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青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联合主办“志愿文学”征文活动获奖作品选登 盐井镇散落的星星
一
“哗哗——”一艘游船驶过湖面,荡起的浪花从远处接连拍打过来。
清晨,李博艺坐在湖边石凳上,山顶太阳渐露,金色光辉照耀水面,鱼儿不时跃出,他享受着美好。一群男孩尖叫着跑过。看着跑远的孩子们,他内心暗潮涌动,粼粼波光下,在合川盐井镇支教的日子隐隐浮现。
高考失利,李博艺没有考上理想大学,悔恨从心底阵阵袭来。记得路上曾遇到出入网吧的中学生,他想像亲戚曾劝告自己那样劝眼前的学生“好好读书”,可是他扪心自问,自己以什么身份站在他面前?炙热的太阳照亮一切,却照不亮自己未来的路。
“同学,你有兴趣加入学院志愿者队吗?”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志愿者?”他好奇地问。
“没错,学院志愿队在招新。当一名志愿者可以帮助他人。这些人可能是孕妈妈、偏远山区儿童、残障人士或双职工家庭子女。他们在生活中缺少关爱和陪伴,很少有人能持续关注他们。每周三、周五举办志愿活动,学弟有兴趣来体验一下。”说罢,这位身着长裙的学姐递来一张“通信工程学院”志愿队宣传单。
李博艺看着上面印着“缺少鼓励和陪伴”几个大字,他思绪回到至暗的高三时光。当时他向父母保证全力冲刺高考,为不受他人影响,他执意搬出宿舍在校外租房。家里从未出过大学生,父母见到他意志坚定,便寄予厚望。夫妻俩咬牙打两份工,省吃俭用凑钱付房租,还应他要求配备智能手机。
刚开始,李博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就连不相信他的老师也惊叹联考居然取得巨大进步。离高考还剩200天,正在复习的他收到同学“王者峡谷”游戏邀请,他想到搬出寝室后很少与同学交流,偶尔玩一把游戏可以增加哥们儿间友谊。此后每晚他都会收到邀约,一玩就是四五个小时。为了配备最佳的游戏装备,他宁愿不吃不喝也要攒钱购买,不时借口买学习资料向父母拿钱。每天一睁眼就离不开手机。
开始,李博艺想高考还剩几个月,玩两天没有关系,可每次一玩就是一通宵。上课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陷入恶性循环。很快成绩一落千丈,无力回天,李博艺每天一面被悔恨压得喘不过气,一面又在游戏中获得荣耀,以填补现实中的缺失感。距离高考还剩60多天,李博艺从游戏的多巴胺中猛然惊醒,他重新摊开试题想挽回之前的过失。可是五道题三道不会,他才意识到自己落下太多知识点。焦虑迷茫充斥着高中时光,那段痛苦记忆犹新。如果当时有人能援手拉他一把该多好啊!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网吧门口遇到的中学生,又何尝不是自己高中时的影子?
