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文学》2024年第7期|罗大佺:护林员“一根筋”
土遥墙是犍州林场的一名护林员,因其说话做事十分固执,爱认死理,总爱和人犟个不停,故而大家给他取了一个绰号“一根筋”。
“一根筋”土遥墙刚来林场时并不是护林员,而是林场治安联防队队员。治安联防队由林区派出所代管,在林场职能部门中地位本来就不高,固执的人就更显得有点儿另类了。
林场人生活中说话做事都讲究个中庸之道,人太固执了容易没有朋友,土遥墙在治安联防队人缘关系就不好。协助林区派出所侦查一些破坏森林资源的大案要案时大家不要他参加;平时有个聚会活动什么的也不带他;即使见面,有些同事也只是向他点头打招呼,而不愿意和他说话;联防队长更是经常在领导面前打他的小报告……
林区派出所所长看他工作认真负责,平时却孤零零的不太合群,经常与人扯皮打架,于是安排他到凤凰岩工区去蹲点护林,美其名曰“那里情况复杂,需要加强护林力量,只有你才干得好”,实质上就是把他当护林员了。
土遥墙接到通知的当天就明白是被“发配充军”了,但他二话没说,卷起铺盖被子,搭上来场部办事的工区金杯车,立即去了凤凰岩。
凤凰岩工区是犍州林场最边远的工区。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住宿简陋,工作条件十分艰苦,林场很多人都不愿意到这里工作。来这里工作的人,要么太过憨厚老实,要么在其他地方搞不好关系。有人戏称,到了凤凰岩,等于被流放。
土遥墙到了凤凰岩工区后也没汲取教训,依然我行我素,凡事犟个歪歪理,很快工区的人也不喜欢他了。这不,昨天工区主任要去场部汇报工作,临走时安排他和艾林、胡信去梧桐山护林。今天早晨土遥墙去喊他们时,艾林说在发烧,胡信说在拉稀,都说痛得走不了路,不能去了。谁知道他们是真病还是假病呢?
不能去就不能去吧,我一个人去巡山护林,不信哪个贼娃子就把我吃得了。固执的人都心高气傲,既然艾林和胡信都说他们病了,土遥墙也不去找其他人了,干脆一个人去。可走出工区半里路,突然发现皮鞋穿错了,一只黑色的雅安皮鞋和一只红色的上海皮鞋搭配在脚上,这可是到凤凰岩工区后头一回。
穿错就穿错吧,反正是去护林,又不是去相亲。山不识鞋,林不调侃,当地的农民也不讲究这些。土遥墙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经过水竹坪工区时,偏偏被正在放羊的薛岩发现了。土遥墙和薛岩是犍州林场的一对“活宝”。一个“一根筋”,一个“哈哈叉”。薛岩说起话来吊儿郎当,没大没小的。当然,薛岩也是土遥墙在犍州林场唯一的朋友。之所以成为朋友,一是土遥墙的父亲和薛岩的父亲是小学同学,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爱下象棋。薛岩“哈哈叉”的名气一点也不比土遥墙“一根筋”的名气差。别说在犍州林场,就是在犍州林业系统,薛岩说话吊儿郎当也是出了名的。
本来薛岩在犍州市林业局当森林警察,犍州市是一个县级市,上面还有一个地级市嘉梅市管辖。有一次嘉梅市林业局分管林业公安的副局长前来犍州市林业局检查工作,检查到犍州市林业公安分局时,恰巧是薛岩值班。副局长看到办公室摆了一架铝合金梯子,于是顺口问了一句:“梯子怎么摆在这里呢?”副局长是雅州田泉县人,那里的人说话鼻音很重,经常“梯”“妻”不分。副局长又是从乡镇干部起来的,文化不高,不会说普通话,说起话来还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于是他的问话就变成了:“‘妻子’怎么摆在这里呢?”薛岩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来的是嘉梅市林业局副局长,一听这口音,乐了,于是操着普通话怪声怪气地回答道:“‘妻子’就是摆在这里的呀。”随行之人哈哈大笑起来,副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把犍州市林业局局长吓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副局长心胸宽阔,事后不予计较,但犍州市林业局局长想,这个薛岩太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留在局机关终究是个祸根呀,说不定哪天就给自己闯了祸了。于是给犍州林场场长打了一声招呼,就安排薛岩去了犍州林场水竹坪工区长期蹲点,说是本想提拔他,但他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许诺在基层锻炼好了,回去提个副科长。可薛岩来后不久就得罪了工区主任,因薛岩来驻点实行的是双重领导,于是主任给林业局局长和林场场长汇报后,安排他去放羊。那会儿犍州林场不仅植树伐树,还发展多种经营搞副业。土遥墙到凤凰岩工区后,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薛岩,这才知道他在犍州林场还有一位儿时的伙伴。
