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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新堂:跨越半个地球,中国当代文学何以在拉美有知音?
来源: 中国新闻网 | 凌云  2022年06月14日08:02
关键词:拉美文学

“从大海到大海,从平原到雪山,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你啊,中国……”多年以前,智利作家聂鲁达曾写下这样炽热的诗句,并三次到访中国。他与中国诗人艾青结下了友谊。两位诗人成为异国挚友,为中拉文化交流留下一段佳话。追随聂鲁达和艾青的脚步,中拉文学交流仍在继续,疫情也未能影响。《隔离期的阅读——中国短篇小说选》即将在墨西哥出版。日前,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了该书的联合主编、曾在拉美工作多年的北京语言大学拉丁美洲研究中心主任孙新堂,解读中拉文学交流密码。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去年,你编选、翻译或协调参与在拉丁美洲国家出版的中国文学作品书籍有10部之多。在你看来这些西班牙文版的作品有何共性?拉美读者青睐哪类中国文学作品?

孙新堂:近年来,翻译成西班牙语并在拉美出版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多;有更多的汉学家和青年译者加入这一译介中国文学的队伍;拉美的出版社开始关注中国图书,诸如墨西哥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智利辛普雷门特出版社、智利罗姆出版社、阿根廷拉丁美洲出版集团等,他们开始成立中国图书编辑室出版中国丛书,对出版中国文学作品有了系统性考虑和较为长远规划。

这些中国文学作品基本上都是改革开放以后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代表作品,反映了中国当代社会现实和历史变迁。比如阿来的《蘑菇圈》,展现的是藏区人民生存的力量;徐则臣《跑步穿过中关村》和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表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成长和命运;胡弦《琥珀里的昆虫》和蓝蓝《诗人的工作》是中国当代诗人继承千年诗歌传统与当代世界的对话……

中新社记者:2021年底,拉丁美洲首家“中国文学读者俱乐部”在智利成立。中国当代文学何时走进拉美,现状如何?拉美读者缘何会对中国当代文学产生兴趣?

孙新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现代文学开始走进拉美,比如鲁迅、老舍的作品等。而近十几年的时间,中国当代文学在拉美热度明显上升。

这与三方面原因有关:第一,中国在拉美的影响力增长,特别是双方在经贸和投资领域关系越来越紧密。第二,在此背景下,学习中文或者对中国文化产生兴趣的人的数量也在增加。第三,大型文学交流活动的推动,作家、批评家以及拉丁美洲的文学杂志和媒体的关注度不断上升。比如,2020年,聂鲁达基金会诗歌杂志《笔记本》出版“中国当代诗歌”专刊,该杂志在拉丁美洲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出版的拉丁美洲作品和在拉美出版的中国作品在数量上还有很大差距,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拉美汉学家和中文译者的数量还非常有限。

拉美人民对真实的中国知之甚少,文学作品是他们认知中国文化、理解中国现实的一个重要途径。莫言的作品几乎都是描述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同时他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讲故事能力,非常受当地读者喜爱。2019年,我在智利圣地亚哥的书店看到临街的橱窗显要位置展示14部莫言的作品。

当然,目前最受拉美青睐的作品在中国也同样畅销,比如刘慈欣的《三体》、麦家的《解密》等。

中新社记者:你曾在拉美地区有过十余年的工作和生活经历,其间组织开展了“中国作家讲坛”系列活动,邀请包括莫言、阿来、刘震云在内的诸多中国作家前往当地开展交流。缘何开展这一活动?如何推动中国作家与拉美读者深入交流?

孙新堂:在拉美进行中国文化推广相关工作,当时我发现中拉文化交流大都停留在编中国结、包饺子、打太极等活动上。虽然这些也是中国文化,但我希望当地人能够了解当代中国,更加立体的中国,而文学作品就是非常好的方式。它能够让当地读者了解中国社会变迁和发展,了解文化形成背后的原因。

为了推动中国作家与拉美读者的深入交流,一方面我们在邀请作家时会选择已经在当地翻译出版过相关作品的作者,并提前进行预热。随后与当地大学、文学机构联合举办中国作家讲座、演讲、对话等;另一方面通过更为丰富的活动增进了解,比如参与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书展、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国际书展、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文学节、墨西哥城国际诗歌节、麦德林国际诗歌节等当地大型活动,集中展示和推介中国作家与文学作品。

中新社记者:中国有不少作家和诗人深受聂鲁达的影响。中国文学和拉美文学如何相互影响?

孙新堂:拉美文学,特别是拉美的“文学爆炸”,对中国当代文学影响巨大。我邀请中国作家在拉美做讲座或演讲时,开场他们总会提到拉美文学对自己写作的正面影响。比如阿来以“聂鲁达召唤我来到拉丁美洲”“我就是略萨笔下的‘阿尔贝托’”为题目,进行他在智利和秘鲁的两场演讲。

此外,马尔克斯之于莫言、博尔赫斯之于麦家、波拉尼奥之于张悦然、富恩特斯之于陈鹏……中国作家在拉美都或多或少谈及他们受到的影响。

中国当代文学对于拉美的影响刚刚起步,还很小。拉美作家在中国汲取的养分,主要还是体现在古代文学,特别是庄子、唐诗、宋词上。墨西哥诗人奎亚尔此前出版的一部以中国为主题的诗集《竹马》,书名就取自李白的诗句。随着拉美读者阅读中国文学越来越多,相信这个影响会逐步呈现在作品中。

中新社记者:中国文学在拉美国家的传播交流有何挑战?如何推动中拉文学更好地交流互鉴?

孙新堂:中国文学在拉美国家传播面临的最大挑战主要表现在译者数量太少;热度不足;各部门(单位)孤军奋战,没有形成合力三个方面。至于如何更好地互鉴,举几个例子就能说明。

很多中国作家、诗人的拉美之行,都是他们第一次到达这片土地。诗人周瑟瑟就曾将拉美之行的所想所感集结为诗集《世界尽头》出版。

墨西哥诗人奎亚尔读到了中国诗人赵丽宏的长诗《古莲与哥窑》英文版,竟在前些日子译成了西班牙语,发给我把关。诗人译诗,尽得其妙!我仅为他修订了几处语义和意象损失。这首诗不久前发表在智利维多夫罗基金会主办的杂志《阿尔塔索尔》。奎亚尔与赵丽宏这种“隔空对话”非常奇妙。

中拉文学交流的故事其实每天都在上演,即使疫情期间也不例外。墨西哥汉学家、墨西哥学院教授莉亚娜(Liljana Arsovska)和我共同主编、主译的《隔离期的阅读——中国短篇小说选》即将出版,很多年轻译者还有墨西哥学院亚非研究中心的研究生也参与了翻译工作,非常令人欣慰。这些年轻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与中国作家进行对话,交流……

我们相信通过更加立体、多元的形式,如加大对翻译人才的培养和资助等方式,一定可以让中拉未来友好交流的大门越来越宽。(完)

受访者简介:

孙新堂,北京语言大学拉丁美洲研究中心主任,智利大学讲座教授、阿根廷国会大学荣誉教授。2014年在拉美工作期间开始策划组织了“中国作家讲坛”项目,邀请中国作家、诗人访问拉美,同拉美读者建立起交流和对话。此项目如今已成为中拉文化交流的一个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