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迦:航空航天,伴我逍遥走一遭
网络文学开启了大众写作热潮,拓展丰富了文学的无限可能。网络作家码字织梦,在探索中坚持着自己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们的种种尝试,都有可能成为讲好中国故事的新方式。
每一个能够涌到时代跟前的浪潮都由无数朵大大小小的浪花托起。而这些浪花也都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一位作家曾说:“我们有如橄榄,唯有被粉碎时,才释放出我们的精华。”每一种成功都不只是一个结果,每一段旅程都有风景和风暴。“网络文学名家面对面”栏目将围绕不同主题,与网络文学作家们倾心交谈。听他们诉说自己的喜悦和惶恐,梳理写作的困惑和瓶颈,深挖作品的独特性和不足之处……
七猫作为当下网络文学的优秀代表,多维度扶持作家作品多元生长,涌现了一批颇具潜力的网络作家。本期专题将邀请匪迦、银月光华、棠花落、姑苏小七、佛系和尚、盛不世6位作家展开系列访谈。
——主持人语
匪迦,有着多重身份。他是七猫中文网的签约作家,也是航空航天领域资深从业者。他曾出版过传统长篇小说,也借着时代的浪潮“触网”投身网络小说创作,著有代表作《中国,起飞》《迷雾苍穹》《北斗星辰》《画天为牢》《关键路径》等。其中,以我国北斗卫星导航系统为题材的《北斗星辰》获得国家和地方级多个奖项,入选中国网络文学影响力榜(2020年度)。他的作品均以航空航天领域知识为背景,聚焦于现实和科幻题材。
写作方式的转换,学科和行业的壁垒打破,作为创业和创作的“双创者”,他始终相信,写作和做事的路径有很多种,只有在一片片未知中去探索出一条条路,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从传统到“触网”
虞婧: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网络文学创作的,能简单谈谈您的创作经历吗?
匪迦:我“触网”的时间比较晚,严格的说,是2019年开始在网络上写作。但是写作的时间就挺早了,学生时代就开始了。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写东西,受益于家庭氛围,我父亲是学中文的,家里的其他长辈也有不少好书之人,而且他们对我读的书题材不设限。我小学没毕业就读了很多名著,还有不少“杂书”。第一次尝试投稿是读本科的时候,写了篇什么,投给了哪家报刊已经完全忘记了(汗),只记得那时候的稿费还是邮政的汇款单,寄到宿舍之后,我自己去柜台取的现金。后续因为出国留学和工作,再回国工作,做的项目都比较国际化,所以全世界到处跑,就写过很多人生感悟和游记类的文章。
虞婧:那您的海外留学、工作经历,对后来的写作是否产生了一些影响?
匪迦:我2003年本科毕业,去英国读硕士研究生。学习加上工作在英国一共待了近三年,那种第一次亲密接触西方世界带来的文化冲击还是挺震撼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只是那种感觉本身,对于感觉的来源,可能因为太多太杂,反而记不清楚了。那几年我因公因私去欧洲和北非不少国家,这些经历无论对自己后来的游记,还是更后来的小说创作,都起到了很重要的积累作用。
虞婧:后来第一部正式创作的小说是《中国,起飞》?这次写作有什么感受,最大的经验收获是什么,有没有收到什么反馈?
匪迦:是的,十年前动了正式写长篇小说的念头。一方面,自己在参与航空航天领域几个国家、国际级的项目当中产生了很多感慨,想要把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另一方面,在持续的阅读当中,我发现文学作品在涉及航空航天领域时,总让人觉得有不够专业的地方。当然,术业有专攻,我们不能苛求作家们都有很强的科技专业素养,但是,可不可以自己来写呢?
于是,经过几年业余时间的积累,我于2015年完成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中国,起飞》的创作,并于2016年签约,2017年顺利出版。在那个时候,这本书是国内第一本反映我国百年民用飞机历史的纪实小说。尽管现在回看过去,我会生出“当时为什么我会写成这样”的惭愧,但那本书对我的鼓励不言而喻。从此,我也开始专注于小说的素材积累和创作,并选择将题材聚焦于现实和科幻这两大方向。
虞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惭愧呢?哪些地方不太满意,原因是什么?
匪迦:就是回看过去,觉得自己这本小说还是写得不够好。第一次驾驭长篇,无论是语言,还是谋篇布局,都感觉挺青涩。这本书出版之后,身边的很多朋友都读了,给我的反馈也出奇的一致:第一,关于我国百年民用飞机的历史讲得好;第二,更有点像报告文学,而不是小说。我后来就想,小说的核心是“讲好故事”,我做的更多的是把“好故事”讲出来了,但在如何“讲好”故事上还需要钻研。
虞婧:那您是怎么加入七猫的,为什么取了这个笔名呢?
