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到底是久经考验,张晓莲走了这么远距离,看上去仍然若无其事。在她面前,我真是感到无地自容。
“凭我们俩的聪明才智,把这事给搅黄了,这根本都不是事。可雪儿——总归还要面对现实,我们也得为她着想!”我们俩刚刚坐下喝了口水,张晓莲又拿话来套我。
“哎!张书记!你什么意思?刚说的好好的这又变了?你别忘了,你还是雪儿的亲表姐!你就不好好替雪儿当家?”
“看你急的?我当然会替雪儿当家!可站在舅舅舅妈角度,站在雪儿的角度,冷静想想,又很犹豫!”
“那这事就全听你的,我再不发表任何意见!”
“是啊!你是城里来的知青,事情也和你也没关系,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说什么?我都正式给米叔米婶磕头认爸妈了,那雪儿就是我亲妹妹,雪儿的事怎么就和我没关系?我怎么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才是为她着急,为她一辈子着想。”
“你说什么?你给我舅舅舅妈磕头,认他们做爸妈了?那你——”
“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按乡下的规矩,男孩子过继别人家是很讲究的,通常都是为了立门户。可我舅舅舅妈还有小强。那你这情形,就是表示看上我们家雪儿了,愿意到家里做上门女婿。”
“什么?我——这哪跟哪的事,我怎么可能——”
“是啊!你是知青,怎么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乡下人,当然也不会这么想。”
“又来了!城里人乡下人,我都在这儿落户了,我现在就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你冲我嚷嚷什么?我不是知青,好歹我也是干部,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猪在地上跑?你们这帮知青,下放、落户,也就是说说而已,农村天地是广阔,可你们能呆得住?能呆多久?现在,有点路子的知青,谁不是钻天拱地回城去?就你这样,还能真的在这儿扎下根来,迟早得想方设法回城里去。”
“哎!张书记!你这是代表组织故意来考察我,想摸清我的思想动向,好揭发批判我?哼!我才不会上当!我的思想觉悟高的很,那就是做好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准备!”
“好啊!那你干脆和雪儿定亲算了,这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啊!你还真是阴险,想挖个坑让我自己往里面跳?嘿嘿!我不上当。我就算真的喜欢雪儿,打算和她从兄妹感情发展成恋爱关系。那也不是现在,还遥远得很。我有足够的耐心。”
“屁话,你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那雪儿可等不起。我们这些乡下酒坛子,要么从小就订好娃娃亲,要么就等着别人背后指手画脚,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
“那——照你这么说,咱俩今天来替她访亲,还得当回事,好歹先找个人把娃娃亲给定了?”
“那就看你的!”
“看我的!你是她表姐,我今天只是陪你来的!”
“你刚都说了,你已经认我舅舅舅妈当爸妈了,雪儿就跟你亲妹妹一样。雪儿这事,你都不关心不在乎,我还能说什么?这乡下娃娃亲,都是定亲容易,以后想退就难了。你说想等雪儿再大点,你们俩自己谈恋爱,不过就是个幌子,推脱!”
“哎!张书记!你是故意为难我,激将我?我是知青,我们知青那也有规矩、有纪律。你是干部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下放落户在你舅舅舅妈家里,我们关系再融洽,再亲近,那也还是用区别、有规矩。雪儿现在才多大点,我要和她定亲,这事传出去,我都够判刑了!你是成心想整死我啊?”
“那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雪儿?到底愿不愿帮她?想不想帮她?”
“废话!我在家里都这么久了,早就把这儿当成家了。雪儿就是我亲妹妹了,我能不关心、不心疼?我为她比你们都想得多、想得远,无论我将来是否还能回到城里去,我都要想方设法把她弄到城里去,给她找个城里的对象,或者干脆让她上我们家,给我爸妈做闺女。我是想,我是男人,在哪都无所谓,怎么也能挺过去。可她——就一乡下的酒坛子,这辈子真的很苦,活着都没什么希望,没什么盼头!”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干嘛骗你?你是干部,也是表姐!”
“谢谢!谢谢你!”
“张书记!你这是干嘛?我们俩现在都是雪儿最亲的人,当然得好好为她着想!”
“郝斌!你真好!姐都要被你感动的哭了!姐就先替舅舅舅妈、替雪儿谢谢你!不管将来结果如何,你有这份心,姐都觉得让你到舅舅舅妈家落户,这是姐这辈子做的最踏实的一件事!”
“张书记!你别——我可没你说的这么好!我刚才——我也就是心里着急!”
“行了!好坏我也认你这个表弟了!”
“张书记!”
“还叫我张书记?你还不肯认我这个表姐?”
“我认!我早都认了!”
“那现在就我们俩一起,看你刚才还把我当敌人似的!”
“对不起!表姐!那我——我是想问,我们俩一会究竟该怎么办?”
“管他的,先对付过去再说!还是按咱俩刚开始说的,好坏咱都不管,把拒绝的理由打探清楚就行。”
“张书记!不是,表姐!理由我可以帮你编,应酬可都是你的事!”
“这就够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好歹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干部,对付这点小事还用操心?”
我和张晓莲再次统一好思想,接下来事就顺了。我们俩到了男方所在的湾子,先在外围做了大量的走访,最后也到了男方家里,见了家长和孩子。说实话,这家人条件真的没说的,小伙子比雪儿大两岁,见过面打过交道,感觉也还不错。要是纯粹客观给米雪儿找对象,这还真是找不出理由来推脱。无奈我和张晓莲都是决断先行,访亲只是走个过场。
匆匆走完过场,我们又急急往回赶。回家的路上,我们俩又一条条商量核对,硬是从人家的有点里面挑出四五条缺点。
事情了了,人就轻松多了。返回路上,张晓莲也放下了姿态和架子,时不时哼出个小调调,欢天喜地蹦蹦跳跳,仿佛回到了米雪儿一般大小的小姑娘。