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李汀:植物光芒(2024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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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李汀
李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散文》《青年作家》《散文百家》《北京文学》《读者》《小说月刊》《鸭绿江》《福建文学》《四川文学》等,出版散文集《农谚里的村庄》《西藏,清水一样的光芒》《民间有味》《如花在野》。先后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宝石文学奖。
作品推荐:
植物光芒
每一种植物都散发自己的气息,闪耀自己的光芒。
——题记
1.五指风
五指并拢不露缝,一生不受穷。这是我老家关于手指的一句俗话。五月乡间,指缝间露出的一丝风,是香薰的,是紫色的。
风要是长成一丛灌木,会是什么样呢?五指风,是一种灌木的名字,学名黄荆。
五月乡村道路两旁,一蓬蓬黄荆盛开紫色小花,远看,似一层层紫云浮动。近了,那紫闪着光,在阳光下眨着小眼睛。蜜蜂、蝴蝶在花丛中翻飞。它们迷恋着这蜜蜜酥酥的味道,风中那一丝草甜,那一股泥酸,那一缕闷香,都让它们兴奋。
养蜂人老杨抚着蜂箱,笑着说:今年搞着了,这黄荆蜜能卖个好价钱。
我说:又赚钱,又看风景,好事都让你占着了。
老杨哈哈笑着,慢腾腾说:万物神奇呢,这自然界的花也不是白开的,它是配合这山路而开,迎合这一山的树开,搭配着溪水而开。蜜蜂和花也是在合作呢。蜜蜂说的啥子,我们人是听不懂,花也许听得懂呢。不排除它们也说着情话呢。
我被老杨逗笑了,笑问:你咋晓得呢?
这是秘密。也许我们人说情话的样子,就是从这些植物、动物身上学来的。
真的呀?
闻闻这些花香,味道不一样吧?为啥呢,它是依这些环境散发出来的。也许,同样的黄荆花在这个山头和在那个山头的味道都不一样呢。
哦,你这个叫阳光黄荆蜜,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呀,我把蜂巢放在向阳的坡上,采向阳的黄荆花粉呢。这蜜会有阳光特别的味道。
老杨一脸笑意对我说:等十月到了,我送你一件好东西吧。
我问:是阳光蜂蜜吗?
老杨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咕哝一句:还要卖个关子呀。
老杨嘿嘿一笑,指着远处一坡黄荆花说:看嘛,阳光下的黄荆花多美。我顺着老杨指的方向望去,阳光铺在斜坡上,植物花朵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亮,像是裹上了一层黄金。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也镀上一层黄金。这高贵的颜色俘获着世间的一切。
很快到了十月,我等着老杨给我惊喜。十月的天光很短暂,这天黄昏,老杨老远提着一麻袋东西向我走来。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照在他摇晃的麻袋上。他笑着,我笑着。走近了,他递过麻袋说:黄荆籽做的枕头,你应该喜欢。
我接过麻袋,沉甸甸的。回家后拿出枕头,紫色花布做的枕头,我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五月黄荆开花的景象,眼睛立马有些湿润起来。
拉开紫色花布拉链,里面还有一层白布,白布里面才是黄荆籽。绿豆大小的黑色颗粒,装了满满一枕头。这要多少黄荆籽呀。老杨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荆籽做的枕头,瞌睡香。我笑着,在心里嘀咕:老杨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那夜,我枕着黄荆籽枕头,淡淡的药香一直萦绕在我的呼吸和梦里。有了黄荆籽枕头,从此不再失眠。因为,我枕间吹拂着一缕五指风。
2.金丝桃
金丝桃七月开花。花瓣是单片黄,花蕊也是纯黄,束状纤细的雄蕊花丝灿若金丝。黄得纯粹、干净、明了。烈日炎炎,小黄花开得异常鲜艳。阳光金黄,小花金黄。天上一个金太阳,地上一朵小黄花。
太阳的黄是傲骄的,光芒里藏着许多尖叫和匕首,它的黄可以燃烧山山岭岭的峰峦,可以刺痛千千万万植物。金丝桃花的黄低调内敛,它的光芒里弥漫着泉水一样的清澈,它的黄里隐约着连绵起伏的歌曲,它的黄是一种凝视。
于是,爷爷在烈日下眼睛一阵阵刺痛时,一屁股坐在金丝桃灌木丛边,寻求一丛花对他的安慰。金丝桃花的黄让爷爷安静许多。虽然眼睛还在刺痛,泪水还在往外涌出。爷爷摘了几片金丝桃的叶片,用口水沾湿,仰着头把叶片贴在两只眼皮上。爷爷眯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一下子找到接纳泪水的木桶。
我问:好些吗?
