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中短篇 | 202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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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法是童话故事里的一颗小流星,它用魔法跟一个小男孩做了交换,变成了一朵永不熄灭的火苗。小说里的故事围绕着一对母子展开,母亲是个童书的编辑,为了能做出一本爆款的童书疲于奔命,儿子患有自闭症,只有在听妈妈讲故事的时候才会打开与外界沟通的那扇门。这样的设计让整个故事有了一个忙乱、焦虑、烦躁甚至一度失控的情绪底色。儿子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心里住着小火苗卡西法,他牢牢地守着自己的心门,不让卡西法离开。母亲则竭尽所能在不断调适自己的过程中,一点点编织着关于卡西法的故事,想要慢慢说服儿子送那颗小流星回家,而在这个过程中,世界也正一点点地向这对母子打开。小说的故事游走在日常与传奇之间,既有童话奇异而超拔的想象力,也有现实生活沉稳粗粝的质地。小说以“流星”为引,连接起自由、陪伴、成长、告别、和解等生命的主题,那充满诗意的灵动语言,也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自闭的孩子丰满善良的内心世界,一个普通母亲面对现实生存的困顿时温柔的力量。
笛安很擅长捕捉都市中那些微小的、看似破碎但却充满意义的瞬间,将都市的繁华与人物内心的荒芜交织在一起书写。《喜悦之地》延续了她的这一创作风格,而有新的拓展。这篇小说在现在进行时层面展现的是几个寄居京城的中青年萍水相逢,渴望抱团取暖,又各自为情、为身份、为工作所困的人生;在过去时层面,展现的则是叙事者小学时与最好的伙伴之间的一桩误会,还有别离。乍读起来,小说把人渐近中年的情感创面归因于童年,似乎有一点夸大了童年那次离别的意义。然而,咂摸一下,小时候把童年召唤出来,其实是为了以一种时空对位的方式更深刻地发掘主人公们当下此刻的孤独、渴望和追求。罗滨是否就是祁连,他对叙事者的坦白是安慰还是欺骗,是幻境还是真实,这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一刻,童年的别离和背叛被原谅了,而此在的幽会也有了更坚实的情感动机。小说以“喜悦之地“命名,这里的“喜悦”有巨大的反讽之感,同时也有情深义重的恩慈之意。
小说极为罕见地讲述了部队里的科研工作者的故事,这便设置了一个特别微妙的矛盾情境,即小说所描述的尖端科技所要求的严谨的科学创新精神,与部队系统严密的行政长官秩序之间的矛盾。主人公李老炮儿作为为数不多的,在部队里搞科研能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的人物,他大概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钢铁秩序”和“首长意志”所表征的行政逻辑对科技创新工作的制约,这也是小说的现实针对性所在。不过好在小说最后,“不知悔改的笨蛋”所期待的那粒黑色种子终于在钢铁中发了芽。这也是小说在其现实批判性之外,能够鼓舞人心的原因所在。
潘家园鬼市,贩卖旧书的行当,北漂的南方青年,构成了小说的基本坐标系。木讷的毛头小子,从一小片流动的油毡布和嘎吱作响的旧三轮车起步,将自己慢慢摔打成为买定离手、不问赤黑的“行家”。在他的心中和四周,却总有倒坐观音的多幅照像在一路指引。
菩萨为何倒坐,只因众生不肯回头。
主人公追逐着命运,反思着自我,同时在邻摊大姐、古籍修复师等人的照拂下,确信着正邪不能颠倒,转身即是正道。
小说的节奏很快。其原因,作者借主人公之口做了解释:那些命运的起伏,本以为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其实,也只有几句话而已。文中穿插的退休美术教授的家书,如同理想主义的光斑,点缀在粗粝的现实之中。结尾处我与邻摊大姐的“虚抱”,更是加重了这粗粝当中的温情。
