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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跨文体写作与老舍戏剧的独特性(3)

//m.zimplifyit.com 2013年09月12日14:21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军

  从老舍的小说创作经验谈中,我们不难看到:老舍对情节结构的控制和重视有一个发展过程。写处女作《老张的哲学》时是“在人物与事实上我想起什么就写什么,简直没有个中心。”[29]接下来写《赵子曰》,“在结构上,从《赵子曰》起,一步一步的,确是有了进步,因为我读的东西多了,《赵子曰》已比‘老张’显得紧凑了许多。”[30]然后是《二马》,“《二马》在一开首便把故事最后的一幕提出来…先有了结局,自然是对故事的全盘设计已有了大概,不能再信口开河。”[31]到了《离婚》“这回我下决心要把人物都拴在一个木桩上”,“写过了六七本十万字左右的东西,我才明白了一点所谓的技巧与控制。”[32]从《离婚》开始,老舍的小说结构技巧越来越娴熟。

  与茅盾小说的开阔繁富相比,情节的单纯和集中是老舍小说结构的显著特色。以代表作《骆驼祥子》为例,其情节结构是以祥子为中心,以祥子买车的“三起三落”为发展线索,一线串珠地组织构思,安排情节,显得不枝不蔓,紧凑集中,落笔谨严,布局妥贴。就是《四世同堂》这样长达80余万言的长篇巨构也显得脉络清楚、集中统一。它以小羊圈胡同中的祁家四代人为中心,呈幅射状展开。时间是抗战时期,地点是北京城南的小羊圈胡同,主要集中写的人物也是小羊圈胡同中的祁家、冠家和钱家,整部长篇小说集聚性特点很鲜明。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老舍短篇小说的写作对他情节概括和集中的驾驭能力影响至大,因为他的短篇小说多为长篇小说的材料压缩而成。他在《我怎样写短篇小说》一文中说:“事实逼得我不能不把长篇的材料写作短篇了,这是事实,因为索稿子的日多,而材料不那么方便了,于是把心中留着的长篇材料拿出来救急。不用说,这么由批发改为零卖是有点难过的。”[33]他的中短篇小说《月牙儿》、《阳光》、《断魂枪》、《新时代的旧悲剧》等都是由长篇材料压缩而成,是从纷繁复杂的情节故事和人物关系中提炼而来,这使他的小说创作大多显得紧凑集中,概括力强。老舍还多次讲到生活积累和写作提炼的关系,他说:“有了极丰富的资料,深刻的认识,才能说到剪裁。我们知道十分,才能写出相当好的一分。小说是酒精,不是搀了水的酒。”[34]“要写作,脑子里就得有一个人的队伍。认识许多人,也许才能够创造一个人。”[35]

  二、故事的传奇色彩

  我国清代戏剧理论家李渔就有戏“非奇不传”的说法,他在《闲情偶寄》中说:“古人呼剧本为‘传奇’者,因其事甚奇特,未经人见而传之,是以得名。可见非奇不传。新,即奇之别名也。若此等情节,业已见之戏场,则千人共见,万人共见,绝无奇矣,焉用传之!是以填词之家,务解‘传奇’二字。”[36]最早指出老舍小说中有传奇色彩的是郑振铎,关于这一点老舍自己曾作过分析,他说:“郑西谛(即郑振铎——引者注)说我的短篇有传奇的气味!无论题材如何,总设法把它写成个‘故事’。这个话——无论他是警告我,还是夸奖我——我以为是正确的。在这一点上,还是因为我老忘不了康拉德——最会说故事的人。”[37]

  老舍小说创作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故事性。他在《怎样写小说》一文中就曾指出:“大多数的小说里都有一个故事,所以我们想要写小说,似乎也该先找个故事。”[38]“我们写小说的动机,有时候不是源于有个故事,而是有一个或几个人。……不过无论是先有故事,还是先有人物,人与事总是分不开的。世界上大概很少没有人的事,和没有事的人”

  [39] 对“人”与“事”关系的处理和把握是老舍写作的一个重心,而老舍由于受英国作家康拉德的影响(康拉德在创作中善于把单调的海上日常生活与主人公的特异性格和传奇般的遭遇结合起来加以描写,具有一种赋予平凡的现实题材以传奇色彩的天才手腕),同时也接受了《三侠五义》、《五女七贞》之类的中国旧派小说的传承,这使得老舍的小说特别注重故事的传奇色彩。具体来说,这种“传奇的气味”表现在两个方面:

