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秋:守卫图书馆,就是守卫自己的内心
杨素秋 陕西科技大学副教授。在挂职期间负责修建西安市碑林区图书馆,撰有长篇非虚构《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获刀锋图书奖2023年度好书
对于一座图书馆的建设过程,我们了解多少,又能够说出多少?在《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这部非虚构作品中,作者杨素秋用她的亲身经历,向读者展示了一座公共图书馆被建立和充实起来的全过程,尽管这座图书馆可能并不是我们常见的样子:经费紧张,屈居地下,面积狭小,没有自然采光,隔壁就是饭馆的隔油池……
从高校到政府,从“杨老师”到“杨局”,在西安市碑林区文旅体局挂职副局长的一年间,杨素秋接触和了解到了许多迥异于自己日常经验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被她观察和记录下来,悉心收纳进文字中。西安市碑林区图书馆,既是杨素秋在挂职期间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内容,也是她拼尽全力守卫的一块“自留地”。为建好这个小小的图书馆,她用自己的努力和决心,“捍卫”了图书馆的馆藏书目,并在这个过程中与许多朋友发生联结,接收到无数善意和光亮。
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我们希望通过这次专访,为大家找到一个坚定的答案。
一场对内心秩序的训练
2011年,27岁的杨素秋博士毕业,回到家乡陕西,来到陕西科技大学任教。在学校,杨素秋主要给学生教授美学原理、西方艺术史、小说叙事等美学和文学类课程,这也是她的兴趣和专长所在。生活中的杨素秋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她热衷于和学生交流,询问他们中间现在流行些什么,喜欢去主动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她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中年人——墨守成规、安于现状,失去对生活的向往与激情。象牙塔是安全的,但也会让人狭隘和懈怠,她需要不断警醒自己,保持对外界的兴趣和感知。“杨素秋的兴趣之广,已经超出了我对她的认识,她似乎在摸索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这是她的博导、苏州大学教授王尧对她的评价。
尽管很喜欢在高校的教学工作,但在内心深处,杨素秋总渴望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我出生在校园又工作在校园,30多年来,我对校园之外的事件参与甚少,只是通过翻阅手中印刷的文字去想象社会……我有时会想:除了教书,我能不能走出校园,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真实的各级政府究竟是怎样运作的?在服务地方的过程中,我要如何和老百姓们交流?这些事情我都有兴趣去体验。”
要实现这个想法,挂职锻炼无疑是一个有效途径。2020年春天,陕西省委组织部向各高校下发相关文件,杨素秋主动请缨,申请到西安市碑林区文化和旅游体育局副局长的岗位挂职。
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杨素秋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我是奔着积累写作素材去的。也就是说,在去挂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写作的准备。我希望能把这段经历变成文字,写一本类似《芝麻官札记》之类的书。”而她最想去的岗位,并不是西安市碑林区文旅体局,而是某个偏远地区副县长的岗位:“我想要到一片完全异质的土地上去看一看,看一看当地的农民是怎么生活的,乡村又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如果是去挂副县长,应该会看到更多社会的真实面貌。”但正在上学的孩子让她犯了难,几经权衡后,离家较近且专业对口的碑林区文旅体局,就成了各种条件制约下的最优选择。
