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三:恩师费振刚先生
文学史家、北大教授费振刚先生是我的恩师,亦是我的朋友,去年3月他走完了86年的人生历程。
在北大中文系上学期间,费先生是唯一一位大家可以直呼老费的教授。一是因为同其他老先生相比他要年轻得多;二是因为他多年做学生工作,心胸开阔,谦虚随和,待人敦厚,深得同学们拥戴。这些年来,我回北大差不多每次都能见到他,前几年,特意到他的府上做了拜访。
费老师1994年出任中文系主任,脾气非但没长,而且越发谦和了。毕业留校任教的同学不止一次对我说,费先生是担任系领导时间最长、人缘极好的老师。他是辽宁省辽阳人,1960年北大中文系毕业,历任该校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系主任。1961年他就同他人合作主编了《中国文学史》,获国家教委优秀教材特别奖,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红皮文学史。他也是《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撰稿人兼编委会委员,秦汉魏晋南北朝分类编写组副主编,他领衔撰写的《全汉赋校注》,极大推进了对汉赋的研究。
1970年初冬,北大组织全校师生进行千里拉练。我和费老师分在一个排,背着行李,沿怀柔、顺义、密云,奔延庆、八达岭,环北京绕了一大圈。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常常躺在老乡家的土炕上,天南地北地唠嗑,一聊就是大半夜。我喜欢写诗,把自以为得意的拉练诗草念给他听。他听了之后,说了三句话:“感受尚深切,诗味不浓郁,表达欠含蓄。”关于诗的问题,我们时有争论,最终,我不得不承认,费老师是对的。坦率真诚,直抒己见,这不是容易做到的。
我没有把时为中文系党总支书记的费老师当成领导,什么话都敢和他说,不设防,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聊起系里的人和事,费老师和同学们没有师生之分,促膝畅谈,其乐融融。他说中文系有两大难,一是青年教师找对象难,条件不高,简明扼要:政治可靠,读书看报,自带饭票。尽管如此,人家一听,还是免谈。二是结了婚生了孩子起名难,怎么起都不满意。我那孩子叫燕梅,在燕园出生的,许多人一听便知其意,这之后起名就难了,不能土又不能洋,不能俗又不能晦涩。后来有人想出个办法,铺开一张报纸,让孩子用笔在报上点,点到哪个字,就用那个字做名。听了费先生的一席话,我在系里逐一进行对号,还真是起单名的居多,不知其意。由此想到,现在无论大学还是中小学的学生,单字名的实在太多,不知何故,但可以肯定,家长们不会让孩子用笔去点报纸起名,而是另有深意在焉;研究语言文学的学者给孩子起名尚且顺其自然,不去苦思冥想,而众多的家长何必绞尽脑汁,一味起单名?
迎北大百年华诞,我曾和费老师通过一次长途电话,问问学校和系里的情况。得知校庆期间,将举办规模宏大、硕学云集的“汉学研究国际会议”,中文系的林庚先生是本次会议顾问之一,袁行霈教授担任会议主席。我们不无感慨地说,系里的老先生差不多都不在了,杨晦、王力、魏建功、吴组缃、朱德熙、川岛、王瑶、季镇淮……而吴小如、严家炎、陈贻焮、谢冕、孙玉石、马振方等诸先生,年纪最小的也过了花甲之年。在电话里,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但愿人长久”,费先生几乎和我同时吟诵出下一句——“千里共婵娟”。
我深知,费先生有浓重的难以释怀的故乡情结,常回辽阳老家。他如愿以偿在老家走了,终于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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