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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吕振华:云在天之边(2024年第23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4年08月01日15:03

“本周之星”是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的重点栏目,每天经由一审和二审从海量的原创作者来稿中选取每日8篇“重点推荐”作品,每周再从中选取“一周精选”作品,最后结合“一周精选”和每位编辑老师的个人推荐从中选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发推荐语和朗诵,在中国作家网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评选以作品质量为主,同时参考本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的数量与质量,涵盖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是对一个写作者总体水平的考量。

——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吕振华

吕振华,出生于1982年,国企职工,现居宁夏银川市,近年内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文学创作,以短篇小说为主,有小说发表于企业内刊。

作品欣赏:

云在天之边

夏日的夜晚就像开放式结尾的故事,蕴藏着无限的可能。许丽娟下班后,只是在电动车上随便一望,就被镜湖公园的夕照吸引了。

凭靠着湖堤的栏杆观赏着夏日的美景,天边的彤云像披着金色的外衣,游走在出尘与入世之间,与此对应的时间都变得闲适。许丽娟被美景传染,心情开始放飞,飞到空中俯瞰,像无数只蜻蜓中的一只,悬停在镜湖里如伞盖般的荷叶上。

即便天完全黑了,许丽娟也不忍从这惬意凉爽的世界离去,她唯愿世界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在许丽娟看来,夏日的前半夜就是自由的世界,唯有这段时间,她可以支配自己的时间,去做一切在白天被规则束缚的事情。

许丽娟静立湖边时,喜欢观察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人,她从这些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外貌和行为猜测他们的行为和背景,也许他们有些人一贫如洗,有些人腰缠万贯。而在此刻,在夏日的夜晚中,他们同样沐浴着一样的夕照,欣赏着一样的湖景。

太阳落山后,晚风拂来,吹动她的裙摆,钻进她的裙角,轻抚她的身体,让许丽娟觉得无比舒适。她享受着这一刻,直到夜黑了下来,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那个她在这座城市里独自租住的单元房里。

许丽娟将电动车停靠在小区的车棚后,她会下意识地向家的方向瞧上一眼。远远地看着自己家的阳台,许丽娟想象平时她在里面生活,外人就是这样窥视她,通过露出窗外的片断身影,臆测她的爱好趣味。此刻,她把自己当作外人,自顾自地想象着窗内自己的生活。许丽娟是一个爱幻想的人,她觉得这样很有趣。

她家的窗户一团黑,像老太太缺失的门牙。许丽娟久久地看着,想象着那深邃黑暗里的故事。

蓦地,许丽娟眼皮一闪,仿佛看到那缺失的门牙里有个白影闪动。许丽娟心一紧,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从上到下数了楼层,又从下到上数了楼层,不偏不倚,那就是她家。而那一闪而过的白影刚才明明就出现在她家的窗户里。

许丽娟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给这反常的现象寻找理由。是不是物业?或许他们有把备用钥匙。或者是房东?寻找遗失在里面的贵重物品。可是这两种情况想来都不可思议,现在这套房子是她许丽娟的,虽然如过客般暂住,但是未经她本人允许,他们是没有理由闯入这房子的。

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许丽娟爱幻想的特质无限放大——也许是外星人造访地球,寻找落脚点时随机找到这个小区,又在这个小区里随机地找到一处房子,正好这家主人不在,于是外星人就成了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住进了这座房子。

电梯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从电梯里走出,遇到在门口等待的许丽娟。年轻男人的目光与许丽娟相接,短暂地停留后,他移开目光,从许丽娟身旁擦身而过。许丽娟步入电梯,在电梯关门的刹那,她看到年轻男人白色的T恤无比醒目。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许丽娟的心是悬着的。虽然她臆想出外星来客,但只是脑洞大开想想而已。很快她与自己较起真来,与其幻想不速之客是外星人,还不如想象成一个吸血鬼大帅哥,或者是狼人。也许是这几年美剧看得多了,尤其是她上大学时流行的《暮光之城》,当时可是她的心头好。