在文旅体局,杨素秋分管文化科、文化馆、旅游科和图书馆,主要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检查景区的灭火器使用时限是否超期,突击检查酒店卫生,在乌拉乌拉的报警声和人造烟雾中检查消防演练,回复人大、政协文旅提案……这些略显烦琐的事务,杨素秋将其视为“对内心秩序的训练”。而这些工作很快为她此后接手建设图书馆这项任务打下基础。
“挂职之前我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任务凭空而降,谢天谢地。人生中很难再有一次机会,把一个图书馆一砖一瓦一书地搭起来,这是挂职生活给我的礼物。”当然,这是一个事后回顾的视角。起初接手这项工作时,情况是非常糟糕的——“一件打满补丁的、带着破洞和污渍的衣服。连地板都不平,附近是瓷砖地,远处又是烂糟糟的水泥地,几道巨大的沟槽昂首戳出来奇怪的插头。天花板缺了几块,电线散落下来。墙皮颜色不一致,表明这里曾被分割成不同的领地,他们分区而治,又匆忙撤离。角落里没撕干净的海报、乱画的字迹和油污,隐约暗示出衣服店和餐饮店的轮廓,像是焰火表演结束后一地凌乱的爆竹皮。”这就是碑林区图书馆最初的样子。原本规划中的图书馆项目,因为建筑工地挖出了文物,不得不停工等待各级考古部门进行文勘,而“区县级图书馆年底必须到位”的硬性指标又迫在眉睫。不得已,一个屈居地下、无窗无光、面积狭窄、环境复杂的临时过渡性图书馆就此诞生,杨素秋和馆长小宁,成了它最直接的缔造者:“它不是一个现成的物体,它是水和土,需要我的手先把它们和成一团陶泥,拉伸,揉搓,捏出形状,雕刻花纹。我渴望这泥泞而兴奋的事。”
在失望和渴望相互交错的复杂心情中,杨素秋开始了这项工作。180万元的装修经费和100万元的购书经费,对于一座图书馆而言显然太少,“但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真是一笔巨款,得好好谋划”。重任在肩,杨素秋抖擞精神,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笨手笨脚”地把图书馆建起来
和杨素秋的其他工作一样,建图书馆这件事也没有听上去那么单纯。建设图书馆的公告刚刚发布,书商们就踏破了杨素秋办公室的门槛。在他们提供的书单中,杨素秋看到了“大量情感鸡汤书籍和长篇小说,书名软糯可人,共同特征:书评网站查无此书”,“偶有经典作家,恰恰剔除成名作”,“偶有经典作品,恰恰绕开优质出版社”,儿童书籍“完全杜绝国际大奖和畅销绘本”,还有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单蹦儿书目”……这是杨素秋所不能忍受的:“我无法想象书架摆的全是三流书,走在里面多丧气。为了读者喜爱,我得把好第一关。”
她开始自己动手,参考其他区县图书馆的编目原则,结合碑林区图书馆的地理区位以及专家意见,对书目逐条逐项进行增删修改。图书馆规模有限,要以普通民众的阅读需求为主,注重书目普适性,经典书籍和畅销书籍都得有;图书馆位于市中心商业繁华地区,周末常有家长带小孩子来附近逛街,要增加文学书和少儿书的占比;要设立一个碑帖专区,供书法爱好者们阅读学习,和附近的碑林相得益彰;还要设立单独的外文童书区和漫画专区,吸引更多读者……一万余种书目被杨素秋精心挑选出来,理想中的书架逐渐成形。
不只是书目。建设图书馆是一项大工程,组织招标、装修场地、消防验收、安放桌椅、调试电器、书籍编目上架、人员培训上岗,这些书目之外的事情更琐碎,也更加马虎不得。杨素秋亲力亲为,和馆长小宁一起,查找对比不同产品的资料,跟不同行业的商人比价、砍价,应对源源不绝的突发事件。大到楼上的消防管道漏水、隔壁饭店的隔油池外溢,小到儿童区的坐垫和墙绘、图书馆的绿植租借,都是需要杨素秋关心和解决的事情。二次消防的面积分割,颗粒板、多层板和实木板的价格差距,JBL和NOBLE音箱的各项参数,一个无线AP能覆盖多少平方米的面积……这些在工作中新学到的“知识”,比小说和诗歌更为“实用”。铺天盖地的琐事,让她想起陶渊明:“‘晨兴理荒秽’,陶渊明刚刚回到乡间时是怎么做的?我最近的生活,脚下尽是草屑瓦块,得扛着锄头一点一点清理……这杂草乱石中,我也没有把握,什么时候才能种好一片庄稼,看它慢慢长大。”
经过漫长而复杂的准备,图书馆终于迎来开馆的日子。开馆前夕,为宣传图书馆,杨素秋写了一篇文章,发在“贞观”微信公众号上。关于这篇文章,她在书中写道:“我尽量写得欢乐,我和书商斗智斗勇有戏剧性,放在文章前三分之一处……我画错的丑图纸也都拍照插入文章里,不怕别人看到我的缺点,我们就是这样毫无经验地笨手笨脚地把图书馆建起来。要充满细节而不是口号,真心和群众交流。”这篇题为《花了半年时间,我们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座不网红的图书馆》的文章,阅读量大大超过平日数据,读者们在评论区里赞赏和欢呼,杨素秋抱着手机,午休时间兴奋得睡不着。