回到寝室,学姐的话始终回荡在脑海,高中时,他从未听说过志愿活动,如今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不尝试一下?他拿起手机浏览了几篇志愿者文章,他发现志愿活动除了帮助他人,自己也有收获,这更让李博艺坚定了加入志愿队的想法。第二天一早他便赶往指定地点面试。
再次见到学姐,她严肃的问:“你为什么愿意当志愿者?”这个问题他恰好思考过,就脱口而出:“我想帮助他人,温暖自己的人。”部长满意地点点头。
面试过去整整6天,录取通知迟迟未到,李博艺内心一天比一天焦急。他又像回到高中时整天捏着手机,不同的是,这次不停刷信息是为了查看录取通知。为此,他还特意把短信提示音改为震动+铃声。
“叮”,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收到一条短信,他立刻打开。之前他也收到过多条广告,此刻他边点开,边在心里祷告,希望是志愿者录取通知,这种心情不亚于查看高考成绩。事后李博艺也思考自己当初为何如此强烈地想当一名志愿者?“弥补过去的遗憾。”他这样认为。
果然是录取通知。他激动得跳起来,在寝室里一遍遍默念着通知内容。这是他第一次加入社团,意义重大。经过几天的忐忑不安,李博艺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做出成绩。一年后他恪守了誓言。
时间很快到了大二留任,李博艺回想起在志愿队做过的一幕幕志愿活动,心中不舍这份难得的成长。他选择继续留任,并参与暑期盐井镇“三下乡”志愿活动。
二
开往盐井镇的客车翻越一座座山,驶向更深的林荫。重重叠叠的树叶遮住光线,缝隙间透着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牛羊的叫声,恍惚间,如走入另一片天地。车辆驶入一座小镇,他看到社区中央飘扬的五星红旗下,站立着一群皮肤黝黑的孩子,眼眸清澈,神情好奇,正扑闪着大眼睛抬头望着他们。
“孩子们知道你们今天来,一大早就到社区了。”社区负责人李姐早早站在门口欢迎大学生志愿者。
一行人有序地走进教室,很难想象,小小的房间里竟容纳80多人。“居然有这么多小朋友!”李博艺和同学面面相觑,明白此次任务重大。
“这些学生的父母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们年事已高无法辅导功课。听说社区办起支教课堂,都来报名,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孩子。”李姐笑着说。
抬头间,李博艺与一个小男生的眼神相遇,他的眼睛里透露着迷茫与破碎感。穿着一件绿色T恤,多次清洗后已经泛白,失去了版型。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书柜投下的阴影遮挡住脸上的光,他头靠在书包上,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打闹的小朋友,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一年的志愿经历让李博艺立刻察觉到小男孩的胆怯。
他走到小男生的面前蹲下来:“小朋友你好,我是小李老师。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好吗?”可是小男生听后腼腆地低下头,眼睛默默盯着桌角发愣。见孩子怕生,李博艺缓缓起身走开。事后他了解到小男生名叫小鹏。
上课时,小朋友个个站起来举手,有时为抢到发言机会还互相争论,如此活跃的课堂氛围让李博艺新奇。看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聚精会神地上着每一节课,除发言环节外,教室里静悄悄的。他们专注的眼神仿佛在说:“小李老师,多讲点,你再多讲点。”这让第一次任课的李博艺尤为感动。放学时他不经意说:“大家把课堂上所学的知识,回去讲给爷爷奶奶听。”当晚,班群就收到很多家长的反馈,说孩子回家讲了很多故事,还说以后也要上大学。这让李博艺感到意外,原来,老师的言行在孩子们心中竟如此重要。
可是小鹏家长没有任何反馈,这使李博艺更加关心。平日,他总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引起他人注意。每天放学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像其他男孩子在教室里嬉笑打闹。他很少与其他人交流。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男孩不怎么说话?”李博艺正想着,旁边志愿者靠近对他说。
“确实。”李博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打个赌,他的状态一直会持续到我们离开。”同事继续说。李博艺没说话,转身走了。虽说是个玩笑,可是他担心真会变成现实。
“这个孩子怎么了?我该如何了解他?”李博艺在心里一遍遍地想着,他看到了自己儿时身影。
转眼三天过去。孩子们心里早接受这群大学生。一下课,大家“刷”地围在李博艺身旁,让他分享有趣的故事,或玩游戏。这群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生活中缺少陪伴。
李博艺一面带孩子们游戏,一面观察不远处的小鹏,见他没有看向这里,而是快步走出教室。大多时候,小鹏不理会周围嬉笑,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心无旁骛地用铅笔画画,抑或望着窗外树荫里小鸟扑棱着翅膀忽地窜向天空。他孤单的身影在灰白天空映衬下,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三
第四天,盐井镇下起阵雨,四面环山的小镇异常闷热。80多人挤在教室,四把小型风扇使劲吹着却难以带来凉意。雨水倾泻般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小朋友们穿着五颜六色的雨衣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李博艺走到门口,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正准备进教室,被一位小朋友拉住要他讲解数学题。
“你看,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每个角的度数都是一样的……”李博艺快速浏览题目开始讲解。
“你们别打了,小李老师他们打起来了!”
