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亦真亦幻张清华
清华教授是个有梦、也喜欢做梦的人,简单说就是个沉溺在梦幻里的梦想家。通常这不像是个讲究理性的教授职业的擅长。确实,他的梦想应该源于早年的一种梦幻气质,或者说个性。但我现在没有能力追溯他的个人气质成因,只能说,这是一种源于诗人天赋的气质或禀赋。从诗人而成批评家、学者,不乏其人。兼擅创作和批评的作家、诗人、学者,也并不少见。不过,也许由诗人而成批评家、学者,同时还保持了诗人、作家几十年生涯的“三栖”写作者,清华该是少见的个案。假如还有其他同类写作者的话,似乎要想想是否勉强了。何况,清华教授作为学者的成就已经在当代文学批评和研究者中堪称翘楚了。他的学者声誉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盖过了他的诗人和散文家的名声。我和他相交数十年,平时不觉得,有时才能惊觉,清华教授原来是诗人。
印象里诗人多是比较张扬的,不一定很高调,但应该很富激情的姿态。然而,清华却如毕飞宇所说,他是一个很显出羞涩、腼腆的人。甚至,他是一个很有点儿缠绵悱恻的人。他的激情是掩藏在婉转遐思中的缓慢流露,并不汹涌,却连绵不绝。我想用一个当下的俗称来形容,就是女汉子。这本是形容刚猛泼辣女性的一种称呼或描述,但对于我看到的清华而言,汉子而有了女性的妩媚,这个人就是张清华教授。前提当然是他还不是一个跨性别的暧昧汉子。并且,我以为从中可以读出清华作品尤其是诗歌中的另类意味。
于是,清华常常存在于文学和写作的跨界地带。某种程度上,这也就是他梦想、梦幻气质的流露或表达方式。诗歌、散文、批评和研究,当然都不是他的副业,写作都是他的专业。文学写作尤其能够呈现一个人的内心真实和情感色彩,通过种种梦幻的方式达成对于真实或欲望的诉求。就像一个男人,通过写女人而体现他的性别态度和情感倾向。梦幻成为清华到达真实的一种天赋修辞。梦幻的真实合法性因为文学写作而获得了保障,甚至说道德自信。世上唯有梦才是自由的。他的写作就是在做梦。梦境里清晰异常,但还原梦境却往往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梦境如何应对现实?这助长了清华的羞涩和腼腆。但更成就了他的多文体跨域写作,特别是他的写作智慧。如果说跨性别的体验最能洞察人性之丰富,则兼擅各体的文学经验就是清华作为一个文学者的优势资产和独特擅长。谁能做到像一个女人一样忧郁,惆怅,百结回转,多思怅惘。我们看不透清华,清华比我们多了几分异禀。
所以,清华的写作是不可预料的。你能预料今夜会做什么样的一个、两个、还是连绵不断的梦呢?他自己恐怕也无法预料。所以,清华的写作常常出人预料。我们共同的朋友,如孟繁华、陈晓明诸位,都是当代文坛壮牛,踮脚仰望不能望其项背,他们的理论境界总使我自惭形秽,视之如师。但我是在一种熟悉的气息中追随他们的背影。而如清华教授,我的眼里只见“凌波微步”的身影,他令我晕眩。撩人得若即若离,又酣畅淋漓,面红耳赤,气息不匀。读清华的作品,诗文抑或批评学术,必须沉浸到他的梦幻思绪和独异行文中去。惯常的理性、审美的感受,都需要慢慢获得一种渗入性的“同情的了解”才行。换言之,清华的理性是一种审美的表达,就像梦的分析,本出理性动机,实在却只能是一种审美的体现。他的审美则诱惑你生发、冲动出理性的企图,否则,我们就无言以对了。有时我甚至怀疑,清华自己是否能清晰地懂得自己。他的文字如自在自如的生命,走向哪里好像不太重要了,但一定就是一副袅袅娜娜、且行且远、终于扬长而去的样子。亦真亦幻,可爱,憧憬得令人不知所措。
写作是需要才华的,而且,是需要一种特别的才华。才华几乎就是天赋的。后天的修炼只是对于天赋才华的激发,而不会是赋予。这方面我有点对于诗人的迷恋或高看。所有写作中,只有诗歌才是最自由,也是最需要、最显示才华的。诗歌最能见出才华及其天赋性。这能解释流传下来的最早的文体或作品几乎都是诗歌。诗歌凝练、凝结了人的才华底蕴,自然而成,甚至不假修饰,成为文字艺术之母。一个文学者,也许,只有你是一个诗人,才是一个本源意义上的有着天赋才华的文学者。遗憾,我不是。好在,我有个诗人学者的朋友张清华。他让我见识到了文学写作和文学才华的丰富性,如梦般的丰富性。这比狭义的专业研究或专业写作更重要,且罕见。就像你其实不会看到一个真在白日做梦的人。如果有这个人,那是灵魂出窍了的张清华教授的想象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