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4年4月
本期推介作品
《灯火深处》写的是一家卖野馄炖的小店和店主老咸的故事。老咸和千千万万大学毕业后涌入大城市的打工人一样,没背景、没资源,没人脉,只能靠一张文凭在大城市里疲于奔命,对老咸来说,下班后能找一个隐身在灯火深处的野馄饨摊,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他那落魄的身体和灵魂就得到了温暖的抚慰。终于有一天,老咸在这日复一日看不到未来的日子中停下了脚步,开了一家馄饨馆儿,主打一个深夜食堂。对于每天拼尽力气的打工人来说,这里就是一个能够放空自己的地方,不谈未来只有当下。《灯火深处》具有极强的概括性,浓缩的是城市中一个庞大群体的现实日常。其实,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深夜食堂,它们可以是野馄炖和啤酒屋,也可能是大排档或烧烤摊儿,在灯火深处带着温热,熨帖着城市里那一颗颗奔波忙碌的心灵。
小说没有刻意推动戏剧性的情节,反而有意控制了叙事的大起大落,通过舒缓的节奏来细致呈现生活的质地。同时,为了能把每件发生的事写清楚,叙述者有意让同一件事在不同的讲述语境中出现。后面的讲述并没有完全改变前面的印象,只是随着叙事的深入,读者对小说人物的认知越来越全面。小说始终笼罩着一种随聚随散的氛围,活动于其中的人如浮萍无根,只是飘荡在某些特定的场域。这个改变,可以归因于人物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土地,来到异国他乡,因此生活是离散的,没有稳固的当下,更没有确定的未来。不难意识到,人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只是,再读下去,差不多能意识到,无论怎样光怪陆离的新生活样式,维持其运行的古老生活和情感逻辑,并没有本质改变。那些在特殊情境中出现的新,只是古老逻辑在管束松弛之地的变形记,为人心和人生留下了一点可能的余地。
这篇小说,写的就是一个夜市老板和他手下几个摊主之间的琐碎日常。主人公熊大同从部队复员后被分配到街道办事处,但因为意气用事帮别人打架而丢了工作。此后,他当过厨师,开过广告公司和餐馆。在餐馆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关门之后,他萌生了在城市里最繁华的宏达广场前开设夜市的念头。他为人厚道又乐善好施,讲江湖义气,因此被夜市摊主们广为拥戴,还有了一个“熊帮主”的绰号。然而,在他光鲜的外表背后,却有着难言的苦衷:中年离婚,还失去了房子。在糟糕的家庭关系再加上夜市的经营压力下,熊大同虽然日日呼朋引伴,内心却是极度焦虑,多次因为心脏问题被送进急诊室,却总是查不出病因,医生只能将其诊断为“心神经官能症”。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池莉为代表的“新写实主义”横空出世,《生活秀》里来双扬在夜市卖鸭脖的故事,成为那个年代的一个缩影。熊大同这个人物颇有当年的来双扬的神韵,但不同的是,尽管身上带着浓浓的江湖气,熊大同却不像来双扬那样游走于市井的灰色地带,甚至还残存着理想主义的情怀。除了主人公熊大同,小说中的其他人物,都是在这个烟火人间赚钱糊口的芸芸众生。他们的人生观,恰如池莉另一篇小说的题目所说的那样,“冷也好 热也好 活着就好”。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他们不惜违反自然规律,昼伏夜出在夜市出摊。正常人每天在太阳下生活,而他们却终日与月亮为伴。《月亮在清晨升起》这篇小说用朴实的文字再次说明了一个朴素的真理:哪里有那么多岁月静好,只是有无数像丁老二夫妇、谢老板、“田螺姑娘”那样的人在月光下负重前行。
《思凡》出现在“新女性”专号里,小说的光点却散布在女性议题内外。
教授被学生举报在师生宴上行为不端,“我”作为教授曾经的学生,被要求参与调查。随着证人和当事人逐一登场,故事在一再的反转中,距离“结果”和“真相”越来越远。小说中,性别天平两端的主要人物,生命轨迹都得到了相应的展现,不同的是,男性的一端拥有姓名,其来路、成就有着确凿的细节作支撑,女性的一端却面貌模糊, “女孩”“C老师”“女博士T”等代称下,追忆和多视角叙事的手法,强化了描述的不确定性。这是小说关于性别问题的一大隐喻。
女性之间的相互“凝视”,是光点由内而外的重要过渡。这些“凝视”的集合,构成了动态的罗生门,提示“她们”,在享受性别红利和追求独立自主之间,还存在着更多分叉的小径,每个选择、每条道路都困难重重。借助 “凝视”,《思凡》探索的是“反凝视”的可能。
谁在说谎?谁在误解?谁在受辱?随着探访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因素加入进来:身体/欲望,理性/非理性,现实/幻觉,逃离/共谋,轻佻与率真,稚态与衰老,交易,瞒哄,多数人的利益,体面的牢笼,现代通信工具“辅助”下的越界,不可控的网络舆情……每一处都有评判,对评判的拆解,甚至再度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逻辑,在这一逻辑之下,自我编织、反思并寻求平衡。
小说万字出头,以戏曲专业为背景,文字俭省,停笔处仍余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