爷爷点点头。我赶快把金丝桃椭圆形叶片摘下来,递给爷爷。爷爷笑笑说,这叶片清凉呢,你也试试。我仰着头,爷爷把金丝桃叶片贴在我眼皮上,眼皮立马清凉起来。几分钟后,爷爷站起来,泪水不再往外涌了。金丝桃叶片更像是一剂止泪贴,稳稳地把爷爷的泪水止住了。
我惊讶地问:爷爷,这叶片这么神奇呀。
爷爷望着远处烈日下的树木,悠悠地说:一物降一物吧,它把热烈全部交给了这黄花了呢。
我摘下一朵小黄花,小黄花笑了一笑,我也咧嘴笑着说:我喜欢小黄花。
爷爷的眼病时好时坏,他直到去世也没有去医院治过。他说:只要有金丝桃就好了。我悄悄把山坡上那一丛金丝桃挖回家,栽在院子墙角。只要爷爷流泪,我就跑到墙角摘下金丝桃叶片,急急送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把叶片贴在眼皮上,看着那清凉的叶片一遍又一遍收纳住爷爷的泪水。
一次,爷爷养的一头老牛死了,他埋完老牛回家,静静坐在院坝石头上,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他的白汗衫。我摘来金丝桃叶片,递给爷爷。爷爷还是一片一片贴在眼皮上,可是,泪水还一个劲流。我急了,问:咋不管用了呢。爷爷紧紧抱住我,泪水一滴一滴滴进我的脖颈,凉凉的。我不知道金丝桃叶片这次为何救不了爷爷的泪水。
我明白有的泪水是病,有的泪水不是病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回忆是美好的,我喜欢回忆爷爷坐在金丝桃花丛边,几朵小黄花照着他的脸庞,顺手就可以摘下一片片叶片。爷爷仰起的身子是我最心疼的一个弧度。
我能够做的,就是在爷爷坟前栽下一丛金丝桃,炎炎烈日里,还有这株植物的清凉陪伴他。
3.黄花蒿
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的气息。黄花蒿的气息热烈暖人。夏天阳光炙热,空气中涌散出阵阵热浪。黄花蒿的气息在阳光里弥漫蒸腾着,用手轻轻触到那绿里泛着淡黄的叶子,手上立马散发出浓烈的气味来。
野地杂草丛中,黄花蒿亭亭玉立,高出杂草许多。它与阳光较着劲,阳光越热烈,它越精神抖擞。一次,我在野外漫无目的地走,走进一大丛黄花蒿丛里。浩浩荡荡原野里,我有一种孤身一人的卑怯,在无数植物面前,一下子渺小、胆怯起来,我的浮躁也一下子被植物包裹。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一人高的黄花蒿在身边柔柔分开。我站立着,与黄花蒿对视,默默的,仿佛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是气味。那种暖暖的摄人心魂的气味。这气味里,似乎有一点儿阳光的热烈,一点儿春水的甘甜,一点儿细雨的苦涩,一点儿石子的坚硬……又似有一枚顶针的光亮,一丝草纸的质地,一团火苗的燃烧,一缕热风的干净……这气味在阳光照耀下发酵,气息已经把我包围,已经稳稳当当把我拿下。是的,我被一株植物的气息拿下,服服帖帖。是的,我侧身躺在黄花蒿丛里,一遍又一遍用拇指和食指捏搓黄花蒿叶子,气息更加浓烈了,让我有些微醺。
是的,我相信一个人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这个纷扰的世间里,都有一株属于自己的植物在卑微地庇护着,在纯朴地守望着。我们农村孩子的一点小病小痛,往往不是求助医院,一是医院离乡村太远,一时半会赶不去;二是得花钱,花钱的事,村里人都不乐意。村里人得把一分钱用在真正该花的地方。于是,孩童的小病小痛都求助乡村的植物。乡村遍地是植物,顺手可得,又不花钱。植物就是我们的医生。小弟从八岁开始,每年夏天无缘无故流鼻血一两场。热风一吹,要流鼻血。树枝碰下鼻子,也要流。血从小弟鼻孔涌出来,像不断线的水流。小弟俯着头,一会儿脚下就形成一滩血迹。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急急跑到田野,采来黄花蒿的叶子,使劲揉搓出汁水,然后把揉搓成小团的黄花蒿塞住小弟两个鼻孔,母亲把小弟的头仰抱在她的怀抱里,一会儿,鼻血仿佛一下子回到原来的隧道,止住不流了。阳光下,母亲轻拍小弟的额头,问,头疼吗?
