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有个足球场》:现实题材儿童小说的魅力
现实主义的要义,是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反映生活,这是现实主义的基本原则。不过,现实题材文学作品的审美追求,恐怕并非仅是对现实的复刻,而是带着从生活土壤中生长出来的自觉与天然,带着对现实的关注,对问题的敏感,直面人生要义与人生价值;通过对文学真实性和现实感的出色把握,细细描摹一幅真切可感的现实主义图景下的烟火人间。该书正是一部富现实主义质感、时代气息,会引发广泛共鸣的,关于山乡少年儿童成长的现实题材文学佳构。
由于儿童文学书写的标志性素材和关键表现对象为童年,那么,现实题材儿童文学的特殊要求就在于,如何从童年视角出发书写现实题材。现实题材儿童文学的书写必须注意到接受对象年龄和接受程度的独特性,意识到“少年儿童”作为生命本体的独特存在和独特的审美需求,童年期所特有的身心特征和生活体验应是作品不言而喻的核心。
《云端有个足球场》以对儿童生命感同身受的体验、理解和认知,呈现出了一种纯粹的童年叙事。该作中,孩子的心态、心境、视角与感知浸满作品,而山乡振兴的社会背景与大凉山的日常生活百态也融入其中,达成了“儿童性”与“现实感”的统一,温暖明快、昂扬向上。
沸腾的现实生活中,足球少年的成长,瓦吾小学的日常,约日、吉作、史呷三个少年少女的家中生活,彝乡的振兴与新生,多条线索交织并行,让这个故事绵密有力,不仅富含小读者们喜爱的故事性、悬念感和饱满的故事细节,更呈现出一种厚实的现实主义质感。
其具体艺术特色有四。
其一,饱满的故事性,和对叙事的驾驭能力。
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书写质的不同,就在于接受主体的不同。儿童的思维方式是人类开启智慧之门之初的思维方式,质朴、原始、直接,用直觉和具体形象去感知世界。
所以,对于一部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而言,完整和生动的故事性质非常重要。情节是儿童文学作品的重中之重,没有事实依据的情感抒发和价值的评判可能很难与儿童建立起阅读的联系。
该作用一种接近生活真实的方式建构起符合生活真实的作品。作品贴着地面行走,关注少年的精神苦痛、困惑和成长,细腻、妥帖和结实,以饱满的故事性,从日常生活细节的推进中,寻找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事实上,日常生活取材,往往容易流于表面和琐碎。日常生活提供了熟悉感、安全感,提供了自在价值与意义世界;但日常生活与现实超短的审美距离,让作品很容易就写成了流水账,由此,非常考验作家的叙事能力、文本架构能力,考验作家对于现实和日常的讲述能力,并非仅仅是对现实的罗列。
点点滴滴经验性的材料之间,如何让它们息息相关,互为因果,展现故事的逻辑力量,从而吸引读者深入阅读其中。在这一点上,该作展现了一个范例。
其二,细节的真切可感。
要建构起符合生活真实的作品,需要作家对微观细节精雕细琢的能力。要求作品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说服力,需要让读者身临其境和感同身受。故事的扎实绵密,建立在细节的真切可感。所以,细节的意义巨大,构成作品的美学张力。绵密的主体性体验,构建一个又一个有意味的成长图景;而细节的精微,也成就了作品的质感。
比如,日丹老师和约日的那一段要求约日当吉作的足球教练的对话,就很贴合人物的身份和心理,同时还很有趣味,是一个成功的细节书写处理。
其三,儿童文学的叙事伦理。
儿童文学作家必须要负载起人生的沉重与希望,对现实进行超越性的儿童文学表达。也即,在儿童视角下的书写中,在儿童独特的生命体验中,应体现童年独有的单纯精神、欢乐意志,这既是对童年主体生命的尊重,也是成功的儿童小说的要素之一。
童年的无忧无虑,正是因为这是一段儿童以自我为中心、只考虑自己的需要和认知的岁月,从而处于孩童独有的天真浪漫的梦幻中,带有对生活的朴素纯真的美好愿望。随着年龄增长,儿童长成为具有一定认知能力的少年,他们对外界变化的感知越来越强烈,童年净土由此告别,复杂多样的现实人生,需要他们去感受和承担。真实的世界纷纭斑驳,少年们面临的并非是纯净的伊甸园,往往需要初涉复杂的人生景观——或来自家庭或生活环境的变故,或来自成长之路上的精神重负,等等。
许廷旺谙熟儿童文学叙事伦理,其作品展现的都是爱与希望,其最终的旨归是温暖的人生本质,为少年初涉人世之初,打下了坚实的价值观和人性基础。总而言之,成长本身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意味着从生理到心理、从情感到精神的涅槃重塑。少年的成长,往往需要穿越暗夜,需要借助文学的力量,冲破成长途中的种种阻碍与挑战,以追求独立、自由、尊严的内在精神,完成成长的主体性塑造。
其四,就是纯正的儿童视角。
许廷旺深谙儿童视角“限知”的本质。当作家以儿童视角打量陌生的成人空间时,基于孩童认知和视域的有限性,不易为成人所体察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一一展现。这是一种对成人世界的疏离,对成人经验和价值评判的补阙。儿童视角下的与众不同的叙述方式造成了儿童文学的纯净本质,这是儿童文学的价值归属之一。
当然,确实儿童视角是一种限知视角,但儿童视角中、儿童心理和精神上,也有他们的狂风巨澜,也有他们铭心刻骨的感受。小说艺术的震撼之美,并不仅仅在于重现现实,哪怕是在艺术的层面重现经验——而是在于“陌生化”的表达,在于和这个世界既交融又疏离的表现和叙事手法,探照人的内心世界,进而对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进行审思和追问,最终实现了故事之下的深层意蕴与诗性美感,这就是文学的超越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