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童末、刘欣玥对谈小说《大地中心的人》 在大凉山的“地图”上,连结起人的故事和历史
来源:文学报 | 袁欢  2024年06月16日10:23

上世纪30年代,大凉山,一位名为“铁哈”的奴隶决定出逃。从驷匹尕伙到山棱岗,他见证着山地与世界的不断下沉。“守护者”恩札在清醒与浑噩的轮回中逐渐迷失,贪婪的俄切在不断掠夺,“兹莫女儿”被迫带着“希望”走进德布洛莫,想唤起山地的新生……这个以大凉山区传说中的“鬼母”形象为基点的故事来自作家童末的新作《大地中心的人》。近日,童末与评论家刘欣玥做客上海图书馆东馆,与读者们分享了关于这本书背后的故事,以及对于文学想象与现实等问题的思考。

在分享会初始,童末为读者分享了这部小说的创作思路,但她也解释了她所理解的作者与作品的关系:“我觉得作者并不拥有最多的对自己作品的解释权,作品出来之后,作者其实应该是离开它的一个关系,它像一只小船自己要开到陌生的海域中去。作者已经开始动身去做下一个作品了。”2017年初,童末第一次去往大凉山,起初是被彝族传统祭祀经文《指路经》所吸引,特别是被里面传达的生死观打动,这让她意识到所有人类文明共享着对生死的理解,它们既有共同点也有各自的独特性。她说:“去大凉山走了一圈之后,脑子里面很多东西活跃起来,有一些人物开始出现,我觉得好像有了一个可以开始写作的最初动力和构思了。”

刘欣玥介绍说,自己的外祖母是彝族人,但她本人其实对当地的文化属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在她看来,“真正进入到这个故事之前,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套全新的知识和时空,或者是某种世界的新构架,然后才是用语言讲故事的部分,这构成了一种很奇妙的阅读体验。”她认为童末用了很扎实的人类学的田野观察的眼光,“有扎实的历史根基和史料准备,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个离中原或者华夏文化中心较遥远的故事来读,但作者也始终在提醒着:这是一本小说。它提供了不断解密的过程。”

正如童末所说的,“书中的‘凉山’是我的虚构,是人的存在及困境展开其命运的实验地,也是语言展开其命运的所在。我创造出的所有角色都在接近我自身——他们的灵魂与我的并不相异,同样地复杂,犹豫,矛盾重重;和我一样,局限性镌刻在几乎每个人物的身上,其绝望和希望都如此。”小说始于铁哈的出逃,他如何面对乱世中自己的无根状态?人,是否可能在被命运之手抛掷之后,借助关于“希望”的想象,重获生存的意义?她说:“我想把他推到生存的极限,人的命运是我一开始就想要处理的主题。”童末进一步表明,铁哈游走于文化和社会边缘,相当于“寄灵人”的状态,这也是文学中经常会出现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会有观察者的视角,而铁哈有几次濒死的经历,透过他,可以看到人的内心的生存状态,可以看到社会和文化中形形色色的人,去看到他们的选择和背后的价值。

小说主角除了铁哈,还有几位女性,而关于女性的书写从小说第二部分逐渐深入。被放逐的女头人孜那,与无名者“兹莫女儿”相遇,联合陷于困境的诸多山地女性,打开唤醒古老神灵的通道,踏上觉醒与铭记之旅。女性的歌唱与吟诵在文本中不断被定格,童末说,她借鉴了彝族神话《孜孜尼乍》与古希腊古本,回溯了她阅读过的女性角色的遭遇及从她们身上感受到的力量,“她们向我打开,我的创作也向她们打开。”对于她而言,她认为自己的书写其实是一种“中性书写”,她表示我们现在的困境与小说中的人物的困境有共同之处,不仅仅属于女性,“我想通过这种逃亡,写文化结构濒临解体的时候,反而给人一个机遇,一个人要重新思考所有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我要怎么活下去,支撑我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刘欣玥也认可这种逃亡带有某种积极性,可以理解为某种寻找。“小说中的逃亡是一种比较主动的、创造性的行为。”她特别提到了《大地中心的人》所附录的地图,可供读者跟随人物流动。她认为,“行走是他们建立和这个大地非常切实的关联,是他们创造出自己的历史文化,很重要的一个实践。”“当支离破碎的地图靠人的身体,靠世世代代的人,拼凑出一幅完整的路线,形成一个集体经验的时候,我觉得大山里的路被打通了,这些人的故事、人的历史,也都被连结在了一起。”

在小说后记中,童末讲述了作为学人类学出身的作家,她对于边地或少数族群始终保持关注,但她也坦承,“这本书不该被当作一份彝族说明书来读。这部小说呈现的是一次介于现实与虚构之间的想象力工作。”对于文学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她首先认为现实感这个东西本身也是虚构的,每个人的现实感都不一样。“而我们每个人自己创造的现实感,又有一种现实性,确实定义甚至束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我想到比它之外的那个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想象。”她认为,创作者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表达的冲突,找到什么东西是非写不可的。她表示,虚构类的文学性写作,个人经验与作品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出激发创作动力或激情或想象力的那些点,而不是去复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