李博艺忙回头,看见平日里一直沉默的小鹏此刻竟追着一个小女孩打。李博艺连忙跑过去拉开他俩,只见小鹏满脸涨得通红。
“小李老师,他先动手打我,是他先动手的!”还未等李博艺询问,小女孩急得哭起来。他不得不让另一名志愿者将小鹏带到室外,自己留下来安抚女孩情绪。他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说道:“小雨不哭,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
“老师,我……我就说他两句,他打我!”
“你说了什么?”
“我跟他是邻居,他爷爷是盲人,就算过年,我也没见过他父母。”
“你这样说,他就生气地打你了?”李博艺有些怀疑,刚才过激的行为不像平日敦厚的小鹏所为。
“老师知道你上课积极发言,又活泼乖巧,可是要做名诚实的孩子。你心里可能是这样想的,但表达时又是怎么说的?”女孩听后低下头,眼神不敢直视。
李博艺敏锐地捕捉到女孩表情微妙的变化,他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自己也有错,勇于承认是值得表扬。”看着欲言又止的女孩,他面带微笑鼓励着。
“老师,事情是这样。我们都穿着漂亮的雨衣,我看他没有雨衣,撑的是他爷爷的伞,看着很旧。我问他为什么不穿雨衣?这伞一点也不好看。可是他装作没听见,不理我,我很生气。我……我就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才扔给你爷爷的,你就是个孤儿!大家都有雨衣,你连雨衣都没有,不应该来这里,滚出去!”
“为什么叫孤儿?”李博艺很吃惊,他没想到平时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之间竟会发生如此冲突。
“老师,我和他是邻居,大家都知道他从小由爷爷带大的,没有人见过他父母,学校里都叫他‘孤儿’。”
李博艺感觉两耳轰鸣,他有些生气,不要说三年级男生,换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这种嘲讽!李博艺立刻明白了小男孩刚才为何过激,也懂得他平日为何默不作声。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说不对,所以刚才迟迟说不出口?”李博艺望着女孩,语气中略带几分严厉。女孩低头揪着衣服左下角,轻轻点头。
“你愿意在放学前向他道歉吗?你刚才当着全班的面嘲笑他,伤害了他,这样做不对。”
“我知道错了,可以道歉。可他也不能打人!他也要向我道歉。”说着,女孩又抬起头,带着委屈和不服气。
李博艺对小女孩的理直气壮感到无奈,看着门口默不作声的小鹏感到为难。
“老师知道了,你先回到位置上做作业。”
另一边陪着小鹏的志愿者皱着眉,比画个手势,表示小鹏什么话都不肯说。
午饭时间,小朋友们纷纷整理书包回家吃饭。李博艺想:等小鹏回来再沟通吧。
四
李博艺打扫完教室里的垃圾,准备吃饭,在楼梯转角处看到小鹏正独自坐在台阶上,望着楼外瓢泼大雨。旁边的油布伞斜靠在墙角,雨水顺着伞面缓缓流淌。
女孩的话深深刺痛了小鹏,看着他孤零零地坐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李博艺走到他身旁坐下。
“小鹏,你怎么还没去吃饭?”李博艺试探性地询问。
“老师,我待会儿吃。”小鹏盯着窗外说着。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老师说,我是你的好朋友。”李博艺像对待大人似的拍拍小鹏后背。
小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收缩眉头。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坐着沉默了许久。
“今天上午的事情……”李博艺想借此机会说一说。
“老师,我不该打人,我道歉……能不能别告诉我爷爷。”没等他说完,小鹏激动地打断了他,眼中噙着泪水。见李博艺没有说话,小鹏不安地继续问:“老师你能够保密吗?”