  1.情节的“非常”性质

  短篇小说《兔》中的小陈就是个“兔子”即男妓,为了能从票友走上前台,他不得不做黑脸大汉的玩偶,以寻求保护和支持,小说写了他奇特的悲剧人生。《断魂枪》中的沙子龙则是武林高手,有名的“神枪沙”,由于火车、快枪出现的缘故,沙子龙的镖局改成客栈了,他身上放了肉

  ,即至他的徒弟在外练摊,受到别人的挑衅,他也不和别人过招,不向外人传授“五虎断魂枪”。只是在夜深人静之际,他才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声,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小说写出了武侠这一传统技艺在现代科技面前的落寞,以及掌握这种技艺的人在时代潮流中的失落。童话体长篇小说《小坡的生日》则写了主人公小坡梦入“影儿国”的历险奇遇。短篇小说《上任》写了官匪一家,亦官亦匪的故事。《月牙儿》则写了母女被逼为娼的生活经历,而小说《柳屯的》更是非常夸张的写了一个外号叫“柳屯的”女人的泼辣蛮横,可以说横行乡里,其所作所为令人咋舌……徐德明在《中国现代小说雅俗流变与整合》一书中指出,老舍的《兔》等小说“都是传统文化范型中的材料,是其他新文学作家不愿也难能的对象;同时,也是旧派小说家仍然以陈旧的、社会集览的肤浅态度津津乐道的对象。”[40]也即讲老舍的小说在选材方面具有旧小说的演义、通俗、奇异的特点(在《“五四”给了我什么?》一文中,老舍坦言:“没有‘五四’,我不可能成为作家……不管我怎么爱好文艺,我也不会想到跟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有所不同的题材”[41])。但与鸳鸯蝴蝶派等旧派小说家不同的是,“老舍以现代社会的态度,采用世界文艺的高明手段,创造性地实现了传统诗学文化的现代转型。”[42]    

  2. 情节的曲折多变

  老舍小说中的情节大多曲折紧张、富于变化。即以短篇小说《抱孙》为例,篇幅短小却写得错落有致。王老太太受传宗接代的封建意识的影响,特别想抱孙,王少奶奶有了身孕——“大喜”。百般侍侯,王少奶奶“连嘴犄角都吃烂了”,结果难产,请尼姑来念催生咒也无济于事——“大悲”。后来,好不容易送到医院,经剖腹产,大人保住了,孙子诞生了——又“大喜”。但为了能为孙子“洗三”,王老太太不顾医院的阻拦,把儿媳和孙子接回家,大摆酒席,宴请宾朋,结果孙子感冒发了烧,儿媳肚子裂了缝,两人都死了——又“大悲”。情节忽悲忽喜、飘忽不定。同样,《骆驼祥子》中祥子买车的“三起三落”也使情节高低起伏,人物的命运亦随之大起大落。小说《黑白李》的结尾则让人感到突兀。结果死的不是白李,而是黑李,原来黑李知道了弟弟的行动计划,把自己眉毛上的黑痞子烧去了,代替弟弟参加了暴动。在情节戏剧性突转的同时,也让我们对兄弟二人包括作者本人的思想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和发现(老舍无意于宣传革命,他还是写文化)。小说《柳屯的》结尾也是如此,当作者与“柳屯的”构成矛盾冲突时,“柳屯的”却出人意料的被县里拿去了(当然,这降低了冲突的性质和意义,在我看来是败笔)。此外,像《浴奴》、《爱的小鬼》、《不成问题的问题》、《恋》、《一筒炮台烟》等小说都有情节曲折多变的特点和倾向。

  三、通过冲突来刻划人物

  戏剧通过冲突来刻划人物已经成为戏剧家的共识。黑格尔在《美学》中说:“因为冲突一般都需要解决,作为两对立面斗争的结果,所以充满冲突的情境特别适宜于用作剧艺的对象,剧艺本是可以把美的最完美最深刻的发展表现出来的。”[43]相对地,小说刻划人物则要自由得多,它可以叙述,可以描写,叙述可以用第一人称视角,也可以用全知全能的视角或多重复合视角;描写则可以用语言动作描写,也可以用心理描写;可以直接描写,也可以间接描写,并不一定要像戏剧那样通过冲突来写人。但老舍的小说却特别喜欢运用冲突来刻划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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