许丽娟又想到了海螺姑娘,那还是她小时候看过的一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动画片,片名叫《金色的海螺》,海螺姑娘趁青年渔民外出劳作时,收拾家务,洗衣做饭,小时候就很受许丽娟青睐。这个时候她又想入非非,认为在房子里的肯定是一个英俊的小伙,他做着与海螺姑娘相同的事,将房间收拾一新。而她打开门时,还能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气。

许丽娟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竟然忽视了与之截然不同却更加实际的情况——如果是个目的和行为与道德和法律相背的歹人,那会是怎样的结局呢?不过这个时候,许丽娟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在打开门时,还认为自己是在开盲盒。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沉默,是那种下班后熟悉的情形。许丽娟没有顺手去按进户门旁边的开关,她像探险一样在厨房、客厅、卫生间、卧室、阳台分别查看了一遍。当然,她没有看到外星人,也没有看到吸血鬼、狼人或是海螺帅哥。

许丽娟颓唐地倒在沙发里,一个人生活得久了,太需要一些新鲜感了。这时她才打开灯,出神地盯着沙发对面的一排书橱。

那排书橱是作为电视墙的装饰打造的,横平竖直各种几何造型,目的是凸显中间的65寸液晶电视。这台电视平时甚少用来观看电视节目,大多数时间,许丽娟用它投屏追剧。

许丽娟对着电视出神,她又想到了小时候和几个小伙伴玩脑筋急转弯,其中有一个问题:停电了,为什么还能看电视?当初他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有人说有备用电源;有人说断电会有延迟;还有人说停的是别人家的电。就是没有想过无论停电与否,都能对着电视发呆。

电视空洞的屏幕看腻了,许丽娟又将目光游移到书橱里摆放的一长排书籍上。这些书都是她从网上推荐的书单上选购的,什么文学大师推荐的十本书、豆瓣评分最高的十本书、最适合旅行阅读的十本书等,不一而足。将这些书买来后,至于看过还是没看过,她记得不太真切了。她看书比较随性,一本书从任意页码翻开,如果情节足够吸引人,就坚持往下读。如果同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就将它丢在书橱里,任其天长日久地吃灰落尘。许丽娟似乎看到有本书的摆放位置与以往不同,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从书架里抽出那本书——果然不一样,书脊上没有薄薄的灰尘,似乎被人翻阅过。许丽娟蓦地想到了窗口的那个白影。

这本书是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小说集《有人在周围走动》,说起来这本小说集并不难读,但是许丽娟常被作家跳跃式的叙述搞得五迷三道,外国人的人名也比较难记,常常读了几页,许丽娟就觉得头晕目眩。迫不得已之下,她又会翻回去重读,这样没有读几篇,许丽娟就把它丢下了。

许丽娟不由陷入了沉思,她从楼下看到的窗户里那道白影分明是真实的,这次她不再相信是外星人、吸血鬼、狼人和海螺帅哥了。她端详着那本书,期望从中找出答案。在翻阅的过程中,她看到在《口袋里找到的手稿》这篇小说的最末页有个折痕。许丽娟又陷入了记忆的混乱之中,她无法判断这是她早前读过时留下的折痕,还是陌生人新近留下的折痕。

许丽娟无法判断,记忆有时候也会像魔术师,留下障眼的魔法。许丽娟似乎记得读过,又记得没有读过。在读过与没有读过二者无法查证的情况下,许丽娟打开了这篇小说,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故事很简单,讲述了一个从偶然到必然的故事,隐喻了男人和女人的情感,得到和失去也是随机和偶然。许丽娟不觉读得入迷起来,她深深地陷入了故事之中。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个科塔萨尔写故事的本事非凡,给许丽娟的感受,就像在看一部快速剪辑的电影,过多运用的蒙太奇手法让她读完有些生理不适,她有种想去卫生间痛快呕吐的感觉。不过她又觉得读完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这种畅快一直伴随着她进入梦乡。

