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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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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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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峰峦》 连载

第四十六章

正当岳少峰等人为如何施救徐清源老师之事心情焦虑之时,突然傅愣强送来情报,岳少峰看了情报后,立即跟傅跃华等人研究对策。岳少峰说:“这次日军报复,不可能只有张村据点的日军,应该还有八政、张店、望原等地日军,我们应做好充分的准备。”傅跃华说:“如果说这几个据点的日军都出动,又是从不同方向来,那我们就得多设几个伏击点。”王力合说:“至少得设三个伏击点,在晴岚一带为张店日军设一个,在南村一带为八政、张村、茅津的日军设一个,还得为望原日军设一个。我们先设好伏击点,必须快打快撤,绝不恋战。”吴中建说:“再把咱们的地雷手榴弹都用上,还有小鬼子的手雷一搭伺候,给他弄个一锅烩,叫小鬼子尝尝这些武器都是啥滋味,等小鬼子品出味来,咱们早就撤了。”岳少峰严肃地说:“我们还是不能轻视敌人,一定要周密细致,做到万无一失。”俞倩说:“还有一个问题,群众转移问题。”岳少峰说:“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本该想通知申川梅、石妹、杏儿她们,具体联系各村负责群众转移工作。但回头一想,这样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再说,这次日军报复,还没等敌人进村就会遭到我们伏击。”王力合说:“在伏击敌人的同时,要派几个人去营救徐先生夫妇。”岳少峰说:“这个我也考虑过了,让徐老六带人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增加兵力,傅团长,你回去把情况向十支队汇报,尽快取得十支队的支持。”

次日下午,张村据点的日军整装待发。常金龙拿出盒子枪取出弹夹看了看,然后又把枪放进皮套,顺便把匕首插进靴筒里。一切准备妥当,并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

夜幕降临,猪原带队出发。日军由于大部分是步行,尽管猪原和常金龙骑的是高头大马,但队伍行进速度还是不快。常金龙突然捂住肚子直叫。猪原忙问:“常,怎么回事?”“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哎呀!我憋不住了。”常金龙捂住肚子赶快去寻地方方便。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猪原走远,翻身上马,一阵快马加鞭往张村据点奔去。

常金龙扬鞭策马来到张村据点吊桥前,急喊:“快放吊桥。”岗哨不敢怠慢,赶紧把吊桥放下,常金龙策马来到高桥门前停下。“报告!”里面没有回答,常金龙好奇地进去,看见高桥躺在床上。高桥抬了抬眼皮说:“常,你咋又回来了?”常金龙说:“有重要情报。”高桥有气无力地说:“有啥情报跟猪原大佐说就行了,干嘛还跑回来?”“吊儿突然说你的情报不准,猪原大佐要你去对质。”“吊儿这狗娘养的,从哪窜出来故意捣乱?不知道我感冒了?”“我带你去教训教训这狗娘养的,然后送你回来。”常金龙把高桥扶上马在前面,他在后面用左胳膊抱住,两人骑一匹马出了据点。出据点到了沟边,常金龙用手拔出皮靴里的匕首向高桥后背刺去。高桥“啊”了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在地上乱叫,常金龙跳下马又补了几刀,待高桥再没了声音,把他扔到沟崖下,然后策马扬鞭去追赶猪原。

猪原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常金龙就赶上了。猪原说:“拉了泡屎就这么长时间?”“拉肚子,折腾了好几次。”

猪原同张店、八政几个据点的日军摸黑去东山报复八路军游击队,没曾想夜战是八路军和游击队的强项,当他们黑灯瞎火走到半路时,结果遭到伏击,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得不丢下几十具尸体仓皇逃回据点。

带兵折腾了一夜的猪原,带着残兵败将回到张村据点,正准备进办公室歇息,一个卫兵匆匆跑来报告:“猪原大佐,高桥队长……”“咋回事?”“你看看吧!”此时,两个伪军抬着满身是血的高桥走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猪原马上吼道:“谁干的?”边上的士兵面面相觑都摇摇头。猪原怒吼着要彻查。