薛岩见到土遥墙,老远就尖叫起来:“哟,瞧你这身打扮,又要去那里薅扒?”“薅扒”是犍州俗语,是“偷情”的意思。土遥墙不急不恼地回答:“准备去找二师姐玩。”二师姐是薛岩女朋友的昵称,薛岩爱她爱得要死要活。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土遥墙说这话很不得体,但土遥墙却觉得自己没有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朋友之间谁叫你不好好说话呢?薛岩刚想发火,一眼瞥到土遥墙脚上的皮鞋,于是眼珠一转又尖叫起来:“哟,什么时候从纽约进口回来的皮鞋,左脚红、右脚黑,难怪你在林场吃得开,原来红黑两道都要来……”
这下土遥墙无语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薛岩却拍拍土遥墙的肩膀说:“没关系,都是为了革命工作才这样忙天火地的嘛,以后当了场长这件事就成为美谈了哈。”
土遥墙一本正经地说:“我才没那份野心当什么‘长’呢,每天能吃好喝好睡好就行了。”接着问薛岩:“你怎么在这儿放羊?听说你们工区主任在职代会上表态今年要造林100亩哟。”
“表态归表态,现在谁还重视造林呢?搞多种经营不到一年就可以见到效益,年终也有更多的奖金发给职工,造出的林子啥时候可以伐木卖钱呀?造林不过是口头上说说,敷衍一下场领导而已。反正场领导又很少来检查,工区造没造,他们也不清楚。”薛岩回答。
“这不是欺上瞒下吗?如果每个工区都这样,以后林场还叫林场吗?干脆叫多种经营场算了。”土遥墙气呼呼地说。
“要不大家为什么叫你‘一根筋’呢,这些国家大事你去瞎操什么心呀?”薛岩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
土遥墙还想问点什么,看看时间不早,嘟哝着朝前走去。
刚走不远,薛岩忽然从后面赶上来拉住他的手说:“跑得那么快干什么?你这是忙着去抢水饭还是忙着去和梧桐山的树精约会呀?”土遥墙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薛岩“噗嗤”一声笑了,随即一本正经地关心道:“你可要谨慎啊,现在犍州林场就数梧桐山的大树多了,听说这段时间前来偷树的人不少,而且十分猖狂……”说着这话时,薛岩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去,其他人呢?”土遥墙说:“本来安排三个人的,可另外两个人病了。”
听土遥墙说了事情的经过,薛岩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被他们骗了。”薛岩接着说,“这两个人我认识,前几天在场部还碰到过他们,他们说在深山老林里待得太腻了,要约起去城里逛逛卡拉OK,放松放松呢”。薛岩接着又愤愤不平地说:“昨天你们主任去开会,今天他们就病了,不骗你骗谁呢?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土遥墙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薛岩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里解下一副手铐,追上去递给土遥墙说:“带着吧,或许能帮上你什么呢。”
土遥墙接过手铐挂在腰上,望了望薛岩,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把手铐解下来还给他。薛岩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还忘了教你怎么使用呢。”接着简要地教给土遥墙使用方法,并要他演练了一下,这才拍拍他的脸蛋说:“放心,你不仅是护林员,也是治安队员,也有执法权力,真要碰到坏人使用起这执法工具来,也不算什么违法的。”土遥墙感激地点点头,刚要真诚地说声“谢谢”,薛岩忽然又吊儿郎当地说:“如果因公光荣了,明年清明节我一定来给你烧纸钱哈。”
