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卫东:手边收藏的四册书
2021年所收书中,有四册值得一说。其中茅盾写的剧本《清明前后》与臧克家的诗集《泥土的歌》均为油印本。这两本书都有正式发行本,前者1945 年10月由开明书店出版。后者的最早版本是由今日文艺社在1943年出版,编入“今日文艺丛书”之中,然后1946年2月又由星群出版公司在上海重印。油印本的《清明前后》为报纸本,正文142页,内容和正式版本一样,首有“开场白”, 书末有“后记”,封面封底用厚纸,封面画的图案也和开明本的相同,不同的是开本约比开明版大一倍,为小16开本,手书的字十分工整漂亮,看上去比呆板的铅字似乎有趣些。
《泥土的歌》也是大开本, 封面图案是另外画成的,虽寥寥数笔,却饶有意境,正式的版本没有这个封面。内页则是用西报纸,毛边装,蓝墨印。首页是“序句”,然后是目录,目录后接《序:当中隔一段战争》,其结尾说:“这本诗集, 曾在桂林出版,不久因为该地撤守,书籍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今再重印于上海,当中已经隔一段战争了。克家誌于歌乐山大天池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一日。”这里所谓“重印于上海”,是指1946年在上海星群出版公司的重印本,因为没有标明印制年代,无法知道这册油印本是印在此之前还是之后。翻查两册与正式出版的版本无区别,以翻印正式本的可能性为高,但不知道既然已经有了正式印本,为什么还要费力去做油印本,可能是当时上海的出版物不能及时运到内地,看这两册书的装帧如此讲究,应该不是只为了印一册。
另外两册书,是由水沫书店出版的戴望舒译《爱经》, 一册版权页写为“普及版”, 另一册为“特别装饰本”。这书是翻译自古罗马最有名的诗人之一奥维德的诗篇《爱的艺术》,奥维德(公元前43年—17年)出生在罗马城北的苏尔莫,年少时去罗马和雅典学习修辞学,学成后曾在小亚细亚和西西里游历。《爱的艺术》是他前期的作品,用哀歌体写成, 内容是传授青年男女爱情的技巧。他在书中写道:“你们不懂得恋爱,你们缺少艺术, 而那使爱情持久的正就是艺术。”在奥古斯都统治时期,鉴于罗马帝国社会的奢靡和堕落,推行道德改革,倡导回归古代的淳朴风俗,颁布了《惩治淫乱法》这样的法令。奥维德的著作因此被禁止,这部《爱的艺术》也被冠以“淫秽诗篇”的罪名,成为牺牲品,他本人则被流放到黑海岸边的托弥,十年以后死在那里。
奥维德的这些美丽诗篇, 在12世纪时又流传开来,法国、意大利、德国的游吟诗人很多都受到他的影响,坎特伯雷(英国东南部城市)的修士们在通信中引用他的诗句,整个普罗旺斯诗歌界,风行模仿奥维德风格,当时的人们把他尊为有关爱的文艺的权威。
在1929—1930年间,刘呐鸥、戴望舒、杜衡、施蛰存几位文学青年,在上海开办了水沫书店,专门印他们喜欢的书,今天还能见到的,当年由水沫书店印行的书,无不装帧美观, 纸墨精良。戴望舒所译的《爱经》,1929年4月由水沫书店出版,他把原来三卷的诗歌体译为散文,发行平装“普及版”和精装“特别装饰本”两种版本。平装本由钱君匋装帧,道林纸毛边,奥维德的照片和书名页用铜版纸印,书名页的字是很细的手写体,仿佛是油印的一样,封面画很漂亮,是钱君匋画的最漂亮的封面之一。这个平装本后来由现代书局重印,更换了封面,远逊色于水沫书店的初版本。精装本只印200册,也是钱君匋装帧的,唐弢在《晦庵书话》中说起过这版精装本,认为没什么特色,反不如平装本好看。其实也并不如此,精装本是硬纸面红皮脊,书顶刷金,内文用很厚的优质道林纸,整本书比平装本要厚一倍。尤其书脊上的金字,印的十分精致,虽然不像平装本有封面画,但装帧的精良程度实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