躲在深山的吊儿一直幻想着寻日本人做靠山,听说张村据点高桥被暗杀,吃了一惊。他在心中盘算,这高桥在据点咋会被杀了?一定有内鬼。这内鬼是谁呢?之前自己给猪原推荐的是赵家二小姐,猪原却莫名其妙地邀请辣椒嘴。这事会不会与这个内鬼有关?听说去赵家是猪原打发小翻译常金龙去的,难道是常金龙?不可能,不可能。吊儿马上做出否定。于是他又联想到赵家大小姐赵紫云,在凤凰城期间,就隐隐约约听人说赵家二小姐跟常金龙悄悄在城里的一个小院里来往,但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原来也听说赵家大小姐是抗日分子,也没有真凭实据。但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想,就有点眉目了。他又想到姐和姐夫被猪原杀掉,猪原会不会怨恨到自己头上?再说当时自己又不在,怎么会怨恨到自己呢?此时吊儿犹豫不决。但他又想起几年前想娶赵紫云的事,又怨恨起李鸿远,把对李鸿远的恨又转嫁到赵紫云的头上。瞬间,之前对赵紫云的爱慕之情转化为一种刻骨仇恨。如果从赵紫云口中能得知设计杀害高桥的真相,赵家通共抗日这件事也就坐实了。到时猪原大佐不得不信任我吊儿,我吊儿今后就不用这样再躲躲藏藏,整天跟野狗似的。想到此,吊儿不管不顾姐姐姐夫与猪原之间的生死仇恨,还是想去赌一把。此时的吊儿踅摸着如何下山去寻猪原,他昼伏夜行一路躲躲藏藏向张村据点摸去。

猪原正在为被伏击的事纳闷:这么秘密的行动咋会被八路知道?回来又发现高桥被杀。这两件事凑到一块,让他气上加气。卫兵悄悄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走开了,猪原听后气势汹汹地派宪兵去抓常金龙。

常金龙从东山回来,刚从家里转了一圈见了紫燕,又受到紫云地表扬,心里正乐滋滋的。他自认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没想到刚过吊桥进到据点就被抓了起来。他竭力争辩,宪兵队人不由分说吊起来拷问:“说!高桥是不是你杀的?”“高桥不是我杀的。我要见猪原大佐,我跟猪原大佐一起去的东山,猪原大佐可以作证。”猪原走来说:“常,你跟我去东山不假,也有人举报说你回来把高桥带出去的,怎么解释?”常金龙见事情已经败露,也就坦然地说:“是,高桥是我回来杀的。”“说!是谁指使你干的?”常金龙想:决不能供出紫云,如果供出紫云,就一定会牵扯到紫燕。这样,紫云紫燕都要惨遭毒手。而后还会牵扯到赵会长,连累这么多人,我岂能忍心。不如舍我一人去死,保得一家人平安。想到此他说:“没有谁指使我,是我自个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干?”“你说为什么?你日本人在中国杀人还少吗?”“我今天问你,是谁指使你干的?”“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谁指使,是我自个干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猪原气急败坏地举起军刀,恶狠狠地说:“你看我敢不敢把你劈了?”“就是劈了也是我自个干的!”猪原一刀下去把常金龙劈死,还不解气,之后又连劈数刀,把常金龙劈得全身血肉模糊,最后把尸体剁成数块,扔去直接喂了狼狗……

张村附近的村民得知高桥被杀,心里都暗暗高兴。三五成群在一起悄悄议论:“东山来人了,不然谁敢虎口拔牙啊!”“真是神兵天降来去无踪啊!”但谁也没有想到杀死高桥的人,竟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翻译,只有赵紫云知道这件事。赵老爷把常金龙惨死的消息告诉紫云后,紫云大为吃惊。紫燕知道后痛哭不止,紫云不停地安慰她。

单纯的紫燕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生活中,刚刚与常金龙建立起感情,却又遭受生离死别地痛苦折磨,她止不住悲痛的泪水,默默为常金龙烧纸焚香,祭奠她心中的男人。赵紫云望着刚刚新婚不久的紫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哽咽着说:“燕,金龙不在了,你就回到父母身边吧!这样姐也放心,父母也安心。”紫燕默默地点点头。