通常在睡一觉后,许丽娟不会再想过去的事情了,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小插曲,许丽娟在吃早餐时又觉得不值一提。什么下班后的白影,被人动过的书籍,在此时的她看来,都属于庸人自扰。

对于许丽娟来说,一天的时间就和她的情绪一样可以分为三个时期,上午的时间精力旺盛,情绪饱满,属于精力旺盛期,也是没心没肺的时期,对于一切事情都不当回事。下午的时间工作效率高,是理性思维的最佳时间,这段时间用来判断问题效果奇好。晚上的时间在许丽娟看来情绪不自然进入多愁善感,可以进行艺术创作,这段时间大多是感性时刻,绝少理性思考,所以晚上思考的事情常常会被许丽娟在早上否决掉。

吃过早饭许丽娟便起身上班,她上班的时间和流程都很规律。七点半她按开电梯的门,两分钟后,也就是七点三十二分,电梯降落到一层,这时电梯门打开,许丽娟走出电梯,接着打开单元门,在早晨朝气蓬勃的光照下,情绪饱满地骑上电动车开向两公里外的单位上班。

但今天的七点三十二分这个时刻与以往有些不同,电梯门打开时,一个年轻的男人等候在电梯门口。许丽娟出电梯时,他正要进电梯,两人擦肩而过。许丽娟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了年轻男人身着白色T恤,她顿时觉得这白色特别刺眼,晃得她的眼睛生疼。许丽娟的心又紧了一下,不过她每天会碰到无数个陌生人,这只不过是今天碰到的无数陌生人里的一个,许丽娟这样想想,心里轻松了许多。

对于许丽娟来说,最轻松的时刻莫过于下班后,她可以在夏天的傍晚憧憬无数故事的结局。许丽娟不急着回家,她又来到镜湖,看着纷扰世界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享受片刻的安然。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呢?许丽娟化用陶渊明的《饮酒其五》:结庐人境,车马无喧,心远自偏,悠见南山。

等待金乌坠地,许丽娟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她已忘了昨天的奇遇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胡思乱想,她有些累了,想尽快回到她的小窝,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从书架上随意抽取一本书,胡乱翻到一页,然后像扎猛子一样一头扎进去。

许丽娟穿过小区的大门,口中默数五百步,她已到了单元门口。打开单元门,快步走到电梯口。她看着楼层的显示数字,当显示到“1”时,电梯门打开,那个年轻男人又走出了电梯,正好与许丽娟迎面相遇,映入眼帘的又是那件白色T恤。

年轻男人看到许丽娟,也许认为已经见面三次,可以算作熟人了。他冲许丽娟礼貌地点了点头。许丽娟被迫回应了一下,也向他点点头,就像住在对门的那个邻居,彼此不熟但又经常相遇,只能适可而止地打招呼缓解尴尬。

进入电梯后,许丽娟不再多想。电梯在她居住的那层停了下来,她走出电梯,打开房门,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地犹如流水线上机械的工种。

许丽娟洗完澡,裹着浴巾从电视墙的那排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她拿着那本书躺在沙发上开始了不着任何负累的阅读。

这个时候许丽娟发现她随手抽的一本书正是昨天的那本——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小说集《有人在周围走动》,这本书好像她刚刚读过似的,竟然有体温留存。那种温热的感觉就好像是触摸到了某个人的皮肤。许丽娟翻开书页,她记得昨天将书页折在《口袋里找到的手稿》的末页,可是翻开时,书页却出现在《小黑猫的喉咙》的末页。许丽娟的记性再不好,不可能忘记一天之前的事,肯定有人动过这本书,而且是在她上班时读过这本书。想到这里,许丽娟不禁吓了一跳,有人在她上班时闯进了她的房间。这个判断一经坐实,许丽娟慌里慌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开始检查房间有无异样,有没有人翻动过她的东西。她打开衣柜,拉开抽屉,甚至洗衣机的机盖都被打开。没有发现异样,一切都摆放在原位。这就让许丽娟疑惑了,屋里进来了贼,可他什么都没有动,他只为了翻看一本小说集。天底下不会有人为了看一本小说集而入室盗窃的,这个理由说不通呀。许丽娟又陷入了虚空之中。