大清早的去巡山护林就听到这样不吉利的话,土遥墙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阵山风吹来,土遥墙打了一个寒战,他不想再和薛岩继续斗嘴,赶紧走了。
土遥墙个儿不高,身材瘦削,仿佛一根芦苇,风都能把他吹倒。曾有一位30多岁还没嫁出去的胖姑娘对他说:“我嫁给你干不干?这样我们就肥瘦搭配,各取所需了。”吓得土遥墙一溜烟跑了。
土遥墙的家在中部地区的波阳市,父母是波阳市千山镇的农民。那里有山有水,但不宜居,因为山上只长草不长树,没到夏天就开始热得要死。因为酷热,土遥墙从小就热爱森林,向往森林,最爱看有关森林的童话故事,总是幻想着将来能够到森林里去工作。初中毕业时,土遥墙中考成绩不错,父亲要他填报贵阳电子技术学校,这是一所中等专业的技术学校,招收分数不高,录取的把握性大。那时候农村的孩子都喜欢读中师中专,因为中师中专毕业后国家都包分配,可以早点参加工作,而且读书期间国家还补助生活费,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土遥墙听从了父亲建议,报考了中专,但填报的志愿是赣州林校。他想到林校学点林业知识,帮助家乡把只长草不长树的大山种出树来。中专毕业后土遥墙被分配到千山镇的一家国有农场工作。当他找到场长提出想在农场研究种树时,场长说:“年轻人,你的想法是好的,但这里只长草不长树是老天爷的安排。”土遥墙不甘心,买了些资料悄悄研究。后来农场来了位支持他创新工作的党委书记,但研究工作刚刚理开头绪,党委书记又调到了市农商行工作去了。心灰意冷之际,恰巧土遥墙爸爸的小学同学薛伯伯(薛岩的父亲)前来他家,他悄悄恳求薛伯伯把他调到一家林场去工作,哪怕外省也行。也恰巧薛伯伯和犍州林场场长熟悉,于是给场长说了这事。场长本想让土遥墙到犍州林场林科所工作的,但林科所编制已满,只有刚刚成立不久的林区治安联防队还有一个编制。治安联防队就治安联防队吧,能够和森林打交道就是一种幸福。于是经过薛伯伯的沟通协调,土遥墙千里迢迢的调到了犍州林场。不料来了以后,却发现林场的大部分职工都不懂林学知识,也不热爱森林树木,不安心在林场工作。土遥墙觉得不可思议,每当谈起森林和林学知识时,就要和他们辩论,而且一争到底,不赢不休,于是落下了一个“一根筋”的绰号。
太阳缓缓冲破云层,将阳光洒向大地,森林里的阳光好像镀过金一样,金灿灿的。土遥墙继续边走边沉思着。犍州林场是全国十大林场之一,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可这些年来受到市场商品大潮的影响,场领导们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到如何抓好多种经营获取经济利益上去了,长期下去,犍州的水土保持和生态环境就令人堪忧了。他也曾想过写份万言书给场领导乃至犍州市领导,恳呈利害关系,但经过一番思索后,又觉得人微言轻,没啥作用……
“哗啦,哗啦”。刚走进梧桐山,土遥墙就听到森林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响声。土遥墙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一块岩石向前一望,哎呀,不得了,几根二尺多厚的云杉树已经被锯倒了,两个大汉正在那里锯掉树尾。
“你们要干什么?”土遥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大喝一声。
“你们要干什么?”对面山谷里立即回荡着土遥墙的声音。丛林中几只野鸡扑扇着翅膀,“啾啾”啼叫着飞了出去。
两位正在拉锯的大汉先是一愣,吓了一跳,双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待看到只有土遥墙一个人时,其中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忽然凶神恶煞地回答道:“干什么?老子没钱用了,锯你们两根树子。”
土遥墙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胆子这么大的贼,气得脸红筋胀,话都快说不出来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吗?”