张村据点猪原正在气头上,吊儿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猪原一把揪住吊儿质问:“烂吊儿,你还敢来见我?你姐刺伤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吊儿慌忙说:“猪原大佐,我姐是我姐,我是我,我可是对皇军大大的忠心啊!”“大大的忠心?我今天要你死啦死啦!”吊儿战战兢兢地说:“猪猪猪原大佐,我我我今个来,可可可是给给给你报信来的。”猪原呵斥道:“你还有啥信可报?”吊儿战战兢兢地说:“高高高桥不是被被被被人杀了吗?”猪原恼怒地说:“高桥难道是被你杀了?”“不不不!我哪敢啊!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量你也不敢。”“但但但我知知知知道线索。常常常金龙背背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要要要要不然他不会有这个胆。”吊儿哆哆嗦嗦说了一长溜。猪原此时情绪有所平复,质问道:“那你说说,这背后是谁指使的?”吊儿对猪原耳语了一番,猪原感到诧异,但又怕吊儿说谎,威胁道:“你若是再糊弄皇军,坐飞机,吃红枣,吃烧鸡,踩皮球,鲤鱼跳龙门,这几个好玩的我随便叫你试一个尝尝滋味!”猪原所说的坐飞机,就是把手榴弹绑在屁股下,然后拉响导火索把人炸飞;吃红枣是把人当活靶,让日本士兵练习射击,把子弹打入嘴里;吃烧鸡是把人吊在三角架上烧烤;踩皮球是用肥皂水、辣椒水把肚子灌圆让日军在上面踩踏;鲤鱼跳龙门是把人戳死一脚蹬进井里。猪原把这几个杀人法,美其名说成是好玩的,吊儿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顿时吓得直打哆嗦。连声说:“不敢不敢不敢!猪原大佐就是再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我吊儿绝对是对皇军忠心的大大的。”吊儿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猪原将信将疑,但又不得不信。

吊儿从猪原办公室出来,想想猪原说的几个杀人法,就头皮发麻心里哆嗦,思前想后,据点是不能再待了,还是快快离开为妙。想到此,他夹着尾巴急步向外逃去……

赵紫云送紫燕从娘家回来,看见婆婆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一个劲地呼喊:“鸿儿——鸿儿——”她知道婆婆又在想儿子了,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娘,您又想鸿远了。”婆婆伸出双手在紫云身上摸索着:“媳妇,鸿儿啥时候能回来?”紫云的泪水唰地又涌了出来。她不敢让婆婆知道自己在哭,悄悄擦拭了泪水说:“娘,等赶走了小鬼子,鸿远就回来了。”“这啥时候才能把小鬼子赶跑啊?”“鸿远和许多人都在努力,很快就能把小鬼子赶跑!”“你说的能成吗?”“能成!一定能成!娘,咱们回家吧!别在外面受凉了。”紫云把婆婆搀扶回屋。

此时,赵紫云非常理解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和牵挂之情,那一声声深情地呼唤,在紫云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着。作为自己的丈夫,赵紫云何曾不想他早早回来。而作为中共运城地委的主要领导兼八路军条山支队政委的李鸿远何曾不想回来看看老母亲和妻女?但为了党的工作常年辗转奔波在外,不得不一次次放弃回家的机会,甚至走到家门口都来不及回去看母亲一眼,只能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竹林掩映处的家,以此来排解心中的思念和挂牵。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的含义在李鸿远身上得以透彻地诠释。同时,不知还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人,为了民族解放斗争,甘愿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常年奔波在外……

紫云扶着婆婆刚进家门不久,一群日军气势汹汹冲进门来,不由分说抓住她就要带走。婆婆和兰儿哭喊着阻挡撕扯,均被枪托捣在地上。紫云愤怒地说:“凭啥抓人?”日军不予理会,推搡着把她强行架走。

紫云婆婆带着兰儿跌跌撞撞向城里赵家跑去,希望得到赵老爷的搭救。赵老爷得知情况后心急如焚,他立刻吩咐管家速速准备银两,跟他一同去见猪原。

紫云被日军带到据点,猪原严刑拷问:“说!高桥是不是你指使常金龙杀死的?”赵紫云笑了笑说:“猪原大佐,你也太高抬我了。常金龙是你日本人的翻译,我一个小女子凭啥指使人家?”“有人说常金龙娶了你的妹妹?”赵紫云一笑说:“常金龙啥时候娶我妹妹了?我咋不知道?”“不要狡辩,老实交代?”“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让我交代啥?”“吊儿说你是抗日分子,你还不说实话?”“烂吊儿这个人渣又从哪冒出来,他的话你也信?”“我看你是不想说实话。”随即上去几个鬼子把赵紫云绑在老虎凳上施刑,并在脚下不停地加砖。紫云咬紧牙关,死不开口,直到昏迷过去……

游击队和八路军伏击日军后仍然没能救出徐清源夫妇,最终徐老六带人趁日军空虚之际在茅津城外的大槐树下抢回了大哥大嫂的遗体。岳少峰面对老师师母的遗体悲痛欲绝,长跪不起,俞倩和大伙陪着他默默流泪。最后,岳少峰披麻戴孝安葬了老师和师母。