李博艺点点头,他想,小鹏怕爷爷知道打人后责怪,可没想到小鹏继续说:“我爷爷是盲人,身体不好,现在78岁了,照顾我很辛苦,我不想再让他们说爸妈的话伤害到爷爷。”
原来他家庭真有难言之隐。李博艺回想起班里从未见过小鹏父母发言,孩子的懂事让人心疼。
“我们在课堂上把问题及时解决,就不用告诉家长。和解后大家还是好朋友。”李博艺摸摸小鹏的头看着他。
听到老师非但没有责备,还语气温柔,小鹏眼眶泛红,他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窗外,想强压住眸中夺眶欲出的眼泪,可是委屈的泪水不听话地往下淌。
李博艺有些慌张,这和他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小鹏,你怎么了?”
“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小鹏带着哭腔。
“为了做好作业?”李博艺挠挠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其实我来这里才不会挨打。学校里高年级学生总欺负我,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其他同学因为怕他而不敢跟我玩。”小鹏哽咽了一下,继续无助地说:“我告诉老师,但老师却当作男生间小打小闹,没有找欺负我的人解决问题。我每次遇到那两个大哥哥都跑不掉,我每天回家都害怕得跑回去,我多想让爸爸回来帮我。可我知道,爸爸要赚钱养家,他还不能回来。”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然后是寂静的雨声,双方什么话都没有说。不知过了多久,响起轰鸣的雷声。
李博艺这才懂得小男孩为什么总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畏缩着身体、不敢回答问题,这些行为背后都源于害怕,用自我封闭的方式保护自己。他没想到,自己努力构建的保护壳竟如此脆弱。
“欺负我的高年级学生没有得到惩罚,又知道我父母不会找他算账就加倍地欺负我,叫我‘孤儿’,这个绰号在学校传遍了。我每次挨打,能做的只是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灰尘,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家,不敢让爷爷知道,生怕他担心。”
原来小鹏长期受到霸凌,而唯一的家长——他爷爷竟毫不知情。小鹏的内心该多恐惧、多孤独啊!
李博艺快速思考,如果小鹏父母任何一方出面都能解决霸凌事件。
“怎么不早点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助你呀!”李博艺心疼地看着他。
“老师?”他抬头望着李博艺。
“老师一直很关注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跟你打招呼吗?那时我就想认识你。见你有些害羞,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认识。你放心,老师一定帮你解决。”李博艺挤着微笑、打着包票。
“小鹏,你爸爸在哪里上班?”
“爸爸在广东打工,老板经常拖欠工钱,他过年都无法回家。”
“那你的妈妈呢?”
“我爸妈离婚了……”小鹏低头轻声地说。
李博艺瞬间没了把握,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推进。小鹏妈妈能联系到吗?她能来吗?事情的复杂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你妈妈一般什么时候来看你?”
小鹏愣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妈妈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我以前经常跟她通电话,但在前几个月,妈妈告诉我她已经结婚了……我把妈妈结婚的消息告诉爷爷,爷爷叹了口气,平静地说这是迟早的事,让我今后少打电话给妈妈。我一直想哭,但又怕爷爷难受,就憋在心里难过了好久。趁爷爷出去我才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狠狠大哭一场。那以后我再也不想和妈妈说话了。”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一样向李博艺涌来。辛酸、难过、无可奈何,交织在一起,在柔软碰撞后“哗啦”一声,粉碎地落下。他紧紧搂着小鹏,良久没有说话。
又一声轰鸣的雷声盖过楼道里的哭声。
李博艺轻轻拍着小鹏的背,计算着三下乡还剩13天,至少这段日子里好好陪陪他。
“咕咕。”李博艺肚子叫了。
“对不起老师,您还没吃饭吧,现在都过饭点。”小鹏愧疚地看着李博艺。
“你也没吃饭。要回家吗?我看雨小了很多。”李博艺说。
“今天下大雨,我家离得远,路上全是稀泥,中午就不回家了。我从家里带了一个饼当午饭,这是早上我为爷爷和我做的午饭。”小鹏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装着饼的塑料袋。
“一个饼怎么够?”李博艺立刻微信联系同学帮他多备一份饭菜。
“嗨,今天正好有多的盒饭,你小子真幸运。”李博艺知道小鹏自尊心极强,为了让他接受故意说多出一份,他惊讶于自己心智的成长。
小鹏一脸不可置信:“真是多的吗?”