一整个晚上,许丽娟都在分析这个不速之客的心理,不过不管这个不速之客出于什么目的,许丽娟都认为她的这间出租屋此时很不安全,她决定明天下班后无论如何要把门锁换了。

但是,在换锁之前,许丽娟决定给这位不速之客一个警告,她将这本书的折页抚平,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她想足以吓倒这位像鼹鼠的不速之客。

许丽娟踏着时间点出了电梯门,她有种偏执的自律,在电梯下到一层,电梯门即将打开时,她看了一下表,七点三十二分,抬头的一瞬间,电梯门已经打开,那个穿着白T恤的年轻男子又站在电梯门口,他又冲着她露出礼貌的笑容,那个笑容极其职业,能看到八颗牙齿。牙齿很好看,给这个小伙加分不少。许丽娟也笑笑,侧身从电梯走出。

走出电梯后,许丽娟不自觉地把这个小伙与窥书的蟊贼联系在一起,他这么急急忙忙地每天如上下班一样准时出现在电梯,不就是踩准了她的上班时间,在她上班时来到她的出租屋,在她下班时离开她的出租屋。为了证明他的判断,许丽娟返身来到电梯口,她看到电梯一层层上去,最后停在了她的楼层。

许丽娟一时不知所措,按理她现在就应该乘电梯上去,将这个窥书贼抓个现形。但是她忽然有些犹豫不决,真的打开门后,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小伙堵在屋内,是报警还是不报警呢?想起来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这个人也只是爱看书而已,今天晚上下班后,如果书页再被翻动,索性在书页里夹张纸条,将这本书赠与他。聪明的人看到纸条后,肯定不会再来骚扰的。

许丽娟上班去了,再没有回头。因为想到了这个万全之法,许丽娟工作时效率极高,也觉得时间过得极快,很快便到了下班时间。

许丽娟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就连平常下班后要去的镜湖公园她都没去。她到了电梯门口,迅速按下按键。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迅速冲上电梯,急急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电梯在上升的时候,她的心“怦怦”跳着,许丽娟似乎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又期待着什么都不要发生。

电梯到了许丽娟所在的楼层,刚停稳她就一步跨出电梯,打开房门。进门后她直奔书架,快速翻出那本《有人在周围走动》,她打开书,看到书页的折痕还在《小黑猫的喉咙》的末页,她不禁怔住了。许丽娟不敢想象书页竟然没有动,在她的设想中,这本书应该看到《信风》了,可是它竟然没有被翻动。在一瞬间,许丽娟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她已经肯定这个穿白色T恤的小伙就是那个窥书贼了,难道今天在电梯里他已经看穿了许丽娟的想法?

怅然如失之际,许丽娟判断那个小伙可能出于某些不可抗力的情况,今天无法按“约定”来她家窥书,但不能代表他后面几天不会来,许丽娟决定依然在《有人在周围走动》这本书里放一张小纸条,她在小纸条里写了如下一行字: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你把它带走吧,权当我把这本书送给你。

她把字条写好放入书内,这才放心地睡觉了。这个晚上她睡得特别踏实,一直睡到天光透亮。许丽娟忘了上班的时间,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敲门声急促,像上门收债的讨债鬼。许丽娟揉着眼晴打开门,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外,对她说派出所民警昨天刚在这个小区抓到了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现在通知本小区居民看看家里有什么失窃的物品,可以到派出所去登记。

许丽娟想到了那本被翻看的书,她脱口而出:“我有丢东西。”可是说出口以后,她想到那本书还在书架上,而被小偷偷看了几页书算不算失物呢,肯定不算。她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但她看见中年妇女一脸严肃的样子,许丽娟又不敢推翻刚才的话。于是,当这个中年妇女说:“那么你上午如果有时间,请个假去派出所做个登记吧。”许丽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答应之后许丽娟又认为自己纯属自找麻烦,真不应该说话不经大脑。现在要不要去派出所又成了新的问题。

许丽娟出了电梯,在单元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她本来应该直接去上班的。可是出了电梯门后,一个念头又在脑中划过。那个偷看书的人到底是谁,真的是她在电梯口碰见的那个穿白色T恤的年轻人吗?

