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批评家 | 王冰:结结巴巴或硬批评
我的批评观
结结巴巴或硬批评
王冰
能够说清道理,又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语言不生硬、不结巴,这对当下的文学评论者来说,似乎渐渐成了一大奢望。于是,很多批评家面对作品顾左右而言他的多,假模假样地隔靴搔痒一番的多,做些于人于己于文学似乎都是无利无害之事的多。在这样的情境中,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做文学批评的,说起话来,作起文来,结结巴巴的人就多起来。
当下,很多评论家的研究基本可以归到一个大的家族中,颇有点同族兄弟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味道,从内心的质地到表达的形式,都散发着同一个家族的味道,连批评的习惯与习俗,甚至是批评的脾气也是大同小异,文学批评的氛围和底气由此形成,最后的局面就是批评的时候,将几句相同的话不断地反过来正过来说,又正过来反过来说,时间长了,文学批评者也就自然结巴了,也就死硬了,然后人们相互之间必然就要巴巴结结,“硬”甚至于死了。
当然结巴有结巴的好处,按理说也不会有太多负面的影响,但是,别人不结巴的时候,他们结巴也算作一种个性吧。而做文学批评,应该提倡灭掉集体主义,提升个人主义,不能将结巴也整齐划一化了,当更多文学批评者都一起结巴,结巴一致的时候,结巴就成了一种文学批评中渐成习惯的病症。
文学批评中结巴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文学评论者对于作品基本判断力的缺乏,比如文学评论中推理形式的混乱,比如文学批评者的疆域缺乏文学之内或者之外的想象空间,比如对一些概念仅限于空悬与空转的把握,等等。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不但源于嘴巴吃人嘴短的缺陷,更是源于批评者们知识体系和知识结构的同化,这使得文学批评者因为内心的不自信而难以说出具有独特判断力的话语,即使说出,也难免躲避不了雷同的尴尬,于是一个文学批评者开口的结局就是欲言又止,结结巴巴;还有就是这些文学批评者害怕因为说出一些别样的话,或者评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而被一些所谓专家嗤之以鼻,把自己当门外汉对待,于是只能结结巴巴、欲言又止了事,结局就是大家都相安无事。如此的最终结果就是评论者对真实文学和文学真实的哑口无言,不能说出或者不敢说出,即使张嘴,也是口吐白沫、结结巴巴,甚至胡说八道。文学批评值域的缩小和意义价值平均数值的普遍降低就成了一种必然。
于是,分散各地的文学批评者们早不是那种百家争鸣、棱角分明,甚至四分五裂的状态了,而是出现了难得的整齐划一的一致性。家族式的“颂圣”批评散布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他们虽然各自独立于分离的领域内,却用统一的眼光和视角来观察同一个局部的问题,并得出一个好与坏的简单结论,连为什么好或者为什么坏的原因都是一致的,“趋同化”在结结巴巴的硬表达中,成为文学批评者吹起的那响亮的号角,并成为其对文学作品做出道德价值判断和审美判断的唯一传统,这确实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文学批评应该允许批评缝隙与写作裂隙的存在,应当有能力、有机会畅所欲言一番,批评者应有点急脾气,竹筒倒豆子般地淋漓一回,结结巴巴和硬批评只能让人失了心气,时间一长,文学会得大病的,再去硬通气,通硬气,那就来不及了。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5年第2期
批评家印象记
文学批评的潜行者
冯秋子
大约十年前,看到《美文》杂志有一篇评述我的文章,《与生命对视》,作者是王冰。文章生气勃勃,抓住我散文写作的一些要点,不断往前、往深探究,只是基调比较高,褒奖叠加,我稍有不适应,但对作者下功夫阅读大量作品,在阅读基础上展开评述,印象很深。从编辑部了解到,王冰是一所大学的在读研究生。