“当然,我们先去吃饭,饭菜都凉了。”李博艺擦掉小鹏眼角的泪。
两人并排坐在长凳上,快速扒着饭,谁也不想再提刚才的伤心事。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放学前,小鹏和小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相互道歉,并说好一起回家。这让李博艺看到小朋友面对友谊时纯粹的情感。
五
小鹏遭高年级欺负的事让李博艺久久不能释怀,没想到偏远的山村也有校园霸凌存在,这让弱小的孩子如何应对?
晚上,李博艺将困惑告诉团队,听完后每个人都大为震惊,尤其之前打赌小鹏一直不会说话的志愿者更是羞愧难当。大家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一致认为,长远计还是请小鹏妈妈来一次最有效。李博艺赞成这个方法,因为他还想证实小鹏和妈妈之间是否存在误会。
第二天,李博艺经过社区负责人同意,到办公室查找几个月前征集报名登记表上学生家长信息。翻看几页后终于找到小鹏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三响铃声后,“你是哪位?”电话那头响起中年女人浓重沙哑的重庆方言。
“您好,请问是王鹏妈妈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然后小心地回答:“我是,您是哪个?”
“我是小鹏社区的大学生志愿者李博艺,他最近在学校遇到一些事,希望您能来为小鹏解开心结。”
“小鹏很乖,能有啥子心结哦?再说,他遇到事情怎么不事先跟我说,反而跟你们志愿者说啷个哦。”眼看电话那头在质疑李博艺身份,他忍耐不住了。
“小鹏妈妈,小鹏在学校总是被高年级学生欺负。”李博艺喉咙阵阵发紧,“他为了不让爷爷担心,总表现得很开心,其实他已经隐瞒了很久……”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李博艺继续说:“小鹏妈妈,您有没有注意到小鹏很久没有主动跟你打电话了?”
对方仍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小鹏到底出了什么事?”
“因为一直没有家长出面帮小鹏解决,那名高年级学生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小鹏的身心受到严重伤害。上次我留意到他腿上有明显的淤青,手肘也破了皮。很难想象他一个人面对了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吸鼻涕的声音。
“小鹏的作业从不让老师操心,为了不挨打,小鹏才每天跑很远的路到社区来上学。我们想过很多办法,一致认为只有您出面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李博艺见有希望,再次提起打电话的意图。
“不过,上次电话后,他已不愿意跟我说话了,他爷爷很生气,让我不要再打来,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再打过去都被挂断。”
“上次?是不是您把结婚的消息告诉小鹏那次?”
“你怎么知道!小鹏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小鹏太懂事了,不想打扰妈妈的新生活,产生一些误会。但是具体该如何解决,还是要您来和他聊聊,看看他内心真实想法。”
电话那头长叹口气,“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是他知道我和他爸离婚的事,讨厌我,结果不是……好,我明天就请假过来。说实话,我确实好久都没来看他了。”
事情总算有了着落。李博艺告诉小鹏,高年级欺负他的事情要解决了。小鹏疑惑地问:“谁帮我解决?怎么解决?”
