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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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飞在《蝌蚪》里嵌入了三桩杀人案,一个是小说家坚信亚美杀死了家暴她的丈夫,一个是小说家杀死了萍水相逢相处仅三天的女朋友,一个则是新闻里用了两吨水毁尸灭迹的杀妻案。当然,短篇小说的体量注定这几桩有些惊悚的命案只是情绪或情感的效果增强剂,谋杀发生在两个最亲密的人之间,它让叙述直接指向了小说的题记:我想去那个太阳暖烘烘的地方。
在李宏伟现有的创作序列里,《云彩剪辑师》可以看成一个美好的意外。小说不似他以往作品那样繁复、精确、庞大,相反,呈现出轻逸、迅捷、精妙的叙事特点。更有兴味的是,这个看起来跟现实有巨大距离的作品,却以想象的方式,容纳了更多的现实。那些李宏伟不常涉及的现实部分,被小说的奇思妙想变形之后,成了作品最坚实的部分。或许,这就是一个好作品的标志?——不是现实容纳了更多现实,而是经过严密检验的想象容纳了更多现实。
随着“躺平“的京漂中年梁为民的岁末返乡,一连串往事渐次打开:童年的过继生活、与弟弟的错位亲情、卫校的青春往事,还有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打拼的十年人生……原来选择“躺平”的梁为民的前半生也是跌宕起伏的。今天人们回看中关村的风云往事,津津乐道的多是大佬的传奇,而不是被电子商务淘汰出局的小老板梁为民。都讲大浪淘沙,刘汀却说“水落石出”,梁为民不是被淘洗的沙子,他也是一块石头,也是一块见证了时代并铭刻过自己荣光的石头。
“水落石出”的第二层含义有关亲情。在后三分之一部分,小说用细腻甚至带有几分诗意的笔触写为民和为国二兄弟的和解。兄弟俩错置的人生里包含了太多的误会和心酸,心结打开没能让他们各自的生活变得更好,甚至更糟了,但对于两颗在生活的斗争中已经倦怠的心灵,老家的那个水帘洞成为哥俩的留恋之地。他们在当年人们接圣水的地方,发现石块上的湿润水迹。无法确定这水自何而来,但在梁为民的心里,他希望这圣水永不干涸,仿佛这水源代表着未受伤害和流离的某种原初,代表着亲情绵长的包容和爱意。
这是一篇非主流的军旅题材的成长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乡村二流子如何在军营中蜕变成长的故事,是一个“鸟兵”版的士兵突击;作品语言生动机智、风趣诙谐,充溢着某种无厘头风格的狂欢色彩和现实讽喻,同时也不乏战士间的温情,不同于传统军旅题材从正面塑造人物的模式,着重于呈现士兵们作为普通人的世俗性、局限性,不回避军营中存在的一些约定俗成的习气、规则,以及战士们基于自身利益的功利心,赋予了当代军旅生活以饱满的现实感和浓烈的世俗气。但作品真正的落脚点还是一个青年人的成长和一个战士的生成,看似闹剧不断的军营狂想曲却在潜移默化之中完成了对一个人的重塑,充分体现了部队、军队这样一个空间的魔力和人格再造能力。
在小说中,“水煮莲花白”和煤油炉子的气息弥漫在主人公米小易的中学记忆里,久久不散,并成为她少女时代的象征。那是一段与贫乏的物质生活、懵懂的青春情感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旧时光。曾经的欢声笑语、裙角飞扬,还有对远方和未来的无限憧憬幻想,一一在记忆中定格,就像那座因为水电站建设计划的搁置而意外地保留下十多年前样子的老县城,总能勾起人们对往昔的缅怀与怅惘。然而,就像已经成为网红打卡地的老县城无法遮掩它的混乱与破败、并终将难逃被大水淹没的命运,曾经看似牢不可破的友谊,也会随着一起小小的“项链事件”而出现裂缝,并进而分崩离析。广阔而又神秘的大西南,高山与峡谷纵横交织;云、贵、川、滇,在这片质朴的土地上似乎总能孕育出文艺的根芽。这里有无数像小说中的米小易、李美、大春那样渴望离开贫瘠、闭塞的家乡的人们。许多年后,当早已远离了家乡的他们回望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大山与峡谷,是否还能想起青春时代携手穿越隧道去看火车的那个下午?
在小说中,作者引用了土耳其诗人塔朗吉那首著名的《火车》:“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去吧 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 隧道都光明”诗很短,辞藻也并不华美,却有足够打动人的力量。正如在《莲花白》中,作者用散文般的平实语调,回忆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传达出的却是心底的隐痛,它关乎纯真的友谊、以及这份友谊的破裂,关乎信任与误解,关乎犹疑与决绝,关乎猜忌与背叛,关乎怨恨与宽恕……就像那一碗“水煮莲花白”,似乎淡而无味,其中的滋味却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品尝。
以戏曲或者戏曲演员为素材的优秀作品有不少,诸如长篇小说《主角》,中篇小说《过往》,短篇小说《仙境》等等。中篇小说《银空山》以银萝这个戏曲天骄为对象,借由“我”与她相逢的几个瞬间,背后是她几十年的跌宕人生,读来一声长叹,况味万千。
故事从银萝的落魄起笔,徐娘半老,身着地摊购置的宫庭贵妇的行头,在虚拟网络中聊以度日,画面一转回到十年前,那时她为富人妇,生活无忧,再一转,就是她坎坷的学艺生涯,银萝为戏而生,舞台上的她光芒四射,大幕坠落,一片静寂,然后是海啸般的掌声,但戏曲江湖终究比不过饭碗生计,即便如银萝空山之灵、遗世独立,同样是隐入尘烟,作品的结尾提到她的去处,褪去戏曲的光环,以一个平常女子的身份,投入了火热的生活当中。整部作品有着对戏曲以及戏曲人物的熟稔,有着如针脚般绵密的叙述,也有着如舞台般华丽的语言,可谓是既低回百转,又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