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创作问题谈
渔歌 王绍波 作
和谐的记忆 陈海宁 作
在我看来,水彩画是中国美术领域发展最快、进步最大的画种。在新中国美术史上,特别强调主题性创作、宏大叙事以及艺术对现实生活深度全面的反映,所以过去以抒情画风和描绘风景、静物见长见多或作为绘画基础训练手段的水彩画,一度被视为“小画种”,不入美术创作的“主流”和“正殿”,从艺人数也相对较少。但是新世纪以来,水彩创作蓬勃发展,已蔚然成风,今天的水彩画创作队伍与势力不容小觑。这首先表现为规模见大,拥有越来越庞大的创作队伍,展览交流、写生创作活动频繁。自1999年第九届全国美展将水彩列为专门展区以来,越来越多的高质量水彩画展相继举办,水彩画在社会生活领域中的可见度大大提高。
其次表现在格局见大,今天的水彩从“习作”向“创作”、“微型”向“巨型”、“抒情”向“叙事”转换的趋势日益明显,大有叫板“油老大”的势头。当今国内水彩画中出现了许多颇具史诗感的作品,例如由王绍波创作的水彩画《渔歌》曾获得第十届全国美展金奖,画家用水彩的方式表达了一种宏大的、雄健的情绪,改变了水彩画是“小画种”的传统认知。格局见大又着重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题材突破。在主题性创作方面取得重大突破,大量表现重大历史题材和现实生活,极大地拓展了水彩艺术的题材领域和表现范围;第二,创作主导。以谨严的构思整饬笔下形象,将技巧、手法、语言形式或风格样式导向特定思想主题表现的创作性,日益成为影响水彩艺术走向的主导方面,改变了以对景写生创作的传统格局。第三,塑造力强化。比之于油画,原本非水彩之长的塑造力,即透入神情质感、丝丝入扣的塑造性刻画,包括对人物、景物、器物形象深入细微的刻画,以及大场景的恢宏性驾驭,在水彩画创作上有了显著加强。例如第九届全国美展金奖水彩作品由陈海宁创作的《和谐的记忆》,在塑造性刻画方面功力见长,暗含了水彩创作的整体发展趋势。第四,风格形式多样化。几乎整个艺术领域的所有风格样式都有水彩介质的呈现,例如写实、写意、抽象或装饰画风,水彩画风格面貌比较丰富。
最后表现在气度见大。当代水彩画创作有一种舒展、开张的气象,它体现了画家审美心理素质和艺术修养的提高。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切入结构的笔调。西式造型基本功提高,笔道扣合着形体结构,有一种嵌入对象的塑造性,每每透出油画般凝重、敦厚、贴实的气魄风骨。第二,传统画法(国画或书法用笔)和写意画风融入。这显示了中国画家在驾驭水质媒介方面的深厚历史经验积累,这种积累在写形状物的表现结构中得到了创造性的发挥,造就了水彩画的独特气质和中国特色。
中国水彩画的长足进步和发展有目共睹,但水彩画坛创作倾向中尚存的问题同样不容忽视,值得我们思考。
首先,崇“大”恐“小”。当前我们还需要努力提高关于水彩艺术的创作自觉,要想达到高度自觉的程度,就不该被观念所左右。当今许多国内水彩画为改变社会认知中的“小画种”偏见,多有刻意追求主题性创作、取向宏大叙事或恢弘场景的倾向。水彩画的介质有其自身特点,我们应当尊重材料本身的规律、特性。现在国内水彩画普遍存在刻意追求宏大题材的倾向,落入“唯题材论”的窠臼,对描绘对象缺乏会心的思想情感认同。这透露出的正是缺乏艺术自觉所带来的不自信,创作背后所计虑的不是艺术质地而是社会学地位,以致因“义”害“文”。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水彩画以大尺幅求“表现之大”或展场中先声夺人的视觉冲击,往往出现结构的松弛以及整体驾驭上的捉襟见肘。以尺幅决定的创作动机,磨掉了生动的感觉,或靠抄照片来对冲长时段创作的感觉迟钝,当然这一现象并不只在水彩画界出现,而是整个美术界普遍存在的问题,这是视觉文化大背景下的产物。
其次,重“油”轻“水”。由于挥之不去的“小画种”意识、水彩艺术自觉的不足,造成看齐于油画塑造性语言的自我语言抑制,流露出一种以“油色”效果为衡准的“画法的刻意”。许多水彩画家内心装着油画的标准,竭力向“油老大”看齐,水彩画本身的语言特质被抑制、遮蔽,这不利于水彩画自身的语言探索与发展。其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笔调枯焦。为求细致入微的塑造性刻画,干画法流行。我并非否定干画法,这种画法本来就是水彩画画法中的一种,但是干画法是相对湿画法而言的,里面已然会有水的存在,干画并不枯。现阶段对干画法的追求有失干湿的辩证把握,造成“水色”艺术特质和美学魅力的流失,对水彩艺术而言,这是大忌。第二,韵味缺乏。显然,以水彩介质应对大题材、大画幅,不如油画介质更好驾驭。其快干性的媒介特性,使人不得不以分割处理等变相手段克服“逆行”带来的技术难度,以致幅间不免显出勉为其难的拖沓滞涩或较劲于制作功夫的匠气,少了水彩那种快速运笔、交融水色所具有的透明清逸、一气呵成的特有形式韵味。第三,特色削弱。以上问题削弱了水彩画种自身的特质特色,使得水彩画与油画拉不开距离,这会影响画种的形态学定位及美学价值的发挥。
最后,厚“理”薄“情”。水彩画坛有些创作很看重“观念”,画家或许担心被人觉得肤浅平庸、缺乏思想深度或所谓的精神性,从而为作品注入让人云里雾里的“观念”,或以暧昧晦涩的理念意绪结构画面,又或许受到不重媒材技法、空谈艺术性的“泛艺术”观念影响,以致为显示思想的深度或认识的超凡脱俗,而刻意于题材、构图或笔法等方面的“出格”。
在我看来,艺术魅力多来自文化人格的自然流露,丰富的内心世界和艺术自信会赋予作品以坦荡的气质,这种意义的艺术精神性和美学品质是佯装不了的。当画家的天真性情被刻意的观念追求所左右时,你会感觉到一种矫揉造作、一种忸怩作态、一种言不由衷的佯装伪饰。这种厚“理”薄“情”的创作倾向,结果可能是情理尽失,牺牲了水彩艺术的语言特色、形式美感和艺术魅力。此外,以雕虫小技式的小趣味或特技处理掩盖造型、色彩、构图、用笔等基本功薄弱的做法也是应当摒弃的。(文稿由本报记者许莹根据“水彩与新时代”中国水彩画泰山学术论坛上的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