也就是在这一天,远在北京的央视记者张大鹏在为《新闻周刊》的“本周人物”板块寻找采访选题时,看到了杨素秋的这篇文章。他迅速电话联系了她,并约好在开馆当天派人过来拍摄和采访。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这期在世界读书日第二天播出的节目,被张大鹏起名为“公共选书人”。面对镜头,杨素秋给碑林区图书馆打出了60分的成绩,理由是经费紧张,图书馆外观不够美,以及自己受知识结构的限制,编的书目还不够好。
节目播出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样一座特别的图书馆。读者纷至沓来,让杨素秋和同事们喜出望外。早上9点开馆,“考试党”提前就位,背着书包拎着水杯,围在电梯口等馆员开门;下午5点,“红领巾”准时出现,“我们伸长脖子,时不时张望儿童区,像原本安静的章鱼伸出几只腕足探查水域,看看他们有没有在捣蛋”。图书馆的各项事务逐渐走上正轨,馆员们忙里忙外,努力为大家做好服务。不少读者对图书馆赞不绝口,也有读者提出改进意见,希望能进一步优化图书种类。杨素秋将大家的反馈悉心记录下来,这些来自读者的宝贵意见,让她更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
必须诚实面对我的本职工作
杨素秋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阅读就成了她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图书还是稀缺资源的20世纪80年代,杨素秋父亲的藏书多达5000余本,可谓“家底”丰厚。尽管家中经济情况并不乐观,一家四口挤在2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但他们的精神生活非常富足。家里的书实在太多,父亲想方设法安置它们,给四面墙都钉上木板来做简易书柜,门后和床底也都是分层的木板——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书占据了绝对位置。杨素秋家还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楼梯间,被父亲改造成冲洗照片的“小黑屋”。“虽然父亲是物理老师,但他会画画、会弹琴,绝对算是个‘文艺青年’。他的教育观念也很超前,在已经有人请家教、送小孩上补习班的90年代,他的想法就是‘玩得好才能学得好’。他会带我和弟弟做一些手工,比如自己做风筝、做铁皮船,再带到汉江去放。”
最重要的娱乐活动还是看书。每年暑假期间,父亲会把家里所有书都摆出来晾晒,做一些防潮防虫的处理,重新整理编目。在这段时间里,家里遍地都是书,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姐弟俩索性席地而坐,在图书的包围中阅读。“现在回想起那个场面,画面感特别强。那真的是一种很幸福的生活,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启蒙时光。”
对杨素秋而言,童年时父亲的那些藏书,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奠定了她一生阅读和学习的基础。而在碑林区图书馆,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读者,让她对阅读这件事产生了更多新的思考。在这里,她遇到了在门口徘徊迟疑的读者,向她询问馆里的书卖不卖、打几折卖,但她解释图书馆是免费开放时,对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遇到了有视觉障碍的潘月和杜斌,前者是一个8岁女孩的母亲,因为自小就有眼部疾病,一只眼睛彻底失明,另一只眼睛也变得模糊;后者是一名先天失明的盲人按摩师,他热爱阅读,聊起文学和时政来侃侃而谈。杨素秋引导他们走进图书馆的视障阅览室,帮他们找到自己想听、想看的书籍,看他们如何在软件辅助下学会上网,如何用手指触摸那些凸起的特殊文字,如何动用所有的想象,去理解经线和纬线、公转和自转。她没有想到,真的会有盲人专程找到图书馆来看书听书,这让图书馆的存在有了更为重要的意义。杜斌的一段话让她印象深刻:“听书,好像是怀里被人塞了一堆东西。而摸书,是自己主动走进去的,就像走进海里,感受海水一点一点地漫过脚面,那感觉太美妙了。”杨素秋谈到,很多盲人因为身体上的不健全,比较容易激动,“看到他们在使用设备时那种喜极而泣的情形,心里其实挺难受的。我想我们的公共文化服务做得还是不够好,可能只有10%甚至1%的人知道我们能够提供这种服务。图书馆的位置确实也不方便,上楼下楼都很麻烦,有些人来几次就不再来了。我们对特殊群体的照顾还是不够到位”。