几年后,江西作家范晓波率江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到鲁迅文学院(以下简称“鲁院”)参加培训,鲁院邀请我与江西学员见面谈谈文学和写作,我欣然应允,在八里庄鲁院教学楼前,见到晓波和鲁院一位青年教师,竟是文学评论冲力十足的那位王冰。他说:“冯老师好,几年前我写过你的评论,不知看到没。”王冰硕士毕业进入中国作协,我们同在作协系统工作,只是我孤陋寡闻,他也没和我联系过。他说,他一直关注当代散文创作。
之后,在与王冰交往中,了解到类似的事很多。比如王冰读到80后作家周齐林的作品,即推荐其至“在场散文评委会”,并最终使其获得“在场主义新锐散文奖”,直到去广西出差,王冰才从《广西文学》编辑那里得知周齐林的一些信息;云南散文作家李达伟,在一偏僻地方做中学老师,王冰多次评论他的散文作品,并收入由他撰写的《文学蓝皮书——中国文情报告》散文部分中;比如维吾尔族女作家帕蒂古丽,在独自摸索写作时,王冰就关注并向大众评介她的散文作品;而王冰那篇《张宏杰:站在散文的悬崖边跳舞》的评论,其中既有对张宏杰的热情称赞,也有对其局限的尖锐批评。这些普通事情,贯穿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就如一个走在田垄上的劳动者,松土、间苗、锄草、浇灌、收割,就像与庄稼一同生长那么普通,但是劳动者的脚力和携带的质朴心性是深有讲究的。
王冰踏实地磨炼着文学批评者的目力与笔力,在文学教学与组织工作中蓄积着理论学养,萌发着艺术韧性。但是为青年散文作家熟识的王冰,对文学界更多人来说比较陌生,他有点像文学批评的潜水者,而潜水对人是有所要求的。潜水者要能识别、装配、拆卸潜水装备;须有潜游技能,既保障个人在水下自由活动,又能在最短时间内排除意外险情;掌握潜水安全常识,保证自己的潜水不超过安全极限,同时懂得规避在水中的潜在风险……这些基本原理与文学批评的规程有许多近似的地方。王冰为人谦逊,但评论一般不失判断标准,他愿意准备好了再出发,因此他在文学批评的道路上不大受被评述作家的影响力所干扰,于是他的信心、简捷和质直,会与他做文学批评的信念高度一致,当然这也得益于他比较厚实的理论修习,以及自觉勤恳的深度阅读所能给出的支持。我以为,王冰潜水似的文学评论,也在帮助他本人不断成长,他的艺术感知力常在模糊中找寻可靠的路径与落脚的实处,他由间接经验栽培开始,最终萌生出自己的直接经验,并随时间的推移而积攒出力量,从而能去整理混沌中可能有的创造性的文学秩序。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理性和情感不知疲倦地斗争,从而建立起严整的理性,这对一个温善、慈和的男子来说,乃是选择了一种向自我发起的挑战,而他享受这样的生活。
王冰是山东人,相貌温良、持重,待人诚实、厚道。因为害怕辜负他人,就对他人尽心竭力。很多时候他愿意做一个倾听者。时间长了人们就会发现,他也是一个自觉的行动者。王冰读研的时候见一同学突然晕倒,他背起那个同学快速跑向学校医院,中途同学醒过来了,只因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说自己已经好了、没事了,便任王冰大汗淋漓背他到医院后才从王冰背上爬下来,这一趟负重长跑,对王冰之外的人来说有多重滋味,但王冰心满意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样。生活之重与生活之轻,很多时候在于对一些事情的处理方式,比如文学,比如创造性的生活,又比如批评的目的所在。
这两年,每次见到王冰,他总是匆匆忙忙。为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的具体实施,他奔波于全国各地办培训班,去年为此就出差近四个月,这对于他个人和家庭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参加培训的少数民族作家来说是幸运的,他们拥有一位温和又不失原则的教师和朋友,王冰因此得到了许多少数民族作家的尊敬。王冰敬畏文学,工作认真负责,有次听到他引用湖南散文作家谢宗玉的话,讲自己愿意这样工作的原因:我们写不动了,为写得动的人多做点文学上的事,也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这话过分了,他还年轻呢。
(冯秋子,时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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