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屉李小龙
最近写了一篇《“生煎馒头”的名称改不得》,引发了朋友们的兴趣。
一位懂日语的朋友说,日语里也有“馒头”一名,实物一样是带馅儿的。于是去翻青木正儿《中华名物考》,其中有“馒头”一节,讲得颇为有趣:
传说,元顺帝至正元年(1341),京都能仁寺二代龙山禅师渡海入唐土,归来时带回一名馒头师傅林净因。就是这位林师傅把馒头传入了日本,他改姓盐濑,在京都开业,于是其店产品获得了“京都馒头”的美誉。另外,京都有“虎屋馒头”铺,在青木正儿生活时代仍然生意兴隆,其祖上名“三官”,也是来自中华。由于馒头最初是由信佛的居士传入,因此日本馒头长期都是素馅,有糖馒头、菜馒头、小豆馅儿馒头等。
看来,馒头从中国传入了日本,日本人不仅采用了同样的名称,也保留了同样的形式——内包馅心的蒸面食。
我一直记得曾经的一件趣事:
我小表妹大学主修日语专业,到大四时,有日本文学精修课,其中一堂课是分析一篇现代主义的短篇名作,其中就出现了“馒头”。她的一位女同学站到课堂前介绍内容,提到了“包子”,老师在一旁提醒:“是馒头。”没说几句,女同学再次说“包子”,老师又一次校正“是馒头”,同学很不服气地说:“明明就是包子!”她和我表妹都是北方姑娘,自然觉得,带馅的半球形蒸面点,就是包子呀!
闲聊中,还有朋友指出,韩剧《大长今》里也有涉及“馒头”的情节:宫女们参加烹饪考试,要用来自大明朝的珍贵面粉做馒头,结果长今的那一份面粉被别人弄丢了,她就巧动心思,改用同样是来自明朝的珍贵大白菜的菜叶作为外皮,包起馅心,做成了“馒头”,其实就是我们的菜包。
更有趣的是,在乌鲁木齐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们,维吾尔语里也传入了“馒头”一词,发音转为manta——馒大,专指汉式蒸包子。所以如果用维语买蒸包子,要说“馒大”。但是新疆风味的烤包子,在维语里叫“萨姆萨”。
如此说来,馒头有着外传的历史,是文化交流史的一个细节。希望有高人继续追踪,看看馒头一词还流传到哪些语言里。
中国烹饪史的骄傲篇章之一为,早在原始时代,先人就发明了“甑”——底部均匀分布孔眼的蒸器,利用蒸汽加热食物。从此,一代代的人们便用蒸的方法做饭,于是顺理成章地发明了蒸馒头。证明中国文明开放性的是,大概在东汉末年就引入了胡饼,也就是用烤炉烤熟的面食。奇怪的是,中国的蒸锅以及蒸食方法的外传却异常缓慢。西方人以及中东人都容易地接受了油炸的春卷,但对馒头包子却长期陌生。有朋友向我解释,中东的水资源不丰富,蒸制食物需要耗费较多的水,对该地区天然不适合。那么欧洲不缺水,为什么似乎传统上只有“蒸布丁”一种呢?
随着全球化,古老的馒头向世界各地扩散,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趣味现象。在西班牙,小笼馒头变成了“小龙”,中餐馆标为“中国小龙”“上海小龙”,后来又创造出了“龙面包”的叫法。进入新世纪,西班牙人兴起了李小龙热,干脆把小笼馒头直接叫成“布鲁斯·李”(Bruce Lee),进中餐馆点餐:“我要布鲁斯·李!”
而在中东,阿拉伯人竟把小笼包误会成饺子。当春节来临之时,迪拜媒体会介绍,中国人春节要吃饺子,并给感兴趣的读者推荐本地吃饺子的好去处,其中就包括鼎泰丰的小笼包,文章配图也真的是小笼包。近年,迪拜中餐厅兴起了一种新美食——“包”,英文写为“bao”,显然得名于包子。可是,所谓的“包”,乃是荷叶夹,在我们这里,餐厅里往往用它配米粉肉等肉菜。迪拜的吃法则是在荷叶夹里填满烤肉片、黄瓜片、洋葱片,再洒上香菜和芝麻。荷叶夹为发面饼,在笼屉里蒸熟,绵软暄腾,对中东人来说是非常新鲜的口感,所以在迪拜成了时尚新品。
从束皙《饼赋》的“曼头”,到西班牙的“布鲁斯·李”、迪拜的“包”,一款中国美食在外传过程中走出了再也料不到的活泼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