许丽娟最终打电话请了假。派出所很好找,就在她家附近,骑电动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她和执班民警报上自己家小区的名字,然后说她是来报失物的。民警给她丢过去一个记录本,许丽娟在失物本上写下“丢失了一本书”,并将书名认认真真地写在上面。许丽娟登记完后对民警说,她能不能见见那个在小区里入户行窃的小偷。民警迟疑地看着她,迟迟不给许丽娟答复。他未曾遇到过失主有这样的要求,这个民警约莫五十岁,也许年岁的增长让这个民警多了隐恻之心,他没有用官话套话打发走许丽娟,也没有冗长地请示上级领导。他答应了许丽娟的要求,也许这个决定连他本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板着脸带许丽娟走到了派出所里间,在一排门上带有铁窗的房间里,他找寻着。许丽娟跟着他,最终他找到一个房间,打开了门,对许丽娟说就是这个人。

许丽娟抬眼望过去,一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手铐铐着。年轻人看到许丽娟,露出狡黠的笑。许丽娟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身着白色T恤。他就是电梯里碰到的那个人,许丽娟觉得心里面踏实了许多。她也向年轻人挤了一个宽容的笑。

年轻人像熟人一样问候:“你怎么来了?”

许丽娟说:“我来给你送一件礼物。”

年轻人说:“什么礼物?”

许丽娟掏出了那本书,书名叫《有人在周围走动》。

年轻人咂摸嘴,说道:“这个礼物真不错。”

许丽娟将书递过去,年轻人接过书后翻到《小黑猫的喉咙》的折页,津津有味地读下去。

这时候许丽娟听到身后的民警说:“这下我们终于找到了赃物。”

许丽娟不解,民警说是小区保安抓到的这个贼,他们发现这个穿白T恤的年轻人形迹可疑地在小区出现了多次,最终将他堵在一户人家里。保安将他扭送到派出所后,民警审问了多次也问不出他作案的动机。

这时年轻小伙突然对许丽娟说:“你是这本书的主人,你喜欢这本小说集吗?”

许丽娟不知他所问何意,愣愣地回答道:“喜欢。”

“那么你认为《口袋里找到的手稿》这个故事怎么样?”

许丽娟在记忆中迅速搜寻前天读过的这个故事,“好像写了一个不确定性的故事。”

年轻男人又狡黠地向许丽娟眨了一下眼晴,“其实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说道。

本期点评1:

乘虚而入的“故事”

——评《云在天之边》

吕振华的《云在天之边》是一个慢慢“浸泡”读者的故事,读者是什么时候进入到故事里的呢?不知道。但作者开头就设下了埋伏:“夏日的夜晚就像开放式结尾的故事,蕴藏着无限的可能。”小说的核心谜题是谁进入到许丽娟的屋里。科塔萨尔的小说集《有人在周围走动》,电影《金色的海螺》,外星人、吸血鬼、狼人、海螺帅哥,谁闯进她的家里?作者漫不经心地描述,随即做了很多幻想铺垫,最后变成了生活中的真实,一切都是有预兆和指向的,乘虚而入。

艺术和生活互文,电影史上有很多。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东野圭吾小说改编的电影《白夜行》,叙述的内在线索都是“验证”。文体边界上,《云在天之边》是意识流、侦探、小妞电影(Chick Flick)的混合体。这是一则迷人的、循环的叙述迷宫,作者打破了第三墙,创造了一个读者和许丽娟互文的故事。等谜底揭露,进入房子的是电梯里遇到的年轻人——读到这里,故事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先前“文本结构即细节、细节即结构”的文体尝试,一下子戳破了——最后的结尾稀松平常、不出意料——白T恤的年轻人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登堂入室翻阅许丽娟的小说,不是为了一睹芳容,而是喜欢让许丽娟扮演成小说里的主人公——他喜欢的只是“文学感”。说到底,小说最后的指向是生活模仿了艺术,艺术也影响了生活。小说的最后一句很惊艳,“其实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这句话让读者才恍然大悟,我们以为许丽娟是读者,其实许丽娟和这个男青年构成的松散故事在故意钓鱼——我们都被小说家吕振华钓进叙述的谜阵、作者精心布局的故事里了。