已经退休十年的邓兴玉,也是图书馆的常客。她喜欢在闲暇时临帖,碑林区图书馆的碑帖区是她新发掘的好去处。“那么多种字帖可以免费借回家,以后想练谁的字就练谁的,太方便了。”她把自己心仪的碑帖带回家,然后戴上老花镜,伏在小桌上,从早到晚琢磨字形,一日复一日地临摹,直到还书期限。她借的书几乎看不出使用痕迹,就跟新的一样。杨素秋认为,区级图书馆的图书主要是为了“用”,“书贵为用”,图书馆藏书,最重要的目的是要用起来、动起来。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杨素秋在建馆阶段,大量采购了定价相对较高的儿童立体书:“公共图书馆也很少采购立体书,价格昂贵又容易破损,不划算。这样一来,整个市面上,精工细作的立体书几乎不可能被免费阅读……我想破个例,多采购这类书,不怕被读者翻坏,坏了明年再接着买。图书馆理应成为消除身份差异的空间,贫困家庭的孩子平时接触不到立体书,那我们就来提供一个地方,让他们坐下来尽情拨弄里面的小机关。”
她在书中写到,当她抱着书在仓库中来回往返,白色卷毛大衣的袖口被蹭得发黄时,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我大概八九岁,有段时间母亲觉得父亲很奇怪。他出门时衣服干净,回家时袖口、手肘和膝盖却都脏乎乎的。家里的书越来越多,但是家里的钱并没有减少。父亲不肯讲,母亲决定侦查破案。”事实是父亲偷偷跑去废品收购站,“一座旧书堆成的山比房檐还高,他往上爬,书哧溜哧溜往下滑。他倚靠在半山腰,用手扒拉了一个小坑,坐在里面,挑了很久,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跟踪。”而她在为图书馆挑选书籍时,也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快乐,手中的书像是弹跳起来,一本接一本地奔向图书馆。
对杨素秋而言,图书馆的工作至关重要,这份工作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和无尽的思考,让她拥有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崭新的人生体验。她必须真诚地对待这座图书馆,用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和填补它。她引用了加缪《鼠疫》中的文字:“我不知道诚实在一般意义上是什么,但就我的情况而言,我知道那是指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阅读与生活紧紧扭结在一起
碑林区图书馆实际运营后的情况,让杨素秋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阅读差异是如此之大,编书目这件事绝非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因此,在制作第二年的书目时,杨素秋邀请了50多位朋友来为自己出谋划策,朋友们全都欣然答应。
陕西师范大学的杨国庆,教授书法课超过十年,为杨素秋编写了一份书法类书单,有通俗易懂的入门书,也有更专业的碑帖;“武侠奶爸”李亮坚守自己的“武侠理想国”,推荐金庸、古龙、温瑞安;“《童话世界》杂志主编白海瑞精选了最新绘本,出版人方黎明推荐一套民国经典名著重印版,福建师大章文哲老师列出电影学书目,天津大学王博老师专攻计算机与人工智能书籍,编剧范胜震主推趣味历史和西方诗歌,媒体人阿九的推介偏重于法律和政治,大专老师潘瑾力荐非虚构作品,独立编辑孟昆玉偏爱奇幻题材”;北大博士赵文的书目有浩浩荡荡三百多册,如同东西南北菜系,摆得满桌满眼;杨素秋的本科老师陈越推荐了大部头的《剑桥科学史》《欧洲大学史》;美学教授王耘常年研究宗教,摄影师宋璐推荐了若干摄影相关书籍,夏目对ACGN文化了解甚深,清华大学的王晗则热衷于自然科学和植物学……书目纷至沓来,杨素秋欣喜地接收,想象它们如何在书架上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在写作《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时,对于如何体现这份特别的书单,杨素秋犯了难。