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嫦娥的眼睛》及其太空组诗:碧落坤灵看遍
读王童组诗《嫦娥的眼睛》,我想到曹操名作《观沧海》。在王童诗句的汪洋,“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在他要容纳天下万物的心海,他游目骋怀,“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王童是浪漫的,给他一座山寺危楼,他手可摘星辰。读王童组诗《嫦娥的眼睛》及其太空诗,我在他丰富的联想中,看到一种目力高远,一种壮志凌云。他眼界的辽阔源于他学养的渊博,襟抱上九霄来自他的语言从历史与现代文明和科技中钩沉而得到的壮怀雄风。
中华民族历来对月亮有着特殊的感情。读王童观月亮土壤有感而写的诗歌《嫦娥的眼睛》,我发现王童这首诗由古典诗歌中的人观月的视角,一变而为人观月与月观人交织;另一方面,王童这首由观看月球土壤而引发的诗歌,不仅极具现代感,而且是历史文化底蕴与现代文明结合而生的现代感。当王童将月亮上的环形山比喻为嫦娥的眼睛,诗人不仅与月亮之间形成了无障碍互望与交融,而且他还获得了一个高屋建瓴的观看视角,一种纵横环宇的表达自由。
王童是浪漫的,《嫦娥的眼睛》组诗情感饱满,意气风发。诗人把赞美送给嫦娥美丽的眼睛,送给现代文明与科技创造的成果,送给“追梦千年的华夏族群”。当嫦娥俯瞰山林、千家万户、碧落坤灵、河流朝夕,那也是诗人的“思接千载”和“视通万里”。宏阔的整体意境中,优美与雅致并存,阳刚与劲健兼备。词语的锦缎囊天括地,嫦娥的形象、情感、气质、眼界都冲破了传统文学中嫦娥母题内涵的困囿,这是由于作者已经超拔出月亮/嫦娥母题中的爱情、乡思、寂寥、虚静等个体性浓郁的含义,而是将视野拓展到自然山川、人类的生殖繁衍、历史的嬗变、科技的起舞,并将最后的旨归落实到对人类美好未来的憧憬:“她和人类对视交流着/她看到了追梦千年的华夏族群,/她找见了传情万载的春江花月夜……”在诗人词句创造的时空里一边翱翔,一边极目骋怀,宇宙舒阔,遐想无限,万千气象。
在《嫦娥的眼睛》中是“她和人类对视交流着。”在《你好!火星》中人类与星球的交流已经从眉目含情发展为声震寰宇的一声:“你好!”这跨越四亿公里的抵达值得击鼓相庆,值得摇旗呐喊……是屈原《天问》篇章的续写,是要在这里播种稻谷。
中国航天人为实现美好的愿望,历尽艰辛,锐意进取,不断开拓,王童写道:“长征五号垒起穿越火焰山的天梯,/红军团跋涉到了遥远的天涯……”王童在诗中提及了几位中外科学家和航空事业中的术语、理论等,我想他一定是非常关心和热爱中国的航天事业的,所以他才会讴歌人类对太空、对宇宙空间执著无畏的探索精神。
我们知道,“明月”“空山”“暮鼓”“流水”这样的意象,在中国从古到今的文学语境中,已经沉淀了充足的诗意,因而以它们入题写诗时,它们自身的感染力就足以供读者回味一番。如果诗歌都局限在这些古典意象和意境中裹足不前,那么,现代社会就成为无人涉足的荒野了。如果诗人们无视现代文明和科技的发展,对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然固执地浅吟低唱所谓田园牧歌式的炊烟和乡愁,就是诗歌在场性的失败。
“今天,中华民族正阔步行进在实现伟大复兴梦想的宽广大道上。伟大梦想的实现,需要伟大的精神力量。广大有信念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工作者,应当在新时代新征程中,以更高昂的旋律、更壮美的画卷、更豪迈的诗篇,凝聚起中华民族一往无前的伟岸力量,树立起中华儿女筑梦前行的豪情壮志。”王童的这些航天主题诗歌,表现了一位诗人勇立潮头书写时代新篇章的自觉。
同时,我看到王童的航天主题诗歌意象丰富,他的诗行中绝不只有“戴森球”“土星环带”“塔尔西斯高原”“费米假设”这样的现代高科技词汇。这些诗中,中外文化和文学中积淀了充盈诗意的词语比比皆是,一方面我看到诗人学识的渊博,在另一方面,这些用典增加了现代航天诗的文化厚重感,并且使全诗涌动的诗人澎湃的情感有广阔深邃的历史文化根基。
王童的航天主题诗歌具有强烈抒情效果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这些诗歌有很强的节奏感和音乐性。罗伯特·沃伦把诗歌界定为“一种言说”,具有“强烈显示的节奏,频繁出现的韵脚和比喻性”。王童在诗歌中运用重章叠句和铺排手法加强语势,渲染情感:“……你是神探你欲探明雨海湿地边的圆明园马首失窃案/马首奔向了天庭/马首云吐出嘶鸣的喷泉/喷泉中凸现出了忒伊亚冲撞的面孔……”这里,王童将历史圆明园被毁的悲剧一幕巧妙地与今天中国航天事业的辉煌穿插到一起,相互映照,抚今追昔,让人感慨万千。
同时,我们也看到,诗句中大容量、高密度、上天入地、古今中外的典故,使读者读之有一种被拓展的感觉。王童的航天主题诗歌中,虚构与想象的分量很大,文学就是一种虚构、一种想象。“但是,文学的名字也叫现实,它带给读者比真实还要真实这样一种向往。这就是文学带给我们的奇妙的经验……文学就是介于梦想与现实之间的一种转换,而且是一种很特殊的转换。通过语言,把现实的东西、梦幻的东西扭结在一起,交给我们读者,让我们消费。”(欧阳江河语)在王童呈现的这个文学现实里,我读后感到神奇、美丽、真理、意义的交织,这是诗歌的想象力与社会性的融合。
在此,我想到想象力在诗歌和人类的飞天之梦中有着相似的价值和意义。弗洛姆说:“人除了通过发挥其力量,通过生产性的生活而赋予生命意义外,生命就没有意义。”确立和追求理想的过程,也是人的生活意义化的过程。诗歌和航天梦都是在拓展我们存在的可能性,更好地理解现实。诗歌和航天事业都是以梦为马,都有想象力、梦想的成分,都是创造一个高空之上的诗意存在。所以,中国空间站天宫和它的“天和”实验舱不仅是中国航天科技的硕果,也成为诗人王童诗意萌发与栖息之所,他情不自禁地要抒发对它的感叹与赞美,在《天和人——仰望天和实验室升空》中,王童写道:“……飞天的霓裳/霓裳曲奏出天籁的中国狂想曲/星星索织出小楼的彩灯/彩灯闪烁着天和的迸射/与天和谐/与地和谐/与太阳并行/与月亮欢飞。”举头仰望,王童思绪万千,想象飞翔,写出了一首首歌赞中国航天事业的诗篇。诗人对科学家们演奏的“中国狂想曲”充满了自豪感,这自豪感里充盈着他博大胸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