徐清源夫妇惨遭日军杀害后,大家心情都十分沉重,岳少峰更是一时陷入痛苦,无法自拔。王力合和俞倩等人竭力劝说,并开始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趁此机会,再端掉小鬼子几个炮楼。为了争取伪军,他们动员家属,准备在炮楼前喊话。

岳少峰情绪恢复后,开始研究如何端掉鬼子炮楼,傅愣强气喘吁吁跑来报告:“不好了,赵紫云被猪原抓去了。”大伙一听心里一惊。尤其是岳少峰听说赵紫云被抓,心急如焚:“为啥被抓?”“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怀疑她是抗日分子吧!”“关在啥地方?”“张村据点。”大家一听说赵紫云被关在张村据点,马上感到问题严重。赵紫骏听说紫云被抓也匆匆赶来说:“不行让我回去一趟,直接跟猪原说。”岳少峰说:“你不能回去,你一旦回去,茅津的佐藤就会知道,事情会更糟。”“那咋办?”岳少峰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事大家都得冷静,赵紫云在狼窝虎口里,要想施救难上加难,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办法。猪原抓捕赵紫云,只是怀疑她是抗日分子,并没有真凭实据。只要赵紫云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抗日分子,猪原拿她也没办法。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赵老爷去救。”赵紫骏说:“让我爹去救?”“谁去都没有赵伯去合适。赵伯既是维持会长,又是紫云的父亲,去为紫云说情合情合理。猪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紫骏赞同少峰的说法,大家也都赞同。岳少峰看大家都没有异议,说:“愣强,你赶快到凤凰城想法了解紫云的情况,并把我们的想法传达给赵老爷,同时通知周掌柜想法让王神仙协助赵老爷。”“是!”傅愣强接到任务后,急速向凤凰城赶去。

每提到凤凰城,傅愣强就想起被关在瘅恶亭那个被蚊虫叮咬的夜晚,想起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地煎熬,想起那个给他送馍馍送半根黄瓜的好心老差役,几年来,他从没忘记过。一次次去凤凰城总希望能遇见他,但总没能遇见过,这让他多少有点懊悔,懊悔当初走得急,竟没留下老人家一星半点的情况。

傅愣强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机警地快步行走,不巧的是正好迎面遇到一伙小鬼子从附近村庄扫荡回来,牵牛的拽羊的拉拉溜溜一长溜。傅愣强一见鬼子祸害老百姓就怒火中烧,但眼下鬼子人多不便动手,于是赶紧藏到路边的玉米地里。他蹲在玉米地耐着性子等鬼子过完,才出来继续赶路。走了一段突然发现后面还落下一个鬼子,鬼子背着枪和花包袱,一手拎着两只鸡,一手还拽着一只羊。傅愣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想一枪把鬼子崩了。但为了不惊扰前面的鬼子,他又钻入玉米地尾随其后。鬼子背着东西拎着鸡拽着羊走走停停,非常缓慢,与前面的鬼子隔了几道弯,结果在一个岔路口迷了路,误入村民种地的小道。傅愣强一看机会来了,顺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掂在手中。鬼子在埝下走,他趁机上到埝上握紧石块紧跟其后,等超过鬼子时,从埝上猛地扑向鬼子,举起石块朝鬼子猛砸。鬼子被这突如其来地打击毫无防备,没等反应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此时,一直有个老伯尾随其后,看到一个小伙子把小鬼子干掉了,赶紧上前说:“小伙子,好样的!”“老伯,你咋到这里?”“这小鬼子抢了我家的东西,我不甘心,就跟来了。”两人把鬼子拖入沟壕,用土块和杂草掩盖住。处理完后,傅愣强背着枪和东西,帮老头把鸡和羊送回家中。

