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我也不知道在挺什么
编者按:“浙里新文学——浙江新荷作家群巡礼”是浙江文学院推介文学新人的重要举措。中国作家网特邀入选该推介计划的9位青年作家进行独家专访,倾听他们的成长故事,聚焦当下青年写作的来路与远景。
赵挺,1988年生,浙江宁波人。作品刊发于《收获》《北京文学》《青年文学》《江南》《西湖》《文学港》等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思南文学选刊》等转载,并入选多个年度选本。著有小说集《寻找绿日乐队》,长篇小说《晃荡光年》《我与世界无关》,散文集《外婆的英雄世界》等。
和赵挺聊完,我不再紧张了。解构吧,标题和照片都解构了吧。
外婆的爱会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中国作家网:你的文学创作DNA最初是怎么启动的?到现在写作多少年了,自己觉得有没有什么心态和状态上的改变?
赵挺:初中中考完那个夏天,那时候移动互联网还不发达,很多时候没事情干,就开始写起了小说,到现在十多年了,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写作写了十多年,好像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写作,所以我经常自称,年纪轻轻,德艺双馨。当然,我真正的意思是,写作只是贯穿在这十多年当中,这十多年当中我大部分时间也没在写作,哈哈,只是保持了随时打开电脑都能写的状态而已。心态和状态其实没有多大的改变,写作依旧对我而言是一件热爱且好玩的事情,甚至我的写作风格也没有很大的改变,我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当然,这也是一件好事。
中国作家网:几年前,你卖房去环球旅行了,是去了中印边境还有哪里?你当时说,环球旅行是一件感性的事,但要去完成这个梦想,需要足够的理性。现在回过头看,有什么新的感受吗?这段经历对后来的写作、生活有什么影响呢?
赵挺:房子的确卖了,旅行也的确去了,只不过那次旅行只花了我一平米的钱,因为我人还没回来,疫情就爆发了。那次去了高加索三国。旅行是需要靠冲动去开始的,但是过程你得理性,虽然可以随心所欲,但起码的旅行计划还是要有,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被骗了都不知道,就像我和一个朋友去了趟印度尼西亚,回来时候他说,印度这地方真不错啊,你说他这趟旅程是不是很感性。旅行的经历使我对生活更加包容豁达,写作上也会提供一些素材,但我不是那种去了一趟某地灵魂就得到了升华,或者去了哪里就顿悟了点人生的人,旅行有时候对我而言就是,换一个地方无所事事,但重要的是,我享受这样的状态。
中国作家网:2019年,你出版了《外婆的英雄世界》,讲述了幽默、温暖、让人笑中带泪的小镇老太太和“不学无术”的青年人之间的日常小故事。“我说,人随着年龄越大梦想也就越小。外婆说,这话不对。我说,那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外婆说,活到八十岁拿高龄补贴。”这样的段落真的好可爱、好生动啊!现在回想,你觉得“我”和外婆,在彼此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或者感受到的能量,分别是什么呢?
赵挺:外婆对于我而言是一种“解构”,很多现在年轻人面临的问题,她用质朴的想法说出来,你发现,原来就这么回事,或者某些事情的确无法解决,但是外婆依旧“解构”了他们,使之变得云淡风轻。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这是一种隔代爱,我小时候很长时间在外婆家,所以这种爱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至于外婆在我身上学到了什么,估计是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吧,更熟练地用微信问我饭吃了吗女朋友找了吗?
中国作家网:真的是很美好的回忆,真实的细节打动人心。外婆的形象后来也有出现在别的作品里?这种“外婆能量”是不是会一直伴随你呀?
赵挺:我觉得会,这种爱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哪怕我现在和外婆见面的时间并不多。这种爱不会一直会出现在我的作品里,但是她会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不止于“解构”
中国作家网:有评论家认为你写作的最大特点是“解构性”,小说集《寻找绿日乐队》集中体现了这一点。你会借鉴公路小说、黑色幽默、存在主义等小说类型的手法,或者顺其道而用之,或者反其道而用之,将当代生活中的荒谬、无逻辑等尽情地予以解剖呈现。正话反说,无厘头,调侃,自我贬低,讽刺挖苦,将人物的行动置于语言的游戏之中,是你擅长的,有一种自由气息。你自己觉得呢?你想要解构的是什么?
赵挺: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对,我想要解构这个世界,包括我自己。
中国作家网:怎么理解这个“解构”呢?
