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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写的诗,是真正的儿童文学
来源:文艺报 | 空桐  2021年02月05日08:35
关键词:儿童创作 童诗

作为一位少儿图书馆馆员,我这样来跟儿童读者分享李欧·里奥尼的《田鼠阿佛》:通读全书文字并展示图画;展示冰河时期的模拟图片;展示冰河时期西班牙岩洞壁画;请小朋友解读壁画的内容。

小朋友会把自己的生活经验、所思所感与这些壁画联系起来。他们会把一头鹿认作一头牛,而那些著名的垂死挣扎的牛,他们会认为是牛在睡觉。一头鹿俯首看向另一头倒在地上的鹿,他们认为是鹿在叫同伴起床。但是,当我出示众人围猎牛鹿以及牛角下躺着的人的图画时,所有孩子都一致认为,那个倒在牛蹄下的人是因为牛角太尖利了。

继续请小朋友猜测,是什么人画了这些壁画,他们为什么要画这些壁画?

有小朋友说:有像阿佛一样的人,他们收集颜色和词语,把平时打猎的故事画下来,讲给别人听。倒在地上的人是他们的朋友,就像那些鹿和牛一样被打伤了。画画的人就像那个想要唤醒自己同伴的鹿一样,他也想把倒在地上的朋友唤醒。

小朋友们对《田鼠阿佛》的故事和西班牙洞穴壁画的理解,已经道出了诗的本质。这个过程符合亚里士多德说的“诗是对人的模仿”。贺拉斯在亚里士多德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他认为“诗是对人的生活的模仿”。

前述解读壁画的小朋友,把他们看到的画面与自己的生活经历联系起来,以想象将不连贯的画面连贯起来,最后用语言模仿了整个思维过程。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和贺拉斯认为的诗。虽然形式上还不具备亚里士多德说的:“借助特殊的具体形象来呈现”,但是诗意已经充分。

在幼儿学说话的过程中,他们不仅在模仿生活,也因为自己思维的特点,将学到的词语建构成诗。某种意义上,童言就是童诗,也是所有诗的开端。孩子的话语不仅是对生活的模仿,而且正如童书爱好者三三妈妈认为的,他们的诗“贴近生活,又飞在天上”。1岁3个月的三三小朋友写下过这样的句子:“弯弯月亮哩?兔子包包哩?脚丫丫哩?”(最后一句配合动作:把脚藏在被子里)。3岁的三三又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我在路上发现一个糖果,里面有个故事,我把糖果吃了,故事也吃了,就会讲这个故事了。”

在儿童的大脑神经元之间的联结不断建立之时,每个符号的产生与存储与其他大量的符号发生着关联。如果此时儿童具备恰当的表达能力,那么诗的创作就成为必然。

诺德曼在《隐藏的成人》中认为:“儿童文学隐含(或隐藏)着一个成人叙述者和一个儿童受述者之间的关系。”绝大部分儿童文学并不是儿童创作的,而是成人为想象中的儿童创作的。而且,在创作儿童文学时,作者也会把自己想象成为某种与儿童有关系的人,即儿童的同伴、教导者、乃至儿童的主宰。

儿童自己创作的诗是真正的儿童文学,因为他们不为任何其他隐含的读者创作。当然也没有隐含的作者,他们甚至都不是在创作,世界投射在他们万物有灵的心中,他们只需“我口说我心”,即是真正的童诗。因为,他们的生活就是诗。也许,他们的诗在形式上不能与成人的诗比肩,在意象上呢?我们再来对比一些相同主题的童诗与千古名句。

5岁海煜秋的《感情诗》:“有时候我的心就像石头,冰冰的,/有时候我的心就像太阳,热热的,/有时候我的心就像你的心,总是和你在一起。”宋代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8岁谭傲的《为什么春天放得起风筝冬天放不起?》:“因为 春天/大地一片绿/生机勃勃/就连风筝 也想看美景/所以/它就自动跳到天上去/但是 冬天/因为 天上很冷/地上白茫茫一片/风筝都觉得冷/不愿上去。”清代高鼎的《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11岁古家玮的《一束阳光的诗》:“下午了/天气变得暖和起来/我们在教室自习/别的班的孩子们/在操场上踢球//一束阳光射在我的桌上/写下一首/属于它自己的小诗/我停下笔/读起诗。//诗的题目是/《要放学了》/副标题却是/——要写作业了。”宋代陆游的《蔬圃绝句》:“瓦叠浮屠盆作池,/池边红蓼两三枝。/贪看忘却还家饭,/恰似儿童放学时。”

福柯说:“语言是社会秩序的中心表达。”在一些童诗的创作者和研究者眼里,并没有儿童创作者的位置。但是从以上对比的诗来看,儿童创作的童诗在意象上并不比千古名句孱弱,甚至显示出革新想象力、发掘语言新规则的力量。

对儿童来说,语言和认知的发展与情感表达是相互促进的,生活与诗一体。即王阳明所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或许我们可以藉此推论,如果一个成年人依然能够创作真正的诗,是因为这位成年人有幸保有儿童时期大脑神经元极其广泛的联结状态,以及儿童那万物有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