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在空气,伤在肉身——《七伤拳》创作谈
两对母子,三个人。
再婚,分属不同家庭的两个男孩成了兄弟。伴随父亲这个家庭链条的断裂,依附父亲而来的哥哥成了一个外来者,他只能介入在另一对母子关系中,东拉西扯,隐瞒欺骗,拼凑属于自己的母子关系,一种再生的亲密关系。
孩子从母亲中来,带着母亲的血液、肉体,脱胎而生。如此亲密,但即便这样的亲密关系也并不对等。因为不对等,所以有参差,而参差随着时间可能形成更大的落差,落差无形中衍生了参照。品学兼优的哥哥成了不学无术的弟弟的参照,爱成了被爱的参照。每一段亲密关系都存在或隐或现的裂隙,一场酝酿多年的报复在台风天的地下废弃商场展开,好孩子与坏孩子,欺骗与被欺骗,渴望爱与抗拒爱,亲密关系的裂隙被就此剖开。
小说题为七伤拳,但并不讲拳法,而是将拳法里隐含的辩证关系,放在家庭里,形成一种糅合亲情伦理的辩证法。先伤己,后伤人;先伤人,后伤己。两个各自经历过原生家庭破碎和创伤的男孩,通过家庭重组被动形成新的关系,哥哥渴求的母子关系也是依附于另一对母子关系而存在。一种相对的母子关系,既亲密,又陌生;既坚固,又脆弱。亲密和坚固的是血缘与世俗伦理,陌生和脆弱的则是情感。
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存在沟通障碍,而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却无话不谈。哥哥来回游走于两段母子关系中,带上不同的面具,扮演起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弟弟看似离爱越来越远,堕落,封闭自己,却无时无刻不身处母亲的担忧和关心之中。兄弟二人各有求而不得。哥哥偷继母的头发、耳环,假想出一个独属于他的母亲。偷钱,偷卖掉继母的摩托车。这一切,其实是为了偷爱。但爱要怎么偷呢?看不见,摸不着,像一记七伤拳打出去,打在空气,伤在肉身。无论伤己还是伤人,都发生在这个家,涉及家里的每个人。
我用“好孩子”和“坏孩子”来标记这两个男孩,实际上,他们既是好孩子也是坏孩子,既不是好孩子也不是坏孩子。好和坏只是他们诸多面貌中的最微不足道的两个,而我其实想说,他们都太寂寞了,寂寞才是他们的真实面貌。直到最后,哥哥的心里话都没能说出口,他想起他孤独的过家家游戏,台风过境,一切早已开始,一切也终将过去。故事的结尾不是生活的结束。
这篇小说的写作也像是一次孤独的过家家,但我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也不是孩子。我是那条鲤鱼,趁着大雨如注,上了岸。我在岸边看见那个男孩,看见他用锋利的石片切割水草,看见他向我走来。我想听听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