老伯家是个破烂不堪的窑洞。院子周围全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和一片小树林。傅愣强把老伯送回家,背上缴获的枪赶紧要走,老伯却拦住他打量了起来:黝黑的皮肤,粗壮结实的体魄,一张大脸盘镶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一张宽厚有力的嘴唇。老伯看到这个精神头十足的小伙子,直愣愣地盯着,不由得心里喜欢。唤了声:“小伙子。”傅愣强愣了一下,直愣愣地打量着老伯:老伯中等个头,古铜色皮肤,头上裹着一块分不清颜色的粗布巾,皱巴巴土乎乎的面容虽显苍老,但精神矍铄,下端留着山羊胡须,说话一翘一翘的。傅愣强看着老伯发愣,老伯又喊了一声:“小伙子!”傅愣强这才回过神来笑笑,忽然想到临走时岳少峰交代的任务,赶紧说:“老伯,我还有任务,我得赶快走。”傅愣强出了院子,老伯才愣过神来,赶紧撵出来喊:“小伙子!你等等!”傅愣强止住脚步,回头说:“老伯,有啥事?”老伯转头朝树林里喊道:“串!快出来!”此时,一个黑影从树林里出来,脸抹锅底黑,头裹黑头巾,身穿黑夹袄黑裤子,甩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看上去是姑娘,却是小伙子的穿着,她不伦不类怯生生地来到老伯跟前。老伯拉住姑娘的手说:“串,爹保护不了你,你还是跟着这个小伙子去吧!”这让傅愣强傻了眼:“老伯,这咋行啊?”“咋不行?让她跟着你打鬼子,省的在家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老伯,那是部队,不是我家。”“那你就跟你部队的头头说说,把串也收了。”“这……”老伯见小伙子迟疑,固执地说:“别嫌弃串是个女娃,女娃在部队上也能给你们缝衣做饭不是?”傅愣强想了想说:“也行,我们那里也有女娃。”姑娘听了望望爹,父女俩都笑了。老伯说:“小伙子,你就把红串当做你的妹妹吧!”傅愣强说:“不过现在不能去。”老伯把脸一沉说:“为啥?”“老伯,我得去执行任务,待任务完成后,再回来一搭走。”老伯脸上又有了喜色,但又怕不实,疑惑地说:“你说话算数?”“算数,一定算数。您如果不放心,我先把这支枪交给您藏起来,我完成任务了回来再拿?”老伯高兴地一个劲说:“行行行!”傅愣强急速向凤凰城走去。

赵老爷救女儿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急切,他想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于是又打发管家去叫王神仙。王神仙一听赵紫云有难,马上与赵管家一同前往。赵老爷一见王神仙就说:“啥话都不说了,咱们快走!”赵老爷王神仙赵管家几个人带上银两往张村据点赶去,待赶到张村据点时,紫云已被折磨得浑身是伤。赵老爷在日本人面前再也没有之前不卑不亢的态度了,而是陪着一副僵硬的笑脸一个劲地说好话,央求猪原放了女儿。猪原说:“赵会长,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而是有人告发你女儿是抗日分子,并且指使常金龙杀了高桥队长。”赵老爷说:“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哪能相信呢!”猪原说:“我也不愿相信,可高桥队长确确实实被人杀了,不由人不信。”赵老爷说:“云儿她一个小小女子,哪有那能耐?从小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哪还敢杀人啊?”王神仙也在边上帮话:“猪原大佐,赵会长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胆子就小,不会干傻事的。”赵老爷把满满一箱银元放到猪原面前,并说:“这是送给猪原大佐的,请大佐笑纳。”猪原看了看这么多银元心里一喜说:“既然王神仙也说话了,赵会长态度又这么诚恳,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不过,放你女儿回去后,你要严加管束,不得再发生伤害大日本皇军的事了。”“请大佐放心,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束。”赵老爷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紫云从虎口里救了出来。遍体鳞伤的紫云被父亲用马车拉回家中。

紫云婆婆得知媳妇获救后,带着兰儿跌跌撞撞从家里赶来看望。兰儿看到满身是伤的母亲,放声大哭。

傅愣强探知赵紫云被救,迅速接上老伯的女儿,背着缴获的三八大盖离开。红串姑娘跟着这个爹认为是个靠得住而她却感觉陌生的小伙子,怯生生地走着。一路上,傅愣强问一句,她答一句,不敢多说一句话。问答过后,傅愣强才知道她叫万红串,是万老伯的独生女儿。傅愣强带上万红串来到尧店,并把赵紫云获救的情况向岳少峰做了汇报。