“哈哈,犯法?你们林场霸占了我们的林地,这又是不是犯法呢?”
“马上住手,跟我到林区派出所去!”看到两个大汉不但不跑,还强词夺理,继续锯着树子,土遥墙感到义愤填膺,跑过去拉扯那大汉手里的锯子。
“敢跟老子作对,找死!”那位满脸横肉的大汉反手一拳头,打到土遥墙脸上,火辣辣的,土遥墙忙用手揉揉被打疼的脸庞。
“还不滚开,老子打死你!”横肉汉继续威胁道。
“小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当作没有看到吧。我这个哥哥脾气有点暴躁,伤了你可不好。”另一位面相有点慈善的大汉劝说他,话语软中有硬,带着威胁。
算了吧,装着没看见走开就是了。土遥墙想起前几天看到一个报道,说某地一位护林员被几个盗木贼装进麻袋扔下了山崖,心里有点儿害怕起来,后悔没叫上几位同事一起来巡山护林。于是准备打退堂鼓,可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地来到犍州林场,不就是因为热爱森林,热爱树木吗?这会儿看见破坏森林资源的不法分子却不敢去作斗争,从思想上讲,是不是叶公好龙呢?从工作上讲,是不是严重失职呢?于是略一思索,停下脚步,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有人偷木头啦!”一边喊,一边去抢横肉汉手里的锯子。
“快跑!”随着土遥墙声音的响起,森林里忽然跑出十多名大汉,扛着锯断的木头就跑。原来偷树子的人还不止这两个大汉。
土遥墙刚喊了几声,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上看到下面村庄里正在办婚宴酒,山下村民这会儿可能都跑去吃喜酒去了,谁能来帮他呢?正这么想的时候,一只手套忽然塞到他的嘴里,接着脸上挨了几耳光:“臭小子,再喊老子抽死你!”他刚要反抗回击,背上又挨了两拳头,双手被反剪到了背后。横肉汉对面善汉喊道:“快拿绳子来,把这龟儿子绑了。”不料面善汉不仅没去找绳子,反而一阵风似的跑了,气得横肉汉大骂道:“好一个吃里爬外的狗日的,跑你妈个球!”
土遥墙趁横肉汉骂面善汉的时候,提起右脚在他的脚背上使劲地踩了一下,横肉汉“啊”地大叫一声,土遥墙随即把双手挣脱出来,但横肉汉随后抓住土遥墙的后领,弯起右腿,用膝盖使劲往土遥墙的屁股顶去,土遥墙两瓣屁股像被顶开了一样,浑身一颤,钻心的痛……撕扯一阵,土遥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毕竟年龄不大,个子太小,不是满脸横肉的汉子的对手。
可就在土遥墙的右手垂下去的一刹那,脑海里忽然来了个激灵,原来他的手触碰到了系在腰间的手铐。这时,那十多名大汉扛起木头已经跑很远了,横肉汉和土遥墙撕扯一阵,气喘吁吁的,也有点累了,正准备推开土遥墙,转身扛起木头逃跑时,只听“咔嚓”一声,土遥墙取出手铐,一下铐在满脸横肉大汉的右手上。大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抽出左手,凶狠地扼住了土遥墙的喉咙,土遥墙感到头晕目眩,一阵阵窒息。
看来要将手铐的另一头拷到大汉的左手上是不可能的了,怎么办呢?如果让他跑了,以后这些不法分子能不能抓捕归案不说,他们还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前来盗伐木材的。想到这里,土遥墙横下心来,吃力地将手铐的另一头铐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横肉汉傻眼了,他本打算收拾这小子一下逃走的,没想到这小子来了这么一招。愤怒之余,他用戴着手铐的右手一下将土遥墙扯倒在地,但他自己也只好跟着弯下腰去,因为手铐只有那么一点长的距离。
锯齿深深地勒进土遥墙左手的肉里,土遥墙的眼泪差点冒了出来,毕竟,他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娃呀。
横肉汉见土遥墙的眼泪快流出来了,忽然变得和善起来:“小兄弟,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又何苦呢?你掏出钥匙来打开手铐,我们各走各的路,此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偷林场的树子了。”
土遥墙没有作声。横肉汉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的苦楚吗?我们的土地被村办企业和你们林场征用了,钱被村干部吞了不少,分到手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家里人口又多,各种名堂的税费不少,没办法才起这歪心思的,其实谁愿意当贼呢?”