小弟从母亲怀里站起来,摇摇头,又跑跑跳跳起来。阳光下的热浪里,母亲仰抱小弟的样子一直定格在我内心深处,黄花蒿的气息也一直储存在我内心深处。母亲的仰抱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气。母亲的气息是那么香甜,又是那么厚重。
每年春夏之交,母亲都要去田野采摘黄花蒿回来,把黄花蒿叶子捣碎成汁,再熬成汤药,让我们喝,说黄蒿汁可驱肚子里的虫。那个苦呀,巴着舌头苦,钻进心间苦,苦到头发颠,苦到眼窝里。我们不愿意喝,母亲黑着脸说,良药苦口呢。见我们还不喝下去,母亲手里捏着一小撮白砂糖,又说,闭着眼睛喝,哪个先喝下去,哪个就有糖吃。于是,我们三兄弟齐刷刷端起碗喝。喝完,母亲笑着给我们每人嘴里丢进几粒白砂糖。
我躺在阳光下的黄花蒿丛里,久久沉醉着,黄花蒿柔柔地清凉,千万片叶子飒飒扬扬。那苦中的一丁点甜,至今还留在唇间。
4.灯芯草
绕村而过的溪流边有好多植物,薄荷、野水芹、柴胡、麦冬、车前草、野菊花、菖蒲……一丛丛,一团团,一片片。灯芯草与众多草木相互簇拥着,我挨着你,你靠着我。爷爷来到溪水边,我问,爷爷,找啥子呢?
爷爷头也不回,低低地说,我才捡回的药里缺了一味药呢。
我再问,是车前草吧,就在脚下呢。
这时候,爷爷扯起溪水边一丛灯芯草,回头望着我,笑着说,是这个呢,灯芯草。爷爷把灯芯草淘洗干净,再折成几小把,拿在手上。我跑到溪水边,也扯起一丛灯芯草拿在手上,对爷爷说,不够的话,我这里也还有呢。
爷爷嘴里衔着一丝灯芯草,点点头,眼里的阳光铺满山间小路。小路尽头阳光里站着的那只黑狗,伸着脑袋亲切地望着我和爷爷。爷爷走进堂屋,把扯来的灯芯草一把一把塞进药罐,黑狗也叼着一抹阳光进来。爷爷把药罐灌满水,阳光也落满了药罐。爷爷接过我手里的灯芯草,把它挂在木格格窗户上。爷爷说,下次还会用上的。
药罐“噗噗”冒气的时候,满堂屋都是药香。我再问爷爷,啥子病呢,要吃这么一罐子药?
爷爷笑着说,老了的病。老了就是药罐子陪呢。
我不是在陪你嘛。药罐“噗”一声,药水溢出来落进灰里,堂屋里立马弥漫起一阵阵白烟。爷爷赶紧掀开盖子,把药罐退出来。等白烟散去,爷爷重新把药罐安进火塘里,没有盖子的药罐里看得见“噗噗”说话的药水,看得见药材一点一点渗出的黄汤。
爷爷接着我的话说,你呀,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
我依然幼稚地说,我就陪你呀。你去山里,我就去山里,你去哪里我都陪呢。
爷爷呵呵笑着,满脸皱纹在阳光里颤动。
小时候的我,也常常夜哭,哭得人心惶惶的。母亲深夜去黑漆漆的小路上为我招魂,嘴里念念有词喊着我的小名,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我:回来,回来哦。爷爷也披衣起来,用灯芯草加几粒白砂糖熬成汤,让我热热地喝下。几个夜晚下来,也许是灯芯草的神秘气息,也许是母亲的深情呼唤,我在深夜不再啼哭。从此,某种温暖神秘的气息潜入我的梦中,改变着我梦的方向,我在夜里睡得异常香甜。
这天,我在一处溪水边,遇见一大片灯芯草丛。站在草丛边,灯芯草淹没我的膝盖和裤腰。齐胸并肩的灯芯草,还认识这个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吗?一抹光芒照进草丛,我才恍然大悟,我所有的光芒都比不过一株灯芯草的隠隠剑光,是一株植物收纳我全部恐惧和无知。
5.铁线蕨
溪水边几块大石头挤在一起,石缝间长出几株植物来。春天的溪水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溪水里印着植物的影子,风动,影子闪动。植物像在蘸水梳妆打扮一样,那些抽出的新芽是它们换上的新衣裳。
我认识这种植物,棕色披针形鳞片,像一张张小扇子,密密麻麻铺在黑色叶柄上。金属光泽的叶柄像极了一根根纤细的铁丝。这就是铁线蕨。