与时下流行的长度在两万到三万字之间的中篇小说不同,这篇小说有将近五万六千字。这样的篇幅,意味着它可以通过更多的细节来建构人物,可以通过更丰富的情节传达作品的主旨,因此,它也就更能体现出一个作家的结构能力和叙事能力。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女作家万紫回故乡为母亲、也是为亲人们修建别墅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她与自己的母亲、大哥、嫂子、姐姐、二哥的遗孀,还有万家的下一代不断产生矛盾,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也给万紫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烦恼。用小说开头的那句话说,就是“归根结底,坏就坏在她有一颗糍粑心,麻烦都是自己揽过来的。”过去几十年,万紫远在千里之外,操心着每一个家族成员的生活与命运,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现如今又做着一件不自量力的大事:回乡建房。”乡村社会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认为嫁出去的女孩子不再是自家人;反倒是原本的外人,因为为自家传宗接代做出了贡献,反而成了比亲生女儿更亲的“亲人”。万紫的母亲甚至跟她的嫂子结成了“统一战线”,一起跟别墅的主要出资人万紫勾心斗角。万紫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读书工作,有着一套完全不同的思维与价值观,也一直游离于家族纷争之外,偶尔充当他们的调解员,秉持公正。没想到回乡建房这个简单的想法,却踏进了乡村伦理俗世,掉进他们的伦理价值规则的泥沼,这里面开着是非的花朵,长着清除不净的利益杂草,只有金钱衡量并暗自推动着他们的情感与行为。小说中有一句话特别触目惊心:“爱是黄金,穷人家早当掉用来吃饭穿衣了,哪里存得住。”
原生家庭的负担是激化万紫家庭矛盾的最主要原因。除此之外,她在建房过程中还要不断同乡间的包工头以及他们的手下们斗智斗勇。从规划到施工再到办手续,有无数个坑等着万紫去填。小说赤裸裸地暴露了中国乡村的人情社会本质和不讲规矩、缺少契约精神的现状。而复杂的邻里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激化矛盾的负面作用。凡此种种,都充分反映出城乡观念之间的巨大差异,以及乡村现代化过程中非物质因素的巨大限制。万紫回乡建房的经历,是中国乡村现状的一枚切片,值得我们把它放在显微镜下放大再放大,从而更好地理解和把握新时代的“乡土中国”。
小说写的是游乐场里的一对异地恋恋人蓄谋已久又猝不及防的分手仪式,以及因这场变故而突然发生的另一场无疾而终的“邂逅”。女孩琳琳不顾家人的反对,辞职离开家乡独自在大城市闯荡,就像她经历的过山车事故,她不止一次地体验着城市生活带来的“倒悬在半空的无助感”,周围的年轻人都在经历着同样的“迷茫和抱怨”。男友小邱因为家庭变故必须放弃留学的学业,自觉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于是与女友琳琳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生存”过程中失去了“爱”,甚至失去了爱的欲望和能力,同时,小说又以“智雅”的出现貌似在暗示“爱”的生产性和延续性,其实是以其“错位”和“虚构”形成的符号性,更深刻地隐喻着我们的“爱”的虚幻和无力。辽京在爱情和成长小说的表征之外,建构了一个事关后疫情时代和低欲望社会青年人情感困境的隐秘叙事,从而赋予了文本以更为丰富的肌理和充满危机意识的反思性。
小说仿佛发生在封闭空间,写一个男人丧妻之后,来到妻子生前独自居住和写作的房间,阅读妻子完成却没能出版的长篇《软骨》,近似隐居。进展并不顺利,“我”总是在阅读中睡去,一年左右还停留在十六七页。这晚,一个女人贸然闯入房间,企图以替“我”读书,来换取“我”对她结束某种处境的帮助,“我”自然对冒犯者的交换建议持拒绝态度,更不用说因规律生活被打断而来的激烈情绪。不久,那个被我喊成“耳朵”(也是《软骨》中一个人物的名字)的狗出了意外,形势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此前的种种猜测全部落空。后来的故事,好像落入了意外闯入的女人的设定,但又并非全然如此,起码双方都没有履行交换的契约,也并没有人在二者之外真的进入房间。小说看起来是发生在封闭洞穴中的故事,却一直用特殊的方式把其中的信息传递到洞穴之外。最终,看起来被小说隔断的现实,竟变成了经过深思的现实,小说也似乎变成了富有意味的隐喻,指向人心和社会深处的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