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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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情节上看,《九重葛》是一个跟疗愈有关的故事。主人公万水提前退休,生活在自己营造的封闭空间里,几乎不跟人接触,对世界也无所留恋。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作者耐心的细节里,慢慢放下了对世界的戒心,走出了自己的封闭空间,开始拥抱本已被自己排斥的生活,心底焕发出涌动的生机。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疗愈故事并不是主要在心理层面展开,而是从外部世界如何重新进入万水的视野和内心着力,那些看起来只是日常的琐琐碎碎,那些偶尔闪现的善意和温暖,尤其是男主人公张佑安悉心照料的土地,最终打破了万水心理上坚硬的外壳,渐渐显现出开阔自如的内在世界。
关于索南才让《午夜的海晏县大街》,简单粗暴的概括或许可以是这样:一个骑着马做白日梦的牧人,用低沉迷醉的音调,描述他此刻正在经历着的雾一样的感情和生活。
“我呆立在空荡荡的大街中央,以冥想的姿态在等待、在接受。我想我这可怜的一点余烬,剩有一点颜色的余烬还能再获燃烧的机会。”——然而并没有。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迟滞与感伤。
这是一个处理心境和片段式生存的小说。作者有意安排了一匹不再参加比赛的赛马,与“我”形成精神上的互照。小说中“姐姐”的称谓,让人想起海子笔下的德令哈,想到“荒凉的城”与“美丽的戈壁空空”。
草原,帐房,马场,通常被要求扮演想象性的休憩之所。索南才让在这则短篇里,展示了具有现代性意味的百无聊赖,如何降临至意义充盈之地,又如何借由文字滋生并自我表达。
郭冰茹推介
短篇小说,《花城》2023年第2期,责编杜小烨
盛可以《接骨木酱》
接骨木的花语是不求回报的付出,这个寓意很难用在爱情上。盛可以用接近自然主义的、直白的甚至是粗粝的语言延续她关于“身体政治学”的探讨。她将笔锋刺向两性所共同面临的身体自主权的困境,那是身体与精神的撕裂、个体与环境的冲突、行动与命运的错置……,这些共同指向了小说所要讨论的问题:“身体解放了,精神却陷入了困境。”从某种意义上说,夫妻之间兵不血刃的复仇,未尝不是一场个体在困斗惨败后的绝望自救。
读过三三的这篇小说,明眼人立马就能判断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孟云娇”是以名噪一时的“劳荣枝案”的主犯劳荣枝为原型的。“劳荣枝案”因其离奇曲折的案情,似乎天然地就具备了被改写成一部吸引读者眼球的小说的潜力。但是,在《长河》中,具有多年法律工作经验的作者三三仅仅是借用了“劳荣枝”的隐姓埋名潜逃十五年的犯罪嫌疑人身份,并由此出发,虚构出现在的“孟云娇”,也就是当年的“文英儿”与小说男主人公“季小鹏”之间长达二十五年之久藕断丝连的隐秘关系。小说的后三分之二的情节,写的是季小鹏一生中试图与文英儿联系的努力,以及季小鹏的女朋友李贞创作以“孟云娇案”为原型的微电影《长河》的过程。借李贞之口,作者阐述了《长河》这个题目的含义:“我们都在一条很长的河里飘荡,河没有尽头,人到了临终那天才能上岸。”而在小说的结尾,李贞修改后的微电影结局也抵达了这条人生“长河”的尽头:孟云娇(也就是文英儿)和季小鹏在二十多年后重逢,沉默无言的他们感受到宇宙无尽的黑暗,同时体验到了这种超越时间秩序的黑暗是如此的不朽。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次偶然的遭遇也许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古往今来的文学家们反复书写这个主题,但是在三三的《长河》中,它仍然能带给我们震撼的感受。尽管小说的情节似乎并没有生活本身精彩,想要读到一个离奇故事的读者可能要失望了。但是在我看来,能够通过如“长河”一般绵延而平静的文字将那种震撼感传达给其他人,作者已经取得了成功。
从题材上来看,周婉京的短篇《黄金蛋糕》与她此前出版的《取出疯石》不同,关注的不再是具有跨国旅居经验的群体,而是把视线拉回到她熟悉的北京,讲述了一对京漂夫妇的故事。不过,就小说的题旨而言,又与前作有一定的关联,聚焦的还是“憧憬与实现的落差“,或者说是现实对人生的悖反。
小说的主人公被孩子就学、职场困境和森严的社会等级包围着,感觉压力重重。他不断回忆大学生时排演契诃夫戏剧的场景,一方面为当时排演的挫败所预设的未来而嗟叹,一方面又试图在文学的正义中汲取尊严。他所做的工作是炮制鸡汤式的祝福文字,可这些文字却是对现实生活的反讽。他的儿子和老板的儿子在国际学校的争执,终于刺穿了被这些文字所包裹的生活铁幕的一角,想去寻回尊严的他却发现将面临更巨大的荒诞和更严峻的现实。
《在河之洲》是一种兼具时代感和未来感的乡土书写,讲的是左荣福一家因居住空间逼仄又无法原址扩建,而被迫搬家到村庄外围的河边,从而引发了左荣福、他的老娘、家里的狗阿黄等与村庄左家湾包括左家湾曾经熟悉的村民之间的情感、伦理和人情世故的歧变。帕慕克说:“阅读现代小说……是为了感受其氛围。”赵志明为我们还原和重建了乡土中国的迷人又让人困惑的氛围:文化的、伦理的、情感的、神秘主义的……小说的核心仍然是乡愁,是某种向未来敞开的乡愁,赵志明通过搬家形成的“在河之洲”,从空间上把人及其人际关系悬置在传统乡村之外,并使之从时间上成为漂浮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某种过渡性的状态,从而为我们招魂式地还原了乡土裂变的细微过程,并像结尾处的讽喻中隐含的“反乡愁”预设一样,告诉我们路碑上的字并不可能把我们带回原来那个“地球上的左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