如果完全不体现这些书目,多少有些遗憾;但如果挨个介绍,又会成为图书梗概大全。“假设50个人,每个人我讲两本书,100个豆瓣条目放到书里,就会成为一个非常板结的疙瘩,书的结构就被破坏了。但不写是不行的,绕不过去。后来我想,最好是从里边挑一些跟我知识结构不一样的、比较有特点的人来写,比如书法、摄影、哲学、漫画,读者会看到这些不同的知识结构如何一一呈现。我采用了一种类似纪传体或者说人物特稿的写法,去展开这些文字,你会看到我是在写书籍和阅读如何改变一个人的生活,甚至改变他的人生观。阅读是这样的:它能够塑造我,成为我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不是我们拿来炫耀的谈资,或者标榜自己很有文化的一个标签。它真的会跟我们的生命发生一个直接的碰撞关系。”在书中,我们看到不同专业人们的真知灼见,比如,摄影师反复强调,摄影无论如何都不能逾越伦理道德的界限,不能为了博眼球而罔顾他人隐私;“武侠奶爸”李亮过去沉湎于自己的武侠世界,在有了孩子以后,对墨家的“兼爱”思想有了更深的理解;哲学系的老师告诉杨素秋,要去进行更为广阔的阅读,去理解知识生产的过程,这样才不会狭隘。阅读与生活并不是孤立的,它们紧紧地扭结在一起。
在杨素秋看来,非虚构不是干巴巴的说教,直接的阐释和论述,不会发挥很好的效用。她希望通过具体而微的故事和细节,通过对人物日常生活的实际呈现,去与读者达成共情,让更多人看到阅读对人生而言的重要意义。
值得高兴的是,《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出版后,不仅引起了广大普通读者的关注,许多相关部门也有所行动:“有网友在我微博下面留言,说他们当地的整个图书馆系统开会,让大家都认真读一读这本书,对标对表自己的工作,思考应该如何改进。这些都还挺触动我的。”
在去挂职之前,杨素秋就在持续做公益,长期资助山区的贫困女大学生。挂职以后,她在这方面投入了更多精力。在书中,杨素秋提到了喇嘛久美的图书馆,这座图书馆由久美亲手设计和建造,耗时19个月,一栋小小的灰褐色建筑,矗立在川西的藏区草原上。孩子和游人在这里安静阅读,飘窗外就是雪山大地,绿草如茵。杨素秋为这座图书馆捐赠了好几批绘本,也先后去了好几次,看看久美和草原上的孩子们有什么需要,给他们讲几天课。“我希望能够尽量给这些更贫瘠的地方提供帮助——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些地方有很多孩子亟须读书,但是没有条件,我会尽可能地贡献一点力量。”常年做公益的经历,让她格外注意到留守儿童的精神生活问题,“很多留守儿童都是隔代亲属在管,父母扔给他们一个手机就完事儿了,然后小孩刷短视频刷一整晚。这是有很大问题的。如果在孩子们生活的乡村,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图书室,有很多绘本,有志愿者能够带着他们阅读,就不会是这种情况”。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去挂职吗?”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杨素秋笑了笑:“我当然会选择去挂职,而且今后还会继续去。未来应该会考虑更偏远的地方。”写作这件事儿,她也不会落下:“当你的书被人看见、有读者愿意跟你讨论交流时,你会觉得自己的文字发挥了一些切实的作用,哪怕读者的意见都是批评性的。如果我的写作能够推动社会做出一点小小的进步,那真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所以说,写书的过程是既痛苦又快乐的,但我还会继续往下写,这本书不是一个休止符。”
在书中,杨素秋转述了约翰·科顿·丹纳在《图书馆入门》中为公共图书馆构建的理想“选书人”形象:这个人首先得是个书虫,有丰厚学养,能带领孩子们阅读好书;但他又绝不应该是个书呆子,不宜过于沉湎于书籍,要多出来走走,以免与社会脱节,无法了解普通大众的阅读需求。显然,杨素秋已经做到了。
(本版照片由受访者提供,摄影宋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