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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里新文学——浙江新荷作家群巡礼”系列访谈 池上:我更在意和享受写作时的全身心投入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英俊  2022年10月08日15:20

编者按:

“浙里新文学——浙江新荷作家群巡礼”是浙江文学院推介文学新人的重要举措。中国作家网特邀入选该推介计划的9位青年作家进行独家专访,倾听他们的成长故事,聚焦当下青年写作的来路与远景。

池上,1985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在《收获》《十月》《钟山》《作家》《江南》《山花》《西湖》等刊物发表小说若干。获首届“山花小说双年奖新人奖”、第六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出版小说集《镜中》《无麂岛之夜》。

大学毕业后,池上进入一所小学教书,一开始她还担心学校“简单”的环境会让她的经历也变得“简单”,但在学校的时间越长,她越来越意识到,经历“丰富”并不一定指向创作“丰富”,经历“简单”也未必指向创作“简单”,像威廉·福克纳和艾米莉·勃朗特这样没有传奇人生却仍旧写出不朽作品的作家亦不在少数。事实上,池上笔下一系列校园题材小说面向孩子,更面向成人;关注学校,更关注社会现实,呈现出更为复杂多向的面貌。2022年10 月,池上最新中短篇小说集《曼珠沙华》将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池上的第三本小说集,她虽然写得慢,但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断断续续写作,也并不在乎外界的眼光,正如她在受访时所说,“我自身没有标签,也不怕标签,因为标签既然可以贴上,也可以撕下,那代表不了全部的我。”

池上最新中短篇小说集《曼珠沙华》将由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

中国作家网:能先说一下“池上”这个笔名吗?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池上:很多人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都会想到白居易的那首同名诗,也有人会想到台湾那个著名的产米之乡。但事实上,它和这些无关,和它有关的其实是杜甫的一首诗《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里面有句“池上于今有凤毛”。

中国作家网:你的创作经历大概是怎样的?除了写作,还有哪些爱好?

池上:大四写下第一篇短篇小说,之后写写停停,好在最后坚持了下来。生活中,我热爱追剧、旅游、美妆护肤、服饰搭配,但最爱的还是宅家发呆。

中国作家网:能否谈谈创作和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如何从生活中提取创作素材?

池上:在奥威尔题为《一次绞刑》的随笔里,犯人在走向绞刑架的途中,避开了一个小水塘。詹姆斯·伍德的《小说机杼》对此做了如下描述:“逻辑上说犯人确实没有道理避开水塘。这纯粹是一个旧习的条件反射。而生活中永远难免有一些过剩,有一些无缘无故,生活给我们的永远比我们所需的更多:更多东西,更多印象,更多记忆,更多习惯,更多言语,更多幸福,更多不幸。”我以为用詹姆斯·伍德的这段话来解释创作和生活的关系再合适不过。作家首先得拥有一种剔除生活中过剩东西的能力,但仅仅如此显然还不够,一名优秀的作家理应关注到那些“无关”——就像犯人避开水塘的做法毫无意义(他的生命马上就要被剥夺),但他还是选择了避开,只因为不想弄脏鞋子——无关紧要却又意义重大,多么绝妙!

中国作家网:你觉得,学校环境和教师身份给你的小说写作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池上: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一所学校教书,以至于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未免太过简单。我羡慕那些简历上写有N种工作的人,也曾想过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辞职,但如今年岁既增,我越来越觉得学校环境给了我一种特有的松弛感。这并不是说学校工作有多轻松,而是说学校的氛围,特别是和学生之间的相处能让我保持一种少年感。且每一届学生和学生之间是不同的,每一个学生在成长过程中也有其细微的变化。这世上固然有许多书写自己丰富人生经历的作家,但像艾米莉·勃朗特这样没有传奇人生却仍旧写出不朽作品的作家亦不在少数。

中国作家网:你会给学生讲文学作品(包括您自己的)吗?他们的接受度如何?在阅读内容极为丰富多样的网络时代,他们的阅读和写作怎么样?

池上:作为一名小学老师,我很难直接让孩子阅读我的作品,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他们的文学交流。在写作的起步阶段,我更关注的是孩子们对写作的兴趣而非写作的技巧等。回忆一下我们小时候,是不是一提到写作文就头疼?讨厌一周一次的周记,还有每次春游回来后都要例行写一篇游记。所以,我所带的班级从来不布置周记或是春游后的游记;我也不让他们看范文大全之类的书。因为很多范文本身并不具有灵气,不过是一些陈词滥调组合而成的大杂烩。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阅读一些经典名著。事实证明,这样的操作完全可行。我班里的孩子们并没有因为写作数量太少而质量下降,相反,他们总体的质量很高,且部分孩子很有灵气。他们的阅读量也相当大,至少比我小时候大多了。

池上小说集《无麂岛之夜》,译林出版社2018年8月出版

中国作家网:在你的小说中,“镇”这个地理概念频繁出现,比如,《静川》中的白苇镇,《在长乐镇》中的长乐镇。《在长乐镇》中的唐小糖路过长乐镇,就住了下来,而长乐镇并非她的故乡,也不是她的目的地;《静川》中的少女静川就想生活在白苇镇,哪怕姐姐芸溪劝她去遥远的杭州她都不为所动。作为城市与乡村的过渡点,“镇”在你的笔下似乎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而你在写“镇”时,似乎也更从容更平静,也总会多写一些镇上的水和桥、云和风等自然风物的文字,“镇”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似乎更是一个情感概念?