我在室内种了一盆,是在小溪边的石缝里采的。采这铁线蕨还真费了一番功夫。我蹲着身子,趴在石缝边,几只鸟在溪边惊奇探望着、鸣叫着。它们像是在问我,要干啥呢。我趴在石缝边,懒得去理会那些鸟儿。我拽着铁线蕨的根部,想要使劲把它扯起来。一扯,留在手里的是没有根的半截。再扯,还是这样。我急了。鸟儿在溪边树丛里一个劲鸣叫着,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臭鸟,叫个啥。站在不远处的农人,笑着对我说,铁线蕨是扯不起来的,根长在石头里呢。
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原来是这样的。
农人热心地递给我一个小铁铲,试试这个吧。我接过小铁铲,铁铲上泛着的野葱气息扑鼻而来。
农人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新鲜的野葱、折耳根、蒲公英。笑着说,春天嘛,就图这一口新鲜。
我用小铁铲,试着剜了一下石缝里的青苔,青苔附在石块上,铁线蕨紧紧抱着青苔长,根抓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石块上只要有小小的缝隙,它的根就要深入进去。我好奇地说,这小小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
农人说,生命不分贵贱,万物皆有灵性呢。
我用小铁铲剜起一片铁线蕨,仔细看,青苔里冒出许多针尖样的小耳朵。农人说,这东西好养,只要保持土壤湿润,它就能活。
我频频点头,心里泛起一阵阵惊喜来,仿佛自己拥有了万里河山。树丛里鸣叫的几只小鸟,飞出树林,飞在一片春光里。
我捧着铁线蕨回到家,把它栽在一个花盆里。几个月后,铁线蕨长得格外茂盛,给家平添不少绿意。看到它,我就会记起那个春日,记起那个好意的农人,还有那几只鸟儿。对了,那农人一头的白发,在阳光里格外明亮。
本期点评:
作者眼里充盈光芒,内心充满浪漫,与大自然尤其植物实现了充分互动,无论是通过当下体验还是借助记忆点滴,植物是近乎亲人般地参与了作者的人生历程。
现实生活中的多数人,或多或少都与植物产生过交集,可能更多的人钝化了对所处环境的感受,甚至逐渐远离了自然环境。更遗憾的是不少写作者在面对大自然时,笔触要么浅尝辄止,要么以植物为道具构筑文字宫殿,而没有真正发掘它们的光芒与美感。本文显然赋予了植物的尊严和价值,准确地说,是有效发现了植物的光芒。
平常的植物和平凡的人,都是世间的基础和主体。在以人为本的观念里,植物焕发的光芒,是为了照亮人的生命,照见人的灵魂,植物光芒兑入了人性色彩,在作者的笔触下,祖父、母亲、老杨、好心的农人无不与植物发生反应,才有黄荆籽的药香与作者的呼吸和梦相互萦绕,逝去的祖父能在金丝桃的小黄花盛开时醒来,黄花蒿与母亲的气息相通,灯芯草置换了作者的恐惧和无知,铁线蕨承载了作者与好心农人的共同记忆。
在“物道主义”层面,作者内心对植物是怀抱敬畏的,低下身姿,发现植物的内在气息与生命逻辑。植物与人的生活交融时无疑能发酵意义,但植物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不以人的意志和情感为转移。
作者把对植物的描述与对人的抒写有机结合,准确捕攫它们与他们的契合点和共通性。它们与他们是平等的,也可以互文的,植物中折射人情的光辉,人物中携带物性的光芒。
某种程度上,《植物光芒》可称为“美文”。文中的修辞较为生动且精准,仿佛从字里行间自然长出,如“太阳的黄是傲骄的,光芒里藏着许多尖叫和匕首”“灯芯草像一支支刺向苍穹的剑,我在阳光下看见草叶的锋芒,劈开重重山峦,擦亮漫天遍野的鸟鸣”,浸染了主观色调,画面感凌丽而温暖,又不乏哲思。
如果从作品的完整性来论,本文或有经营的空间。文章由五个章节组成,每个章节都用了一种植物名为小标题,有些章节虽有“牵扯”,但独立性依然较强,且章节之间缺乏层次感,难以交响成一部浑然一体的作品,更多的是复沓某种叙述和情愫,也许作者认为五个章节抵达的目的相同,才编制了拥有五个灯泡的一组灯,让光芒更加聚拢。
——江锦灵(《星火》编辑,青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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