岳少峰赵紫骏等人在得知紫云获救后,都长舒了一口气。岳少峰看了看愣强身后的姑娘,对傅愣强说:“这是咋回事?出去了一趟还赚回一个?”岳少峰幽默地调侃让傅愣强有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岳少峰说:“好啊!收获不小啊!有红串姑娘来,可以跟着石妹,还有杏儿她们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工作呀!”红串姑娘虽然不太明白工作的具体意思,但应该跟爹之前当差的事差不多。好奇地说:“是不是让我在你们这里当差啊?”岳少峰一愣,然后哈哈一笑说:“我们这里不叫当差。”傅愣强赶紧补充道:“这叫抗日,是干革命工作。”万红串似懂非懂地笑了,似乎比之前放松了许多。岳少峰又问:“红串姑娘,你爹舍得把你交给我们?”红串说:“舍得,我爹看愣强哥是个正经人,那你们也都差不了。”傅愣强赶紧说:“红串,这可是我们大伙的领导。”“领导是个啥?”“领导就是带领我们大家伙干抗日工作的头儿。”红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岳少峰喊道:“石妹!”“到!”“从今天起,万红串跟着你,不会的你负责教她。”“是!”两个姑娘高高兴兴叽叽喳喳地走了。

自从中条山沦陷后,日寇残暴政策致使许多老百姓背井离乡逃往河南,希望寻一块没有杀戮,没有炮火的安宁之地。然而,之后的豫中会战、豫西战役,彻底打破了黄河南岸的安宁。飞机漫天,到处轰炸,坦克肆意横行,在炮火连天的黄河之南,之前逃难的百姓纷纷又回到家乡。曾经逃往河南陕县一带的土匪老鹰嘴一伙也相继逃回到杜马塬大郎山一带。

老鹰嘴一伙刚逃回大郎山没几天,就遇到一小队日军来大郎山抢东西。老鹰嘴骂道:“这伙狗娘养的,来抢老子的地盘。弟兄们!操家伙!”

此时,这队鬼子正在百姓院里抢东西,老鹰嘴的人马把他们团团围住。鬼子一看慌了神,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窑洞里钻。老鹰嘴企图消灭这伙鬼子,大声叫喊着他的兵往院里冲。但还没进院,窑洞里的子弹就飞出来,吓得他们躲在墙后,无论老鹰嘴再喊叫进攻,下面的兵就是不敢再冲。老鹰嘴命令部下朝窑洞里喊话:“小鬼子,快快的出来!出来的活命!不出来的,死啦死啦!”喊话声刚落,窑洞内又飞出几颗子弹。老鹰嘴气得骂道:“这伙狗娘养的。以为老子拿你没辙?”老鹰嘴看看窑洞周围,一时没了注意。双方在僵持着。此时一个部下献计说:“司令,别让弟兄们再冲了,冲上去就是送死。”“不冲,狗日的躲窑洞里不出来咋弄?就这样僵持着?”“司令,你带着弟兄们在下面堵住,我带几个弟兄去崖场。”部下带几个人上到崖场,把一个大麦秸垛从崖场上推了下来,正好掉在藏鬼子的窑洞口,又把崖场上的一堆玉米杆扔下来,然后点燃一个蒿草扫把扔到下面。玉米秆麦秸垛顿时燃起浓烟大火,直往窑洞里钻。老鹰嘴哈哈大笑说:“老子今天就看看你们这些小鬼子厉害还是烟火厉害。”过了一袋烟功夫,麦秸垛燃尽浓烟散去。老鹰嘴喊道:“弟兄们!小鬼子见阎王了。这下放心大胆进去,看看咱们收拾过的小鬼子死得是啥样!”手下兵一听,都纷纷进了窑洞,看见小鬼子歪七竖八躺了一地。老鹰嘴哈哈大笑说:“你们也有今天啊!”然后把手一挥:“都抬出去,别弄脏了咱老百姓的住处。”大家七手八脚把被熏死的小鬼子一个个抬出窑洞摆放在院里。老鹰嘴和他的兵们看着胜利战果正得意洋洋,没想到死了的小鬼子在外面吸到新鲜空气后,一个个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老鹰嘴一看小鬼子没死,举起手中的枪就击毙一个,其余人马冲上去用刺刀使劲戳,直把所有日军都戳死。望着一院小鬼子死尸,老鹰嘴又哈哈大笑:“我老鹰嘴的人马今天也杀了回日本鬼子,我们的队伍也是名副其实的抗日队伍了。”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老鹰嘴是杀了日军,但祸害百姓的恶习还是不改,地方百姓每提起他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国民党胡宗南趁中条山日军空虚之际,派人用枪逼着石谷安从西安回来。石谷安爱财如命胆小如鼠,在古平县当县长时,日本人还未打过中条山,他就携家带口带着金银细软连夜从太阳渡乘船逃走。现在日本人炮楼在古平县境内到处都是,更是胆战心惊尿不成股。要不是胡宗南兵用枪逼着他,他说啥也不会回来,不管将来是国民党的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石谷安到西塬匆匆见了自称是西庄主的一个人,把蒋委员长的委任状塞给他就匆匆走了,结果船到河心被日机炸沉。