池上:有一种说法是许多作家终其一生都在文字中寻找童年,重返童年。我的童年是在浙江余杭长乐镇附近的一个农场度过的,直到初三才回到杭州。和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不同,起初,我并没有刻意去创造我的一个文学地域。“长乐镇”也好,“白苇镇”也罢,一切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既是城市与乡村的过渡点,同样也承载了我从儿童期到青春期的转变(我初一、初二去了镇中,之前在农场念小学)。

长乐镇当然不是我的故乡(在我固有的概念里,我的故乡在农场);它亦不是我后来的落脚地(那座人人向往的省会城市)。但如您所说,在我的作品里反而是它显露出从容平静来,既不似农场那般“暗流涌动”,又不若城市给以一种“压迫逼仄”之感。想来,可能是恰当的距离反而让我和它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感。

2001年,长乐镇和其他两个镇合并,合称“径山镇”,从此,“长乐镇”在地图上消失了。有一天,我的一位朋友转发来一段文字,说是她的朋友看到我的小说,说她熟悉的长乐镇又回来了。我想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吧。

中国作家网:从小说主题角度来说,你的很大一部分小说似乎都呈现出成长小说的某些特质,早期的《静川》,近两年的《创口贴》《蓝山农场1997》《曼珠沙华》等都属于此类,不过,如果说《静川》还以家庭为中心通过描摹少女静川青春的感伤与爱情的幻灭记录成长岁月,那么,小说《创口贴》和《蓝山农场1997》则移位学校,前者以细密的事件呈现程小雨与潘家和的暗中较量,后者在“我”、王东东、许乐文、赵安琪等人物之间围绕一辆被盗的自行车牵扯出种种复杂纠葛,他们的成长显然比静川的成长“复杂”和“艰难”。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如何看待?

池上:如果单看《创口贴》《曼珠沙华》里出现的学生、教师,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到成长小说,但“成长”这两个字显然不仅仅止步于青春期的成熟。《静川》的写作初衷是写一段青春的感伤,因此天然就有一种悬置感;而《创口贴》《曼珠沙华》关注学校、社会等现实问题,《蓝山农场1997》则涉及到知识青年下乡的历史。在写这几个小说的时候,我写了成长中的孩子,也写了成长、变化的成年人,他们交织在一起,使得他们的成长显得更“复杂”和“艰难”。

中国作家网:你近期的一篇小说《情绪帝国》(发表于《青年作家》2022年5期)以控制情绪、切断情感为切入点,在充满“海葵”“蓝星”等科幻元素的叙述中,意图构建人类未来世界的乌托邦,结构方面也以章节形式展开,呈现出与你之前作品完全不一样的面貌。怎么会想到要写这样一篇小说?凝聚了你的哪些思考?

池上: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据说当年拜伦与雪莱在日内瓦彻夜畅谈,兴致所至时,拜伦提议在场所有人各写一篇神怪小说以做纪念。孰料两位诗人没能完成约定, 玛丽·雪莱却写出了一篇小说,这篇小说便是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之所以讲这个,是想表明作家的创作动机各式各样,而创作这篇小说的契机源于对于人类文明飞速发展的另一种思考:发展的催熟一旦产生,整个变化的进程很有可能失控,而其中最极端的例子恐怕便是斯坦利·库布里克的电影《奇爱博士》。

池上小说集《镜中》,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10月出版

中国作家网:有没有这样的时刻,读者看不出来,但是对你个人而言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写作时刻?

池上:作品是有其文运的。每个作品一经发表就不只属于作者本人,而它能不能受到读者的认可,产生更大的影响则和很多因素有关。我把这些看作是写作所带来的附属品,更在意和享受的是写作时全身心投入的每一刻。每一次的写作都是一次新的挑战,一次新的出发,至于我个人的分水岭自己清楚就行。

中国作家网:你会关注同代人写作吗?如何看待自身标签以及当下的青年写作?

池上:会,但关注不多。我觉得我们就像置身在一个喧嚣的菜市场,和各种自媒体公号、短视频的“呐喊”“夺眼球”相比,写作显然是沉寂的、孤独的。但就像“小说就是小声地说”,写作借此回归到了它的本位。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愿意坚持写作,这本身不就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吗?我自身没有标签,也不怕标签,因为标签既然可以贴上,也可以撕下,那代表不了全部的我。

中国作家网:最近在忙什么?写了什么新作品?

池上:最近在写一个系列的小说,写得很慢,但好在我不着急(反正我一直写得很慢)。另外,我的新中短篇小说集《曼珠沙华》马上就要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在此,也给自己的新书打一个广告。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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