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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有象》: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深度探索
来源:《民族文学》 |  宋家宏  2021年11月15日10:24
关键词:《太平有象》

太平村来了大象,这庞然大物的到来,太平村还有太平吗?

《太平有象》要表达的是一个生态文明建设的主题:人与动物如何和谐相处?小说取材于云南民族地区,而且有一定的现实生活作为素材,它要表达的却不仅仅是一个民族与地域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类文明的重大主题。‎

小说以阿嘎和木呷两个彝族青年进山途中救了一头初生的小象,历经艰辛,喂养它,治好它的伤,并与小象建立了感情,最后使小象回归象群为中心线索,让读者体会到,人与其他生物和谐相处,是历史与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而要达到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境界,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 小说的叙事逻辑非常严密。两个彝族青年在小象危难之时,救出小象,这是他们善良心性的表现。云南少数民族中有许多民俗,是基于朴素的生态文明观念形成的,对不同生命的尊重,存在于许多民间故事、民间文化中,世代相传,形成了朴素的生态文明观念。对初生的小象,他们有恻隐之心,救出了落入陷阱的小象,自己却陷于两难之中——此事一旦暴露,他们有可能被别人误认为是猎象的罪人,此时,国家的环保法律法规已经广为宣传;而要养活小象,又非他们的财力、精力能够承担,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承担了这一重任,并且得到两位家长——村主任沙玛和毕摩乌火的支持。‎

‎ 小说回叙了这个彝族村寨在故乡大包山的往事。那是一个苦寒之地,他们依靠农耕文明维持着基本的生存,却难以阻挡工业文明的入侵。马鸿鹄不顾一切地开矿,大包山被破坏得千疮百孔,这与村民们的朴素理念完全相悖。老毕摩从古老的传说中找到了驱逐马鸿鹄的依据,阿嘎的爷爷不惜雇凶杀人,却犯了法,因此身陷牢狱。他们面对工业文明的入侵,束手无策。纯朴的乡间、民族地区经历了许多类似的事。他们想尽了办法,力图保住自己原有的家园,也没能阻挡工业文明的强势推进。马鸿鹄之死纯属意外,在他们看来却是天意。‎

‎ 人与动物是一个血肉相连、相生相伴的整体。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人类与动物存在天然的亲缘关系,在自然不断的更替演绎中,和植物一起构建了整个世界的生命之网,只是由于进化过程中复杂多样的基因组合,人类的进化明显比其他物种快得多,人类文化的不断演进发展,使人类已经慢慢从同类动物群落中脱颖而出,变成了“高等动物”。但是既然人类源于动物界,就难逃动物界的自然法则:弱肉强食。又因为是“人”,而有了久远的思维能力和行动能力,人制定了一系列属于人的法则,制约“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以保持大自然生命网的平衡关系,也是在维护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文艺复兴后,人发现了自己是“大写的人”,是“万物的灵长”,在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同时也将人类推向了与其他生命体不平衡的地位,人类总想征服自然,统率一切生命体,淡化了与自然界的平衡观念。随之产生的工业文明,使人的力量超前强大,会使用工具的人,发明了各种武器,冷兵器演化成了热兵器,甚至核武器,哪怕面对巨型动物也无所畏惧,动物,在人的面前变成了普遍的弱者。人的欲望空前高涨,一些人推崇“丛林原则”,人性之恶被调动起来,人性中本属动物性的“弱肉强食”膨胀开来。侵略战争的发动者甚至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施于人类自身,此时其他生命体更不在这类人的眼中!‎

‎ 小说中描写的马鸿鹄、段晓果一类人,是人类贪欲膨胀的代表,马鸿鹄为一己私利,以工业文明的面目出现,随意破坏大自然,也破坏了彝家山寨清贫安宁的生活,逼得彝家人想杀了他。在人类文明史上,哪一次战争不是因为一些人的贪欲引发的呢?段晓果也是为了一己私利,威逼利诱木呷和阿嘎,要偷卖小象。他们完全丧失了人类应有的恻隐之心、善恶之心和是非标准。‎