西庄主其实就是之前被雷周泰暴打的那个地痞,家有土地几百亩,房有上百间,虽有家丁几个,但见雷周泰的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吓得不敢上前。雷周泰刑满出狱后他也没再敢滋事,但听说雷周泰被日军打死了,又自称西庄主出来兴风作浪。最近听说共产党要搞土改分地,更是恨之入骨,对国民党的委任自是满心欢喜。接到委任状后,他到附近各村纠集藏匿的国民党散兵,组成五百多人的武装力量,一部分留在自家周围,一部分往靖家山聚集,伺机日后攻占全境。

面对各种复杂的情况,岳少峰召集王力合等人开会,讨论分析目前斗争形势,让大家发表看法。王力合认为:“这个西庄主不能轻视,他们往靖家山聚集,势必与我四区队发生争斗。再加上以东的大郎山,老鹰嘴也回来了,不仅给当地百姓带来压力,第四区队夹在中间会受到很大威胁。”岳少峰说:“就目前情况不宜与这伙人发生摩擦,但必须密切监视,一旦出现严重情况,我们得马上应对。现在说说我们之前对各据点争取伪军的工作,情况如何?”牛二柱说:“喊话筒都准备好了,申川梅大姐把伪军家属都动员好了,有羊蛋媳妇,肉蛋他娘,栓宝他爹,还有不少,都准备好了。”“好!从今个开始,把组织好的家属都带去喊话,坚持七八天,七八天不行就半个月,伪军队伍自然就会土崩瓦解。”此时,杨永生进来说:“哪能需要半个月,我看三五天就行。”

看到杨永生,岳少峰惊讶地说:“杨指导,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你这是从哪冒出来?”“嗨!日军飞机疯狂轰炸涧阳镇,我头部被弹片炸伤昏了过去,家人用羊皮筏把我运过河,头晕目眩,一阵好一阵坏,最后遇到赵军长,送我去了第四集团军野战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好了老爹死活挡住不让走,我趁老爹不注意偷偷跑过来了。”“你回来就好,三区队就交给你了。喊话这事可得抓紧啊!”

于是,日伪据点炮楼外开始喊话。羊蛋媳妇喊:“羊蛋!我是花儿,你赶快回来吧!村里给咱家分地了,等着你回家种地呢!”肉蛋他娘喊:“肉蛋!我是你娘,快回家吧!娘给你寻下媳妇了,等着你回来见面呢!”栓宝他爹喊:“栓宝!我是你爹,快回家吧!别再为小鬼子卖命了!”……家属们一次次在炮楼外喊话,把炮楼里的伪军喊得无心再干。没有日军的炮楼,伪军纷纷逃离,有日军的据点,伪军们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此情况持续不到一周,再加上对望原伪军的秘密策反工作,八路军和游击队在一夜之间迅速拿下望原、郭原、萝卜圪塔等东部山区所有日军据点,极大地削弱了日军的控制范围,扩展了抗日根据地。此时,主要抗日组织由东部涧阳镇迅速移至南村塬尧店村。

岳少峰等人在尧店村刚安顿好,傅愣强就前来报告:“四区队裴队长被西庄主杀害了。”听到这个消息,岳少峰非常震惊。他马上召集人员研究对策。“这几年,我们的抗日游击队主要在东部,裴永安同志带领四区队在敌人的夹缝中艰难生存,本来就不易,这西庄主到靖家山抢地盘,四区队剩余队员被挤压到靖家山之东孤立无援,更是危险。现在该咋办?大伙说说,尽快拿出个妥善办法来。”关山说:“想办法把他们转移到东部。”岳少峰说:“从靖家山到东部晴岚山一带,要经过大郎山。目前大郎山一带有老鹰嘴一伙土匪盘踞,要通过恐怕很难。”王力合说:“我去!”岳少峰说:“老鹰嘴现在部下有三四百号人,不是少数。”王力合说:“又不是没跟他交过手。你就放心,我一定能把四区队队员安全给你带过来。”岳少峰说:“那好,你和吴中建一起去,我安排毛瑞兴接应你们。”然后又对高杨说:“高县长,你负责安排解决一下四区队的食宿问题。”