土遥墙想起自己当农民的父母,辛苦一年到头来还不能解决温饱问题,为送自己读书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看到横肉汉哀求的眼神,他想要同情这位盗林贼。
可他忽然又想到,桥归桥路归路,你来偷林场的木材就是犯法了。
“要打开手铐可以,请跟我到林区派出所去一趟。”土遥墙倔强地说。
“老实说,我到林区派出所就完了。去后还不被罚一大堆款?说不定还会坐牢呢。你说我去哪儿拿钱来交罚款呀?坐了牢一家老小怎么办呢?”
土遥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横肉汉用左手扶着他站了起来。
横肉汉见似乎说动了土遥墙,又继续求情道:“我这是初犯,你放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看你还是童子鸡一个,还没开过腥,我认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还不赖,明晚找个地方,我喊她来陪你睡觉,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土遥墙一下感觉自己的人格被侮辱了,也看清了横肉汉就是一个社会渣男的本来面目,于是他大声喊道:“不行,你必须跟我到林区派出所去!”
“你个瓜娃子,老子好话给你说尽你听不进去,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横肉汉凶狠地说着,右手狠命的拉扯了一下,土遥墙一个踉跄跌了过去,倒在地上。但他马上爬起来盯住大汉,眼里闪着不屈的光芒。
横肉汉又使劲往前一拉,并大步往前走去,土遥墙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往前走着。横脸汉于是往荆棘丛中钻去,荆棘刺伤了土遥墙的脸,挂破了土遥墙的衣服,但土遥墙依然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横肉汉一边骂着,一边狠命地拉扯着土遥墙向远处走去,就像牵着一只羊子一样。
走了一程又一程,骂了一阵又一阵。横肉汉走得脚都疲惫了,骂得口水都干了,土遥墙依然不屈不挠地跟着走,依然不喊一句痛和累。
走着,走着,横肉汉忽然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说:“听说你们林场有个叫‘一根筋’的护林员,就是你吧?我算服了你了,我跟你到林区派出所去吧。”
于是,夕阳的余晖下,五颜六色的光影投射到土遥墙身上。朦朦胧胧中,这位戴着手铐的护林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林区派出所走去,后面跟着一位垂头丧气满脸横肉的大汉。那场景,就像一只羊牵着一只狼一样……
这是1996年4月发生在犍州林场的事情,当时轰动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这件事后,犍州林场没有人再叫土遥墙“一根筋”了。但不久后薛岩的父亲把土遥墙调回了波阳市,从此犍州林场再没人看见过土遥墙。
前不久回到家乡犍州休假,有朋友送我一本新编的《犍州林场志》,但我翻遍所有页码也没找到关于这件事的文字记载,于是按照民间传闻的版本,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
原载《北方文学》2024年第7期
作者简介:
罗大佺,男,四川洪雅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副主席,雅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见诸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北京文学》《四川文学》《北方文学》《草原》等报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散文海外版》等转载。出版儿童长篇小说《萤火虫之约》、散文集《童年的酸鼻子树》《一个人的故乡》《故土难离》等。荣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国家林业局首届“梁希林业文学艺术奖”、《文艺报》征文奖、浩然文学奖、《北方文学》主题征文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