匪迦:很巧,我一个朋友知道我写作,认识七猫的联合创始人,便介绍我认识了,也因此与七猫结缘。之所以叫匪迦,是因为我来自湘西,那边早年间匪人多,所以自我感觉需要一点佛性压一压,便添加了一个释迦牟尼的“迦”字,算是对冲。对我来说,七猫是个很温暖的平台,从编辑,到公共关系,到版权的伙伴们都很好,非常重视对作者的扶持帮助。
“初心”和“终局”对得上
虞婧:加入七猫后,您完成了《北斗星辰》。《北斗星辰》是第一部全面展示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发展历程的纪实网络小说,它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匪迦:2020年7月,我国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全面建成并开始全球运营,这对曾经干过多年卫星导航的我产生了很大的触动,曾经的不少同事与朋友都成为北斗的中坚和骨干,我为他们深感骄傲。于是,写一部北斗历程的小说就成为心中的一团火,开始烧起来。我相信,我们很多人都经历过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这个时刻未必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别人的,但却能让自己产生共鸣,这样的事情,往往会成为文学创作的源头。一点火苗起来,很快便能够燎原。
虞婧: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是科研领域,写成小说有很多专业性内容,比如“测绘”“接收机”“短报文”。像这种情况,不解释看不懂,解释得一本正经就会像“说明书”。怎么在无门槛性质的网络小说里去处理有知识壁垒的内容,把专业化的知识写得能让人看懂又“好看”呢?
匪迦:对这类专业词汇的表述,我觉得没有别的办法,必须尊重专业,不能为了好懂,就改动名词,比如把“测绘”改为“测量”,“短报文”改成“短信”。我觉得可以采用的做法是提及一个专业名词后,通过人物对话,或者描写的方式,以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写出来。
虞婧:是的,我在阅读的时候刚遇到这些名词的时候会明显感到阅读障碍,等再看接下来的情节和对话的时候,就会慢慢理解,像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还有个疑惑,我感觉前面10章主要交待背景,一直没有点明天罡系统在市场上的应用和具体是什么,更多的篇幅在讨论人际关系,一直到22章才开始有跟技术相关的核心内容出现,然后越来越精彩。虽然很现实,但是感觉拖滞了节奏,看得有点儿着急、懈劲儿。您是特意这么处理的吗?
匪迦:是的,我是担心读者对于这个陌生的领域不够了解,所以前期尽可能把背景铺垫了一下。后来我自己回头再看,又结合一些文学评论家对我的中肯建议,发现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存在。考虑到传统小说和网络小说的区别,自己在把握这个平衡方面还是需要继续精进。这本书可以提升的地方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开篇阶段的节奏应该可以更快,另一个就是临近结局时的描写应该可以更细一点,但当时为了赶进度,有些匆忙。
虞婧:王兼和顾违创业的部分,场景、境况真实感很强,您是否融入了一些真实的创业经历?想要做成一件事,内部和外部都很重要,您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匪迦:写《北斗星辰》的时候,我还没有创业,现在倒的确身处创业的汪洋大海。不过,身边一直都有创业的朋友,我也认识一些行业内自己创业,干出一番天地的企业家,所以,下笔的时候不自觉融入了一些他们的元素。
从辩证法的角度,内因和外因都很重要,任何事物的推动都需要两者的共同作用,但内因才是根本原因。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也是说的同样的道理。北斗卫星导航系统的建设历程其实就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我自己的亲身体验也是如此,就拿创业来说,选择了一条不那么宽阔的赛道,但只要产品过硬,服务到位,团队有战斗力,企业不会活得很差;相反,哪怕赛道选对了,自己的产品拉胯,服务和团队都不行,那散伙也不远了。
虞婧:谢成章主动从前途一片光明的载人航天事业部,调到困难重重的卫星导航事业部,到我国完全自主研发的卫星导航系统建设成功,期间有不少的迷惘和沮丧,不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做,能不能做成。您在文中说“我们去做一个事业,去干一件事,不是因为它容易而去做,而是因为它正确才去做”。如何判断一项事业是否正确呢?
匪迦:应当从初心和终局去判断一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就是干这件事,你心中最初的那一点点火光是什么?
对于谢成章来说,他大学读的就是卫星导航专业,就一直想在这个领域做点事,这便是他的初心。虽然因为年轻,外部条件不具备(校招时没有卫星导航事业部)暂时去了载人航天事业部,可能也受到了一些外界声音的干扰,但只要认清楚初心是什么,便有迹可循。
在此基础上,再憧憬憧憬终局是什么,也就是说,他做的这件事最终要达到怎样的目的,不光要建成北斗卫星导航系统,还要实现百分百国产化,这就是终局。把初心和终局一连,对得上,那便是正确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很多挫折和反复,不过没有关系,初心不改,终局不变,那就是正确的事。
写一片“万象更新”
虞婧:转型到网络小说写作,觉得跟之前写作有什么不一样,您是怎么适应的?