张村塬北部土地庙村,王力合吴中建带着四区队的队员正在同山妮研究东移路线。山妮说:“王队长,这一带地形我们游击队员都熟,我们跟你们一起东移。”于是,一百多名队员随山妮、王力合等人顺着山间小道向东行进。当接近大郎山时,山妮说:“王队长,前面就是大郎山了,这可是老鹰嘴的老巢。咋办?”王力合说:“我的想法是,不放一枪一弹能通过最好。”吴中建说:“你说有啥办法?”“之前,国民党二十九军在杜马塬驻防时,我与老鹰嘴打过交道。这次,我还想试试。”吴中建说:“大队长,你想一个人去?”“我和二柱石头三人进去,你带领队员在外面等候。二柱!石头!你俩敢不敢随我进去?”“敢!”“好!到时候看我眼色。”两人随王力合向老鹰嘴的老巢走去。

大郎山半山腰的几个土窑洞,是老鹰嘴的土匪窝。抽大烟打牌搓麻将的,东倒西歪一大炕。匪首老鹰嘴和几个部下边喝着酒边吃着落花生边聊着天:“司令,日本人打来了咱们顶不住,从大郎山折腾到河南,现在日本人在河南打得凶,咱又折腾回来,这折腾来折腾去地又回到老窝。”老鹰嘴说:“不折腾咋办?等着挨枪子?”“可现在这一边是日军,一边是八路军和游击队,咱们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啊?”老鹰嘴说:“这年月,不好混啊!咱们也是在夹缝中生存啊!现在八路军和游击队的地盘越来越大。最近听说没有,东部山区端掉了好几个日军据点。看来,日军也有些招架不住了。”“那咱们咋办?咱们的窝会不会也被端掉?”“咱们跟日本人不一样。日本人是外来货,咱们是土特产。”“那司令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对咱们下手?”“以我的判断暂时不会,但不得不防。”说到此,一个卫兵匆匆跑进来报告:“司令!有人求见。”老鹰嘴有点诧异,自言自语道:“谁会来求见老子?”此时,只听一声:“老朋友!”老鹰嘴看了看说:“干啥的?”王力合说:“老朋友来了,你不欢迎?” 老鹰嘴疑惑地说:“你跟谁是老朋友?”“我和你啊!”“我咋不认识你?”王力合说:“你是贵人多忘事啊!六七年前的事转眼就不记得了?”“六七年前有啥事?”“日军刚进攻中条山时,咱俩见过面。”老鹰嘴笑了笑说:“是王大队长啊!你今个来有何贵干?”“没啥大事,就是路过一下。”“路过?是说你从我这儿路过一下吗?这没问题,你要过,我还能不让你过?就是不让你过,这不,你不是也进来了吗?”“不是我一个人要过。”“那还有谁要过?”“四区队有百十来号弟兄,现在队长被西庄主杀害了,我想把弟兄们接到东山。”“这……”老鹰嘴迟疑了一会儿没表态。边上的一个部下说:“司令!不能让他们过,这是咱们的地盘,咋能别人说过就过?”听了部下的话,老鹰嘴故作难为情地说:“王大队长,你看,不是我不让你们过,这事我这帮弟兄不答应啊!”王力合说:“看来大郎山的事不是你这个司令做主啊!”“也不能这么说,都是弟兄们的意思。”王力合指着他一个部下说:“是你的意思吗?”那部下没敢回答。王力合又指着另一个部下说:“是你的意思吗?”这个部下也没敢回答。此时,牛二柱趁势用枪顶住老鹰嘴的一个部下,老鹰嘴赶紧上前制止说:“别别别……”话还没说完,王力合趁机用枪顶住了他,威胁道:“老鹰嘴,你是想让老朋友以这种方式跟你交谈吗?”“别别别,别开玩笑。”此时,土匪们“哗啦”一下都端枪围上来。王力合说:“谁有闲工夫跟你开玩笑,命令你手下让道!若要耍花招,我崩了你!”“不敢不敢!”王力合牛二柱分别用枪顶住老鹰嘴和他的那个部下,石头端着枪在身后倒退着监视土匪。老鹰嘴呵斥道:“都给八路让道!快让道!”土匪都愣着没动,老鹰嘴气急了,骂道:“你们还杵那干啥?看老子让人家崩了?”土匪们这才醒过神来,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王力合押着老鹰嘴从土匪窝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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