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摘一朵春天的花儿那实在不容易
据说村上春树近期在《纽约客》上发表了一个短篇,开头便是:“‘我约会过各种各样的女人,’那个男人说,‘但我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丑的。’”这个开头让我惊讶。作为男人,我一样感觉到了冒犯。我猜想,说这句话的男人一定过了他的青春期。他毫不世故的刻薄意味着他对女人的轻视和厌弃,赤裸裸的诚实必定包裹着一颗冷酷的心。这种粗鲁野蛮的对话,想必让很多女性绝望。
好的约会大概是三分忐忑、五分美好和两分遗憾,像两颗刚好成熟的苹果。我想起我遥远的大学时光。那会儿QQ刚刚开始流行,我撩到了一个湖南的女孩儿,她也在读大学。我相信她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她的幽默和风趣都是我喜欢的,电话已经无法承载我们的热情。我邀请她见面。犹豫过后,她答应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再告诉我,她可能没有我想象的美好。我告诉她,我爱的是她有趣的灵魂。那是一次多么尴尬的见面,她和她的同学一起。后来我才知道,同学是她最后的自尊心,也是离开的理由。她矮,瘦,黑,剃着光头,几乎不具备肉眼可见的女性特征。看到村上春树的这个开头,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她——那是我至今约会过的最丑的女孩。你还好吗?我简直没有勇气和她一起在餐厅坐下,用“仓皇而散”来形容那次约会再贴切不过了。
《榴梿飘飘》也是一个关于约会的故事,只是背景转移到中年。这几年我重新开始思考人生,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我思考的问题也颇常规: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它是否有价值?思考的结果简陋得很,放在足够长的时间线上,意义和价值简直让人羞惭,近乎虚无。虚无既然是必定的结果,怎么面对就成了问题。我相信记忆构成人自身的经验,没有记忆的过往等于不存在。谁都会在特定的时刻想起往事,一个偶然的触发点可能会改变日常的线条,让它变得不确定。没错,就是偶然。如果小说中的王铁不是偶然想起岑曼,他们这一生可能不会再有交集。当我意识到意义和价值不过是一种附加,甚至只是一种观念,我变得轻松。肉体的可贵之处在于它不会撒谎,我知道我的灵魂不可能高过我的肉体,舒展和自由就此触手可及。王铁和岑曼是自由的吗?肯定还不够,他们的纠结意味着还在人间。
小说用到了一些看似无关的知识,我喜欢这部分,就像我喜欢带电的肉体,也喜欢衣服上美妙的装饰,它们构成了完美的整体。写完这个小说,我想起了故乡野地里漫山遍野的花儿,没有几种我能叫出名字。我在四月的原野拍过一张照片,手里捧着一大把野花,春天将我幸福的拥入怀中。我一直在回忆当时的气息,太过精妙了,文字无能为力。此刻我感受到了,甚至比当时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