眼,就是不动,大成子从爬犁上扯下一捆麦子来,丢在牛屁股后,拽出一大把来,掏出打火机来,在黄老犍的屁股后面点着了麦捆子,火着起来,黄老犍蹦起来,朝前蹿去,大成子被撞个趔趄,牛屁股后面那堆火飞到爬犁上,火苗子腾地窜起来,牛屁股也着起来火来,爬犁飞奔,干草烈火,风助火势,只见一个大火球向麦垛飞去,撒下一路星星之火。一股旋风升起,风助火热,猛烈燃烧。

人们都愣住了,像睡着了,忽然醒过来,高声喊“快拦住那火牛!”接着就有人冲上去,试图拦截那火球,可是烈火冲天,根本就近不了身,再说,拦火牛,那是不要命的行为,据说古人用火牛阵破敌,哈拉库勒人可以证明,一点儿也不假。火球绕着麦垛跑,迅猛地燃起熊熊烈火,那团火球也湮没在冲天大火中。杨二郎跺着脚哭道:“我的大绳,大绳是我们家的,赔我大绳。”豪强忙上前把他拉到一边儿去。

火光冲天,还噼里啪啦地响着,人们在冲天大火中后退,站在灼热的热浪里,目瞪口呆,广播喇叭还在播放着——

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

曲调高亢有力。

“赔我大绳——”杨二郎哭叫着,豪强拉着他。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麦垛一个挨着一个,一起烧。

牧业队派人来问:“肉煮好了,领导们什么时候过去吃饭。”王广䘵看着冲天大火,说:“这火没法救了,该吃饭就吃饭去,打电话给公安局,让他们来处理后事。”

参加现场会的领导都去牧业办公室吃抓肉去了。大成子和刘大炮没有去,他俩在看着大火燃烧。大火从半中午一直烧到夜里,烧得哈拉库勒夜空通红一片。也照亮了牧业办公室那边,那边的抓肉吃完了,没有喝酒,也没有跳舞,领导们各自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都撤了。

大成子王化成像他干爹归田大左成归田一样,被戴上明晃晃的手铐,押上了吉普车,人们说判刑是肯定的,光判刑不行,要是故意的,就必须要枪毙。有的说,不管是不是故意,都必须枪毙,不枪毙不足以平民愤。大成子被抓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大成子王化成是假的,跟真的王化成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真的王化成好多年前就回村上了,这个王化成叫吕耀祖,是个恶霸地主的儿子,有人命,逃亡路上偷了王化成的证明,就冒充王化成了。

大胡子知道这个消息,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说:“我就是那个救蛇的农夫,这不是咬死我,这是要把全哈拉库勒人都祸害死啊。”大成子为什么能祸害人,还不是那个刘组长搞的,这个现场会就是刘大炮指使搞的。

刘大炮也被县上来人带走了,说是接受审查,火不是他放的,但他难逃干系。王玉青哈哈大笑,说:“烧得好,这场大火烧得真好!”虽然人们听玉青这样喊,都非常愤恨,可是,都还觉得这个老娘儿们一定是疯了,也就都不跟她计较。张淑娴也觉得这场大火烧得好,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哈拉库勒的工作组又来了个新组长,新组长姓朱名耕,三十岁左右,是个转业军人,在县装部工作。

朱耕刚来到哈拉库勒,就得到红旗公社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在审查一个叫苟日新的坏分子的时候,那个坏分子交代,秦明月母女当年落户红旗公社的身份介绍信他是伪造的。

朱耕去贾瞎子家调查秦明月,据秦明月的交代,她没有重大问题,只是她没有身份的证明,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开。秦明月交待的情况有待核实,秦明月现在是生产组组长的家属,孩子才刚过周岁,不可以隔离审查,也没有必要隔离,就让她在家接受调查,核实身份,再做处理。这事儿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学生上课也不好好听课,有的还公然说晓露是特务。晓露不适合继续在学校工作,更不适合当广播员,大胡子建议,朱耕组长同意,就安排她到养猪场喂猪去。

在朱耕找贾晓露谈话时,晓露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以前来哈拉库勒的解放军的组长刘建军。贾晓露对朱耕说:“这件事,我主动向刘组长说过,证明是假的,但我是兰志杰的女儿,这是真的,我们没有伪造身份,只是当时想要落户,也没地方去开证明,苟日新说公社对户口管得不严,开个假证明就糊弄过去了,没人会过问。伪造证明的事,我对解放军的刘组长讲了,他说他会核实,并且说如果以后组织上正式调查,请让组织联系他。”

朱耕说:“我会联系刘建军同志,你就再不要提这件事了,先安心在猪场工作,要相信组织。也不要有什么想法,让你到去喂猪是胡子骑同志提出来的,他说你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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