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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醇醴“杨梅烧”
来源:文汇报 | 赵畅  2024年05月06日08:41

杨梅,作为春夏之交的时令果品,以其味道酸甜、汁水丰盈而深受大众的喜爱。而杨梅一俟与白酒(俗称“烧酒”)相遇,华丽转身为“杨梅烧”,被更多人“圈粉”,也在情理之中。

陆游“绿阴翳翳连山市,丹实累累照路隅。未爱满盘堆火齐,先惊探颔得骊珠”的诗句,生动描绘了古越之地杨梅丰熟之时的迷人景象。“杨梅烧”是文人墨客们的偏爱。鲁迅先生在日记中就留下了“达夫来,并赠杨梅酒一瓶”的记载。尽管鲁迅先生不嗜酒,平日里也“只是在疲劳或愤慨的时候,有时喝一点”,但一俟饮酒,除了绍兴黄酒,对于“杨梅烧”应该也是爱喝的。他最喜喝低度酒,酒性中和的“杨梅烧”,或许更契合他品酒的习性。

制作“杨梅烧”的程序,虽不像酿制绍兴女儿红那般复杂,但也得独运匠心:选取新鲜而无破损的杨梅,用清水浸泡后沥干,缓缓放入洁净的玻璃瓶内(视需要,也可以一层杨梅放置些许冰糖,以改善口味)。放满杨梅,并令白酒浸没杨梅后,便可封盖。之所以选用玻璃瓶,是为了观感。

一瓶上好的“杨梅烧”,从直观的角度看,至少得具备这样三大要素:匀——杨梅的个头和质量要尽可能一致,大小不一会有凌乱感;纯——选用的白酒,不求高档豪华,但求纯度高一点、口感好一些;融——杨梅与白酒在浸润一段时间以后,泛出的淡红之色应明净而不浑浊。大凡这般酿制出来的“杨梅烧”,看上一眼,便令人垂涎欲滴、口齿生津,不饮自醉。

通常情况下,“杨梅烧”需要浸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白酒因杨梅而再度发酵,杨梅因白酒而随机蜕变。透过玻璃,我们看到一粒粒红艳艳的杨梅静静地卧躺在酒中,慢慢地褪去红装,酒的颜色一天天由无色而浅色而桃红,我们的心情也因之而和悦、舒缓、沉静。“杨梅中浸润着阅尽沧桑后的淡泊,带有一种老于世故的深沉回味”,这是一位品酒师对“杨梅烧”调性醇厚与绵长的评点。

绍兴盛产杨梅,绍兴人家制作“杨梅烧”,通常偏爱“二都杨梅”。浙东四明山麓有个小山村,曰“杨溪”,因其周围一带古时行政区划属“二都”,加之这地方盛产杨梅,于是一直延续了“二都杨梅”的叫法。“二都杨梅”,自古就有“越中果品第一”的称誉。早年在上海滩也出尽风头,甚至当年杨梅的经销者还将开往上海的船只称为“上海装”。如今获得国家农业农村部的农产品地理标志认证以后,“二都杨梅”更受全国市场的青睐。至于白酒,绍兴人总是选用本地的“糟烧”“粟烧”。

品尝“杨梅烧”,瓶中的酒与杨梅可谓各尽其妙。酒,当然不再像刚烧制好的“糟烧”“粟烧”,经了时间之手的调制,尤其与杨梅的磨合,它的性格不再生涩,更无醺灼凌厉、攻城略地之势,变得平和了许多。尤为可喜的是,被“粟烧”滋养熟透的杨梅,恰似“梅开二度”,一经滚入嘴中,齿颊移动间那甜酸迷醉的汁水便四处溅飞。“杨梅烧”一旦时间放置久了,往往会出现酒味显淡变薄的神奇现象。原来,“粟烧”的酒精大多被杨梅给吸附、储能了。难怪,一些老吃货,一旦碰到陈年“杨梅烧”,总是喜欢多挑几粒杨梅入杯,嚼起来才叫有劲有味。

“杨梅烧”被人青睐,除了价格便宜、浸泡方便、口味爽利等因素外,也因为江南民间有“杨梅医百病”之说。“杨梅烧”其“酒性大热,味甘、辛,具有活血通络、祛风散寒的作用”。尤其夏季过多地进食冷饮、冷食,或淋雨,或空调使用不当着凉受寒后,都可能会引起腹泻,此时喝点“杨梅烧”抑或吃一两颗白酒浸泡的杨梅,就能起到很好的止泻效果。为此,每年我们总是会有意存放一些杨梅酒,以防不测。前不久,妻子半夜闹腹泻,在排除细菌感染所致的急性腹泻以后,我从储藏间找了一瓶陈年“杨梅烧”。从不沾酒味的妻子,虽很不情愿地吃了两粒杨梅而致满面酡红,可不曾想到,“药”效立竿见影。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多次接待著名电影导演谢晋。每每回到老家绍兴上虞,只要是“二都杨梅”的上市季,他都会尝一尝“杨梅烧”。只是,他的“杨梅烧”更多来自于自己的创意——他总是执拗地选用当天上市的“二都杨梅”,外加家乡的“粟烧”,现场配制。“你们没尝过这新鲜的‘杨梅烧’吧?可另有一番滋味呵!”谢导总是自信满满地“诱惑”我们。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杨梅糖分高、水分足、储存难,基于节俭的考量,因而后来或有意为之或“无心插柳”的“杨梅烧”脱颖而出的故事,这与绍兴“霉、臭”系列的食物的出现有着太多异曲同工之妙。

去年,一位北方的好友来绍兴看我。临别时,他回绝了我的其他礼物,却独独看中了两瓶“杨梅烧”:“‘二都杨梅’是你们南方果,可白酒毕竟是北方姓。这‘杨梅烧’,属于中庸型酒水,过渡得自然,调制得精彩,我喜欢!”再过两月,“二都杨梅”就将上市,我打算多预备一些“杨梅烧”,静候他的再度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