‎ 反观《太平有象》中大包山的彝家太平村,将自己在党和政府领导下修复的家园让出来,再重新开辟新的家园,让弱小的黑颈鹤有更好的生存之地,并把异乡建设得比故乡更美好,更适宜人居住,是何等的高尚!这是生态文明建设中作为“高等动物”的智慧与眼光,也只有人作为“高等动物”才具有这样的行动能力。太平村的山民们说不出生态文明建设的大道理,但是他们有世代相传的朴素理念,他们有善恶之心,善恶的标准符合自然发展的基本规律,也符合人类自身发展的需要。小说所写的党和政府基于生态文明建设理念的决策,符合大自然生命网平衡发展的需要,也符合人类自身发展的需要,维护了彝家山寨人的根本利益,因而得到了太平村人的拥护与配合。‎

‎ 从苦寒之地移居到温暖之乡,太平村的彝家人在异乡重建了他们的故乡——比故乡更美的新太平村,正当他们开始安居乐业时,大象来了!这回来的不是弱小的黑颈鹤,而是强悍的巨型动物,它给在异乡建新家园的彝家人带来的是福还是祸?成为小说整体的悬念。相对弱小的黑颈鹤、强悍的大象,小说让太平村人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表达作家的思考,自有其构思的深意。‎

‎ 由于无力承受,经济与精神的双重重负,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两个年轻人将小象悄悄地赶进了雨林深处。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摆脱被人误解又使小象获得新生的唯一办法。送走小象,两个年轻人却寝食难安、苦苦牵挂;小象又因受伤归来求救,这是小说写得极为精彩的篇章,成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动人画面。彝家小伙阿嘎与傣家姑娘岩香在救助小象的过程中萌生爱情,两人表达爱意的情调,木呷的嫉妒,写得生动有趣。小象也有了名字——平平,这是人类对人与动物和谐共处最美好的祝愿。平平安安是对小象的祝愿,也是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祝愿,是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良好祝愿。象为媒,也是小说的华彩部分。‎

‎也许,一般的小说写到这里可以结束了,成为一个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大团圆结局,可以温暖许多爱好大团圆结局的读者的心,但潘灵没有这样来结束他的小说,他把小说的深度又推进了一层。正当阿嘎和岩香举行婚礼时,成群的大象来了,它们来寻找小象,它们不会懂得善良的彝家人为它们的小象的付出,它们破坏了婚房与婚礼,彝家人新建的家园也惨遭毁损。‎

‎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并不像人想象的那样顺利、那样自然。人已经成为“高等动物”,其他动物,哪怕发展到较高阶段的灵长类动物,也远远不能企及人的阶段,人与动物没有对话的通道和可能。动物还停留在本能阶段,许多时候,动物之间类似于人的情感表达,动物对人的感情是人移情于动物,将动物拟人化了,其实,这些只是它出于本能的驱使。近年来,报刊上发表了许多人与动物冲突的新闻,云南西双版纳野象伤人,青藏高原雪豹偷袭家畜,广西、四川等地野猪下山“抢粮”等,就是峨眉山那些天天与人相处的猴子,也给游客造成了数不清的困境与损失。城市中的宠物狗对小孩与老人造成的困扰已经成为一个应该高度重视的社会现象。‎

‎动物在人类面前,面对整体的人类,仍然处于弱势;而人在受到保护的动物面前,个体的人,尤其是单独面对巨型动物的时候,又必然处于弱势。人怎样才能与动物和谐共处?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生态文明建设的大问题。‎

‎ 人口在增长,得到保护的动物也在增长,地球资源却是有限的,局部地区的资源更为有限。要解决这些问题,人还得发挥“万物之灵长”的优势,制定法律法规,既要保护动物,也要保护因此受到损失、承担了生态文明责任的弱势人群。法规的约束,道德的自律,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生态的问题,还需用生态的办法来解决,这是专家们应该研究的大事,是当务之急!小说不避嫌疑,直面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大问题,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