匪迦:我感觉传统小说跟网络小说的区别还挺多的。一是语言,后者很通俗直白,前者多少还是有些书面化;二是段落,后者恨不得一段话只有一句话,前者则还是会根据需要分段,有时候一段话甚至会挺长;三是节奏,后者讲求“黄金三章”、“开篇就有冲突、爽点”,前者很多时候还是会在一开始进行一些铺垫;四是写作周期,后者想要保持热度,基本是不能断更的,每天都要更新,前者则一本书可以写好几年。
我都花了时间去适应,去调整,比如将自己笃定的改稿习惯变成打一定提前量的“迭代式改稿”(写一点,改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七猫的编辑也给了我足够耐心,点赞。虽然已经写了好几本书,可每次在七猫开文的时候,还是挺紧张的。我的编辑是个眼光很毒的妹子,每次她说“我直说,你不要生气啊……”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又得改了。
不过,从我自己的阅读体验来看,这些年两者也在互相融合,在彼此借鉴,我也不太赞同一定要把传统小说和网络小说放在泾渭分明的对立面。
虞婧:您之前说,写作对您来说主要是兴趣,同时也是一种积极的放松方式。那写到今天,这种想法是否有所改变呢?沙子握得太紧反而都会流失掉,如果能做到轻松且坦然,那是创作高手。但写作需要琢磨,这种琢磨又十分耗费心力,有时还会遇到瓶颈,写出名气了又难免有变得更好的野心。您如何去维持一种“轻松”的创作状态呢?
匪迦:没有改变。虽然最近这阵暂时没有创作新的小说,我每天还是会多少写点东西,漫无目的地随意为之,几百个字,一两千字,没有限制,花不了太多时间,却能给我带来很大的“换脑”效果。我没法做到同时“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但可以交替进行。我并没有刻意想着维持“轻松”的写作状态,自己的一点经验是:如果碰到“卡文”——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就立刻跳出来,去干点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儿类似于以前考试的时候,碰到一道题不会写,不恋战,立刻往下写,很多时候,再回过头来写,往往就有了思路。
虞婧:我看见七猫小说阅读APP上有很多读者评论,他们在题材、写法和人物等方面都给出了点评,有很多条您都回复了。看到他们的评论,您有什么体会,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评论?
匪迦:我隔一段时间会去七猫上看读者的留言,基本上稍微有点儿内容的留言我都会回复,我很感谢读者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对于读者的建议,我都会很认真地去思考,不过我不会完全按照读者的建议去修改或者调整,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思路与风格。
印象深刻的评论有不少,比如有读者看了小说后向我取经:“咱们航天专业今后是不是前景大好”,有的给孩子咨询起了大学专业。我很高兴小说有这样的影响力,我的回答是:“肯定大有前途!”
虞婧:您的新书《关键路径》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和上一部比起来有哪些变化?
匪迦:与《北斗星辰》类似,《关键路径》也是聚焦于国之重器的,聚焦于国产大飞机C919项目,也都是基于我自己或身边人的亲身经历提炼而成。两者一个是航天,一个是航空。
《关键路径》我已经在年初完稿,与《北斗星辰》相比,我更加注重对于情节和细节的描述,也更注意控制节奏。同时,这次我并没有仅仅描写航空业,还增加了一条支线,描写金融业。这样安排,是想把实业的代表和“虚业”的代表做一个有意思的对比。应该说,《关键路径》里的内容更加多元化,矛盾冲突和细节描写也更多,具体表现如何,最终还是要看读者的评判。
虞婧:现实题材创作是网络文学的重要趋势,您怎么看?网络文学的传播力是否让您感受到了更大的影响力,有没有想过怎么更好地用这种影响力去传递一些观念?
匪迦:网络是数字化的一种载体与媒介,就如同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已经、正在,或者将要被数字化升级改造、拓展边界一样,文学作为一个古老而与人们紧密相关的行业也不会是例外。现实题材是传统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过去在网络文学中的比重却相对较低,未来的网络文学世界当中,一定会有更多的现实题材作品涌现。
的确如此,我《北斗星辰》之后的两部小说《画天为牢》和《关键路径》也受到了很多关注和支持,在感到幸运的同时,我还是会不忘初心。我当初开始写小说就是想用一种更加大众化并且不失专业的方式,让大家更好的了解航空航天这个行业,与读者一起思索我们高科技领域的现状和未来。我还是会继续沿着这个初心走下去,同时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和组合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发现,像我这样有某个领域专业背景,进而用小说记录的作者们越来越多。同时,受到我们的鼓励,开始去关注一些专业领域,尝试以它们为题材进行创作的非科班作者也越来越多。对此,我是非常开心的,这意味着网络文学百花齐放,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