赵挺:就是生活的本质是无意义,所以解构一切有意义的事情。某种角度来说,“解构”其实也是理性地看待一切,譬如把很浓的情绪淡化了,很强烈的象征意义给消解了,更轻量地去表达世俗意义上很重的东西,这可能是一种简约的理性。
中国作家网:也有人说读你小说的时候,会想到王朔和王小波,他们的书写构成了你的小说美学的源头。但我觉得个人创作的主体性无可替代,写作的独特性更多来源于自己内在的表达,自己的经验构成自己的表达。每个个体的经验都是一种从零开始,有“从我开始”的表达权利。你自己觉得呢,有没有可能你自己来描述一种“赵挺风格”?
《寻找绿日乐队》,赵挺 著,作家出版社2018年10月
赵挺:我不会去概括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风格,自己最难定义自己,也想不出属于这个风格的名词,但正如你所说,赵挺就是赵挺,赵样很挺。我也不知道在挺什么。
中国作家网:你的《上海动物园》里既没有“上海”,也没有“动物”,有的是一个灰色、黯淡、无聊的世界。每个人都与“我”息息相关,又都只是在“我”的生活边缘游荡,且最终面目不清,消失无踪。感觉也像是某个层面的现实寓言,透视着这个时代年轻人某种意义上的价值迷失感、意义虚无感。但是表达、宣泄完了以后,我可能会想看到一些有力的反抗和改变?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表达方式,表达情绪和态度,但又不止于此?
赵挺:嗯,的确有不止于此的力量,并且就在我的作品里,而且我认为这是一种相对独特的力量,甚至有时候有点高级,但是我找不到贴切的名词去形容这叫什么力量,这是我自己喜欢的力量,但是它对大部分人而言又很模棱两可。
无力也是一种重力
中国作家网:在写作风格上,你确实是不想构造繁杂庞大的故事,不想用精妙的故事去表达一些具体的东西?比起拥有更多读者,有更多交流,你更想沉浸在自己状态里?我并不觉得你是真的着迷于无所事事的感觉,你内心的关怀和思考是躁动不息的,不然也不会写这些了,但是可能在压抑、克制,没有大声说出来。
赵挺:我只是习惯于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写作本来就是很个人化的事情。写作的大众化只取决于这种个人化是否被市场所接受和喜欢。我当然也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市场化,因为可以赚钱,但是并不想为市场化牺牲自己的表达方式。另外,我不是鲁迅,现在也不是呐喊的时代,好想大声说出来的只有我爱你,但那只是灌篮高手的片头曲,我已经很久不看这些东西了。
中国作家网:不知道为啥,在看你的资料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回响的一直是五月天的《玫瑰少年》,就是还蛮燃的。但是你给我的模糊的感觉,是一种内核燃燃的但又丧丧的感觉。包裹、埋藏起来了。就其实,玫瑰少年,在你心里。
赵挺:年纪大了,我们就少谈点玫瑰和少年。
中国作家网:你觉得现在的青年写作还有力量吗?如果是无力感,也可以描述?有没有想过带动、改变或者创造过一种新的青年写作生态,理想中的青年写作应该是什么样的?
赵挺:无力也是一种力量,那是一种你无法抵抗的重力,就像命运。至于带动、改变和创造,说实话,我真的想过,某些时候我非常热血,我不仅想带动、改变、创造一种新的青年写作生态,我还想拿f1的冠军,我还想去打NBA,我甚至想要乔布斯说的那样去改变世界,后来老板说,工资不能再高了,最多就五千,我想五千就五千吧。所以,我现在理想中的青年写作应该是一份丈母娘喜欢的工作,有房有车有稳定的收入长相中上,因为相亲的时候大家的理想对象都是这样的,每个人最后都活成了丈母娘喜欢的样子。
中国作家网:你所有作品里,自己最满意的很愿意称为代表作的是哪部,最喜欢的一个人物角色呢,为什么?想起来有些遗憾,想要去补充的又是哪部?对自己接下来的写作期待是什么?
赵挺:我的作品不止一部,都是我的代表作。我作品大部分都是第一人称叙述,就是以“我”的第一视角进行。这个“我”几乎贯穿了我大部分作品,他当然不仅仅是一个“人”。遗憾有太多了,每次写完就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表达出来,也就是每一部作品都有遗憾。我期待我能更加享受写作这个状态,也希望有越来越多高质量的读者。
中国作家网:“浙里新文学——浙江新荷作家群巡礼”是浙江文学院推介文学新人的重要举措。你参与其中,有没有什么感受?
赵挺:浙江新荷作家计划给了我们青年作家很多扶持和帮助,给每一位愿意写作的年轻人提供了非常好的平台,他们举办了很多活动,竭力推荐青年作家的作品,也提供了发表和出版的机会,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的扶持和尊重,让年轻作者对写作之路充满希望,作为浙江新荷作家的我很感谢这个平台,也希望新荷计划未来能涌现出更多优秀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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