《云在天之边》也有不足的地方。惊叹结构轻巧之余,小说故弄玄虚的弊端也开始浮现。读者被许丽娟的各种幻想泡了半天,结果泡出来一个苍白的阅读癖的故事,小说最后六段写的比较苍白,对话刻意为之——谜底在中年妇女上门通知许丽娟的时候已经基本水落石出,后面的部分便是如何守住小说神秘真气了。真气没守住,乃因男主人公的作案动机太潦草——本以为是个色鬼小偷偷窥癖,没想到是个阅读癖。男主人公的作案动机太轻了,立不住,所以结局一下涣散,真气泄露撑不住神秘感。本来男主人公也可以成为别有意味的重心人物,但其匆匆出场又匆匆离场,变成一个应付情节而存在的功能性人物。如果小说前面加入一些男主人公的铺垫,叙事的力量、文章的立意会显得非凡。最后推荐一部法国惊悚电影《噩梦娃娃屋》(Ghostland ,2018),这部电影中小说的情节植入、噩梦的置换、作案者的动机都不落俗套,相信会对作者有所启发。

——李啸洋(电影学博士,青年诗人。北京电影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导师。)

本期点评2:

是云?是真空?还是新房客?

——评《云在天之边》

每次写作品点评的时候,我都会带上耳机,听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几首音乐。这似乎形成了一个仪式,但这也让我对自己有了一种规定,就是在不写评论的时候,不会打开这些音乐。哪怕有的时候从内心里是真的很想听,哪怕那些歌词就在唇齿间,我也会迅速把它们咽到肚子里,慢慢的这变成了一种发酵,当我需要时,只要带上耳机,就能走入内心。

“科塔萨尔有一种邪恶的躲避词语捕捉的能力。”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而语言又是词语排列组合而成。如果把小说比喻成一棵树,那结构框架就是主干,词语就是枝叶,而语言则是落在树上的光,是掠过树冠的风,是笼罩树身的雨。但如果这些都真空了呢?如果这些光、风、雨,都出走了呢?

《有人在周围走动》《口袋里找到的手稿》是这篇文章中两个重要的线索。徐丽娟和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顺着前面的两个重要的线索,完成了一个故事的架构,如果没有看过前面两个作为线索的作品,就会觉得徐丽娟和那个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是在演了一场拙劣的舞台剧,但这篇文章是成功的。因为作者对徐丽娟设定,在文章里徐丽娟本身就是一个奇想家,天马行空但不失节奏,她甚至会为了验证自己的奇想,在日常生活中埋下一个扣子。而这个扣子也只有那个在芸芸众生中,唯一符合了她的奇想的人才能够解开。这让小说有了一种只属于有心人的游戏性和可读性。

在偶然性面前,我们都是新房客。一个折痕,一个纸条,一场惊恐,一场相遇。这时我们引以为傲的记忆,却变得不靠谱。到底徐丽娟是这个游戏的谋划者?还是那个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早以把徐丽娟变成了自己游戏里的一枚棋子?如果是,那徐丽娟是从何时参与到这个游戏里面的?是静立在湖边观察行人时?还是规律的七点三十二分,电梯在一层开门的时候?这时,文章俨然变成了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几何体,而令人着谜的是置身在不同的维度去观察和接触这个几何体。这也是一种新的创作方法。

但文章里对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盗贼身份的设定有一些牵强,如果作者把这一点再完善些,再精到些,那么这篇文章将更完美了,看完这篇文章,我很期待能再读到作者的新作品。

——刘家芳(中国作家网编辑)

了解吕振华更多作品,请关注其个人空间:吕振华的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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