李博艺笑着说:“当然是你妈妈过来解决。”
小鹏嘴上说不想看到妈妈,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我妈妈什么时候过来?”李博艺笑着说:“明天就来咯。不过,你要提前给爷爷说一声。”
那天放学,小鹏特意绕到李博艺身边说:“小李老师再见!”望着小鹏欢快回家的身影,李博艺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临近中午,一个戴墨镜、烫着大波浪的女人站在教室门口,“老师,我给王鹏请个假,我刚工作回来接他回家。”教室里学生骚动起来,李博艺期待地看向小鹏。小鹏先是一愣,迅速把文具放进书包,拿着书包起身跑到教室门口。
“妈妈!”小鹏故意大声地喊着。
“哎哟,我的宝贝呀,妈妈工作忙,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今天终于请假接你出去玩几天,咱们走吧。”小鹏妈妈蹲下来,做了伸手抱他的动作。
小鹏随着妈妈走出教室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可是我走了,爷爷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你放心,我刚才到学校把同学欺负你的事办妥后,就去家里见过爷爷,他同意让我带你玩几天,我来的路上已经给爷爷买了饭菜,这几天他吃饭没有问题。”
小鹏这才牵起妈妈的手,转身跟李博艺挥手道别。
从小鹏身上李博艺深切感受到,孩子总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父母,父母也用他们的方式爱孩子。但是如果双方没有袒露想法,及时表达爱意,即使双方都以对方为出发点,也容易产生很多误会。此刻李博艺想到父母在教育上曾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两天过去了,李博艺想知道小鹏的近况。但他和团队这段时间忙着筹备一场文艺汇演,每天带着小朋友排练节目,天气炎热,衣服干着来、湿着去,每次想打电话询问小鹏现状,发现已是深夜。
7月23日,经过9天准备,志愿队和小朋友即将面临最后的检验。前两天还是晴空万里,当日却倾盆大雨。李博艺暗自担心,活动能否顺利举行。看着五颜六色的雨衣一个不少的来到汇演地点,他欣喜万分,同时又有些伤感,因为汇演结束志愿者就结束“三下乡”活动,要和小朋友们说再见。
令李博艺惊讶的是,他在排练场居然看到小鹏的身影。其他小朋友说,他是连夜赶回来参加这场汇报演出的。看着小鹏站在队伍后面,慢半拍的学着舞蹈动作。休息时,比划着动作向周围小朋友请教。大家围着他,耐心教他动作,要他讲讲这些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虽然李博艺远在后台调试设备,但是老远就能听到小朋友们的笑声。李博艺发现大家和他一样都牵挂着小鹏。
虽然来不及学完整套动作,但表演时,小鹏的姿态自信舒展,眼神也变得有神,恍惚间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
汇演结束班车缓缓驶向门口,志愿者们纷纷上车。李博艺心中惆怅,他看向小鹏,发现小鹏在悄悄地抹眼泪。
李博艺走过去,将电话号码递给他:“小鹏,这段时间相处,老师见证了你的成长,你能够自信主动的和同学交朋友,变成勇敢的男子汉,老师发自内心为你高兴。这是老师电话,你随时可以和我联系。”小鹏点点头。
“小李老师,你就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身边,成为我无话不说的朋友,解开了我和妈妈之间的误会,真的太了不起啦。我以后也要做志愿者。”小鹏抹着眼泪,望着李博艺。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当志愿者。”旁边小朋友们纷纷喊道。
“好!大家一言为定。”李博艺感动地说。
“我要考老师的大学!”“哈哈哈……”周围的小朋友中一个男生突然洪亮着喊道,大家笑了起来。
“滴——”在司机的催促下,李博艺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离开了。
“老师走了。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说完,怕孩子们看到他眼中的泪水,李博艺头也不回的上车,身后哭声一片。
关上车门,李博艺回头看向孩子们,小雨牵着小鹏的手,正朝他挥手告别。李博艺长舒一口气,事情总算有好的结局。
六
小朋友的真诚、热情、阳光、坚强深深触动着李博艺的心。回去后,李博艺久久无法从这段短暂快乐的时光中走出,他总是时不时的拿起手机,翻看三下乡活动的照片和视频,支教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忘不了孩子们明朗的笑声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他们如同黑夜里闪烁的繁星照亮着盐井镇漆黑的夜。
我们总以为远方才会有风景,其实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
事隔两年,李博艺已是校志愿队主席,他接过传承的接力棒,一次次走进陌生人心扉,带领自己的团队快速成长。他始终忘不了那段难忘的时光,身为山区支教的一员,让那群皮肤黝黑的孩子临别时掷地有声地说长大要加入志愿者。孩子们就像一颗颗种子,因为志愿者的浇灌而让他们快速生根、发芽,志愿者为他们解答问题,让他们了解到更广阔视角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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